宿醉带来的恶果,三天之后才随着新陈代谢逐渐消弭。罗子她们千方百计逼我说出照片上的人究竟是谁,但我终是三缄其口,抵死不说。
她们于是知道那个人是我的伤疤,尽管她们的设想也不过是“初恋情侣最终分手”的桥段,但好在不再当着我的面提起。那张照片又被我压回了箱底,直到大学毕业都没再动过。
我早就知道发生过的事情永远都不可能抹去,也从来做不到当它没发生过。我可以不说、不想,但我不能不承认。李惜时是我心上最深的一道伤疤,以至于我不敢去触碰它。
在所谓的感情上,我做不到像罗子那样积极,更做不到像云梦那样潇洒。
隔壁舍的铁娟娟来借衣挂,刚好罗子回来,扯住她聊天。
铁娟娟大咧咧地,特别像男生,头发短短的,千年不变的运动服,说话也豪爽,就是嗓音略微沙哑。她和云梦的关系极好,尽管这两个人从外表看上去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云梦又出去见网友了?”罗子问铁娟娟。
“常事儿,”铁娟娟随意地答道:“这次是海南的,和上回浙江的那个闹掰了。”
“云梦换男朋友也太频繁了吧?”原子弹放下甲戌本的《石头记》说:“跟走马灯似的。”
“还行,”铁娟娟笑着说:“她就是那么随性的人,刚认识她时我就发现了。习惯裸睡的人在那方面都很开放,云梦就是。”
“我也裸睡,”贪吃蛇举了下手说:“你们觉得我很开放吗?”
“你裸睡盖被子吗?”铁娟娟问贪吃蛇。
“盖啊。”贪吃蛇回答。
“云梦从来不盖。”铁娟娟挑了挑眉毛说。
万紫在下第一场雪的时候跑来给我送围巾,是她亲手织的。她有些耿耿我不叫她姐姐,但还是不遗余力地关心着我。由于她频繁出没我们校园,以至于被我们学校的几个男生盯上。万紫虽然不再像之前那么花痴,但终究对帅哥缺少抵抗力。
建筑系高我们一个年级的李岳自从那次打篮球误撞到万紫以后总是变着法跟我套近乎,我自然知道他有所图,总是不冷不热地回答他旁敲侧击的几个问题,但从不肯答应为他和万紫牵线,毕竟我对他还谈不上了解,怎么能放心让万紫和他交往。
不过李岳还是在下雪那天拦住了万紫,不同于高中生的青涩,李岳表情正常地请万紫去客串他们当时正在排练的迎新年舞台剧中的一个角色——只需要穿着白纱裙背着翅膀在台上跑过来跑过去的天使。
从那之后,他就有了和万紫接触的正当理由,自然我们见面的机会也多了很多。时间久了,我觉得李岳这个人还不错,起码不虚伪不虚荣。除了爱管闲事之外,并没有发现别的让人讨厌的地方。
李岳有一大帮哥们儿,成色尽管良莠不齐,数量上却颇为可观,加之我们学校建筑系的就业率一向不错,所以罗子死求活求让我千万稳住李岳和万紫,好让她借以觅得佳偶。
李岳因着万紫的关系,干脆把我认作他妹妹,整天不管我愿不愿意,跟万紫合起伙来管我,一时之间啰嗦之声不绝于耳。万紫因为和我不同校,索性拜托了李岳时常查我的岗,好好吃饭没有?有没有生病?情绪好不好?每周至少有三天会找我一起去食堂吃饭,当然还有他的两三个同学。
我不善于交际,但罗子很热衷于此,每当一起吃饭,那几个人必定相谈甚欢,我在一旁咽药一样吃着餐盘里的饭菜。李岳还要给我划指标:“这个鸡腿必须吃完,还有这碗汤也要喝了。”
自从建筑系那一票鸟人出现后,罗子基本上不再搭理我们班那些男生了,作风也逐渐地从流氓向淑女转变,虽然我们觉得怪怪的,但她本人乐此不疲。
迎新年舞台剧表演结束后,李岳他们聚餐,我们宿舍的人也统统被拉去。席间罗子重振雄风,杯杯见底,把那些男生喝倒了一大半。勉强还撑着的那几个也是强弩之末,毫无还手之力。
于是罗子的流氓本性暴露无疑,除了先送万紫回学校的李岳躲过一劫外,剩下的六个男生均被她大肆非礼。我们几个好歹把她拉出包间,一不留神,到底让她又跑回去把长得最帅的卢政给强吻了。
建筑系的那几个女生连声尖叫,那些男生中只怕也有她们中意的,但罗子实在生猛,让她们敢怒不敢言。
事后那几个男生见了罗子就跑,再不复之前的融洽友爱。李岳对这件事情也颇为无奈,再怎样罗子也是个女生,只好认定是酒后乱性,各不相欠。
罗子倒是颇为惋惜,生怪我们当初阻拦她,否则只怕此时早已生米做成熟饭。
“我得跟卢政要人情去,”原子弹摸着眉毛说:“帮他躲过这么一场大难,不得好好谢谢我?”
