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雪的生日那天刚好赶到周末,他父母因为忙于加班,索性答应了林小雪要在外面和同学庆祝生日的要求,大约她父母对她很是放心。
我们在一家干净的小饭馆里订了一间包间,一共不过七八个人,车嘉翼削尖了脑袋还是没有获得邀请,痛苦地捶桌跺脚,连连埋怨我不提携他。等到我们刚坐稳,他到底厚着脸皮捧了个大蛋糕进来,林小雪究竟脸皮薄,含含糊糊地让车嘉翼坐下。席间车嘉翼百般殷勤,弄得我实在看不下去,憋着劲儿把车嘉翼几次哄下楼去催菜。
这顿饭一开始吃的有些尴尬,但是吕佳带的一瓶自酿葡萄酒逆转了情势。
我们原本以为自酿的酒不过就是略带酒味的饮料,因为里面加了很多的冰糖,喝起来甜的成分居多。吕佳一面倒酒一面絮叨她和她妈如何去乡下的葡萄园采摘,又是如何将精挑细选的葡萄发酵成酒。待到我们都好奇地喝了好几口之后,那娘们儿才幽幽说道:“开封那天,我们家人都喝醉了。我爸说这酒起码有三十五度。”
接下来的局面我记得有些模糊,恍惚中万紫似乎一直对着分给她的那块蛋糕自言自语;陈燕雅——林小雪的后桌,则拉着周鑫大唱我们学校的校歌——“少壮怎能辜负好光阴,努力拼搏须趁青春”;吕佳自斟自饮,喝得有了感觉,就开始给我们夹菜,又晃晃荡荡逐个斟酒,嘴里反复念叨:“吃好喝好”;我不知道为什么,控制不住地一个劲儿傻笑,万紫扳过我的脸说:“竹马,你哭什么?”在一片混乱中,车嘉翼大着舌头喊:“林小雪,我喜欢你!”于是所有人都呆住了。
不过几秒钟,林小雪就冲过来把他堵到包房的角落里连踢带打,最后连酒瓶都用上了。
“没什么好看的,”我挥了挥手说:“个人恩怨而已!”
我们于是又开始发各自的酒疯,又唱又跳,几乎不曾把棚顶掀翻。
直到服务员来送额外赠送的水果拼盘才看到车嘉翼满脸是血地躺在地上,跌跌撞撞跑下楼去叫救护车。
那天晚上,除了车嘉翼在医院,我们几个都在派出所的值班室里东倒西歪。半夜里万阿姨和李惜时急匆匆地赶来,又急又气,作好作歹地让我和万紫录了所谓的口供,又按了手印,才让我们回家。
“你们能不能给我省点儿心?”万阿姨刚走出派出所的门口就哭了:“大半夜的找不着人,吓都吓死了。”
我和万紫的酒劲儿醒了一半,就是困得厉害,神智自然不怎么清醒。
“还好我知道李惜时家的电话,害得人家大半夜的跟着我出来找你们,嗐,你们真是——”万阿姨刚要拉开架势数落,万紫被冷风一吹顿时要吐,万阿姨只好拥着她去一旁。
“怎么喝这么多?”我反应了半天才意识到李惜时这是在跟我说话。
我耷拉着眼皮看都不看他,一个接一个地打哈欠。李惜时在一旁喘了好几口长气,居然和万阿姨对我和万紫恨铁不成钢时的气韵极为相似。
“你失恋啦?”我忽然想起李惜时似乎正在失恋这件事,这时候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打击打击他。
李惜时半天不吭声,我笑了几声说:“你小子也有今天,跟我说说是谁这么高风亮节?怎么样?就算再多人没长脑子,也总有眼光雪亮的人在吧!哈哈哈!”说完我还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笑吗?”李惜时压着声音说:“你就这么讨厌我?”
“抱歉,”我强忍着笑说:“抱歉,我就是觉得这件事真的,”我说着说着实在忍不住笑,就连笑带喘地说:“真的太好笑了!而且,万紫还说你适合忧郁的气质!你知道吗?她说你适合忧郁的气质。”我越说越觉得好笑,直到笑得说不下去。
“好了,”李惜时一把拉起蹲在地上的我,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居然好脾气地说:“起码你是开心的。以后别再喝醉了,你这样子简直难看死了。被别人看见了,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万紫在那厢吐得死去活来,我没空去分辨李惜时的话,直觉他是在报复我之前取笑他失恋的话。
“谢您吉言,我还真不想嫁出去,”我无所谓地说:“我知道自己贱命一条,消受不起。”
“谁说的?!”李惜时喝止我:“莫笃,这种话以后再也不能说,知不知道?”
“为什么?”我纳闷地问他:“又碍你什么事了?”
“你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李惜时眼底带着怒气:“那天你自己说的话都忘了吗?”
“什么话?”我努力回想,可脑子里一片混沌:“我说过的话太多了,记不清了。”我看他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差,赶紧补充道:“不过我说过的话我都会负责的。”
“你到底把我当什么?!”李惜时说得咬牙切齿。
我却愈加糊涂:“你到底要说什么?我现在脑子不太会转弯。”
“算了,你现在醉着呢!”李惜时叹了口气,扯着我往回走。万紫已经吐得告一段落,万阿姨扶着她走。这时候打车已经非常困难,我们都走出很远以后才打到一辆车。李惜时到底帮忙把我扶上楼,我无法形容扑到床上的那种感觉,只觉得那一刻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我几乎能感觉到自己迅速就睡了过去,只是居然还会幻听,有个声音说:“莫笃,我喜欢你。”
“绿灯了,”我没好气地提醒李惜时:“还不快走!”
“你脸红了,你是在害羞?”李惜时涎皮赖脸地盯着我,神情可恶:“或者是恼羞成怒?”
“你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什么意思?”我瞪他一眼:“别跟我说小时候的感情能够保鲜到现在,八年的时间,足以改变任何事情了。”
“我早就知道你是个无心的人,”李惜时微微皱起眉头,两眉中间的竖痕颇显凌厉,缓了缓又恢复到嬉皮笑脸的样子:“所以我才不在乎你的态度如何。”
说完转身开车,还把车载音乐打开,问我:“要不要兜风?反正时间还早。”
“你最好走最近的路把我送回去,”我冷眼盯着他的后脑:“否则我不能保证自己的暴力基因会不会发作。”
“你说八年足够改变任何事,我看不见得,”李惜时顾左右而言他:“为什么车嘉翼还是对林小雪念念不忘?”
“那是车嘉翼痴情。”我说。
“怎见得我不?”李惜时从后视镜里对我莞尔一笑。
我不做声,有强烈的想下车的冲动。
“好吧,不逼你。”李惜时叹气:“那五十万你是要现金还是银行转账?”
我一惊,有些啜喏地说:“哪样都不需要。”
“莫笃,你什么意思?”李惜时语气很冷:“你在赔偿我吗?”
“我......”我语塞,其实我就是那么想的,可我不敢承认。
“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李惜时干脆把车停在路边,一字一句地对我说:“这五十万是用来和我划清关系两不相欠的赔偿金?”
我摇头,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愧疚。
“莫笃,你从来也不欠我什么。”李惜时语气萧索:“所以,如果你想和我形同陌路,只需要明白告诉我就是了。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我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只要你快乐,我都不要紧的。”
我的心很疼,却说不出一个字。只好打开车门走出去,夜很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