罗子正在脱袜子,闻言就势扔了过去:“**闭嘴!我他妈好歹也是处女!”
“切,”原子弹躲过袜子,哼了一声说:“你真觉得处女那么值钱吗?那你干嘛急着破瓜?好像豆腐馊了急着要送人,人家不吃你还要扒着嘴喂。”
原子弹话还没说完,罗子就扑过去撕她的嘴。她们两个人这样已经不是一天两天,我自看我的书,贪吃蛇自吃她的饭,全然不去理会。
闹过之后,罗子坐到贪吃蛇旁边又开始“摸着良心”说:“其实吧,那天我也喝多了,有点儿冲动。真要是平时,我也做不出来。”
“罗子,你就那么想恋爱?”贪吃蛇的嘴在百忙中容出空来问话,换来罗子的一声哀叹。
“你们有谁不想恋爱的?”罗子反问道:“我不过就是比你们坦诚一点、真实一点儿。好比面对漂亮衣服,你们都假装推辞,只有我拿过来穿上。我倒觉得我比你们诚实,你们都太虚伪了。”
“我觉得你的比喻有点儿不准,”贪吃蛇接口道:“我们就像在商场里选衣服,要精挑细选,遇到适合的才会试穿。你呢,急三火四的,逮住一件衣服就往身上套。”
“谁说的?”罗子不同意贪吃蛇对自己的评价:“我虽然色了点儿,可我是真的喜欢卢政,我虽然醉了,也顶多摸摸别的男生的脸,但是初吻只能献给卢政。”
“神天菩萨!你可坑死我了!”原子弹哀嚎一声:“我可不愿卢大帅哥被你这么个女流氓给生生荼毒了!”
“你什么意思?”罗子又走过去掐她:“你那话用我们的话说就是‘好白菜让猪给拱了’,我今天非把你收拾服帖不可。”
闹归闹,罗子还是多少有些黯然的,因为自那之后卢政再也没和她说过话,而且在寒假开学之后和他们学院的一个女生走在了一起,那女生高高的个子,有一双长而媚的眼睛。
“你大一时候的状态那么不好,有没有挂科?”李惜时笑着问我:“一半时间都窝在宿舍里的人,笔记都没有吧?”
我瘪了一下嘴,还真叫他说着了,不过我终究没有挂掉。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期末考试的范围已经划出来了,我因为常常逃课,除了专业课偶尔还去上之外,其他的选修课和公共课几乎就没去过。但挂科是万万不能的,交钱补考不说,下半年想再逃课恐怕就会有被开除的危险。这就意味着我必须得连着开夜车,才能保证不留下难搞的后患。
那半个月里,当真是生不如死。我不知牺牲了多少脑细胞,才做到了将近十门课程的暂时性记忆。在考场上以最快的速度答题,生怕慢一点就把刚记住的东西给忘记了。
最后一科考完,我已经疲倦到了一定程度,整个人如同脱水蔬菜,这种感觉特别不好,所以我发誓,就算是为了再也不经历这种感觉,我以后也绝不会欠这么多的债了。人总该有点儿自知之明,我没有李惜时那样的脑子,最好就别学他吊儿郎当。
想到这里的时候,心又疼了一下,重重的困意霎时消弭,愧疚之情顿生。我苦笑一下,他让我快乐,可我只会痛苦。李惜时,你到底是救了我还是害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