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回头,他一脸得意。
“告诉你,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就读过这本书了,”李惜时歪着嘴角坏笑:“不要太崇拜我哦。”
我哼了一声:“看过还借,你能不装X么?”
大概很少有人这样跟他说话,李惜时当时的表情真是难描难画,虽然我不屑和小男孩一般见识,但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里着实因此暗爽一把,小屁孩就是小屁孩,记忆力好又能怎样。
果然,从那以后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李惜时没再跟我说话,但我依旧能感觉到他对我有着敌意。那又怎样?他连老师都敢得罪,不是也活得好好的?
万阿姨扭伤了脚,不得不在家休养。好在家政公司很人道,说万阿姨的情况属于工伤,不但报销了全额的医疗费,还给了一千块钱的营养费。万紫以为万阿姨的腿会就此落下残疾,眼睛哭得金鱼一般,弄得万阿姨骂了她一顿才收了眼泪。
那时候刚好流行十字绣,万阿姨平时忙得没时间做,这下子刚好闲下来,就买了一幅《金陵十二钗》来绣。我和万紫心血来潮会抢着绣几针,但不过几天兴致就淡了。
那一年的冬天来得很迟,几乎有两个月的时间都处于深秋的天气。每日里踏着黄而脆的落叶上学放学,很是有几分诗意。学校的那棵大柳树倒是格外的漂亮,叶子黄了却不显得颓败。万紫每日挣扎在甜蜜的幻想里,不知在篮球队长和我们班班长之间如何取舍。而事实是,她并没有同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说过一句话。
“你说他们两个谁更帅?”万花痴开始例行的“每日一问”。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觉得自己像《白雪公主》里的那面魔镜,每天都要被皇后追问:“谁是这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都还行,”我照旧回答,接着又问:“你真觉得男生只要长得帅就可以了么?”
“当然不是,”万紫挑眉道:“是必须得长得帅。”
我对于万紫只看外表很无语,人和人是不可能一样的,有些东西也不是劝一劝就能起效的。亲密如万紫和我,也有不可沟通的地方。
万阿姨已经绣到了妙玉,黑白两色交错如棋盘的道袍完成了一小半。厨房的汤锅里煨着萝卜排骨汤,嘘嘘的热气带着食物的香味,把小小的房间氤氲成一座世外桃源。万阿姨炖汤是一绝,我母亲在世时尽管很不屑与万阿姨为伍,却还是忍不住几次三番向她讨教炖汤的秘法。我当初对母亲的这种行为很是反感,就像《羊脂球》里那些贵族对待可怜的羊脂球一样,说白了就是利用。后来才明白,大人们都是这个样子的。你可以说这是虚伪,也可以说这是通达。
万阿姨的脚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这段时间买菜和打扫卫生都是我和万紫在做。万阿姨除了坐着绣十字绣就是在我们准备好配料以后做个菜或炖个汤。
因为是周末,我和万紫都不用上学,突然想起要吃炸丸子。这时我和万紫刚好洗了头发还没干,万阿姨执意要亲自下楼去买,说自己的脚已经没事了,走慢一些权当散心。
结果过了一个钟头,万阿姨还没有回来,那时候我和万紫并没有手机,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急急忙忙往楼下的公用电话亭跑。我比万紫还要急,因为我经历过太多不好的事情,总是害怕身边的人说不在就不在了。
万紫一面在我后面跑,一边气喘吁吁地说:“竹马,竹马,你等等,你等等。”
我心里起急,心说等什么等,再有几步就到电话亭了。
万紫猛地从后面扑上来,拦腰抱住我说:“你你你,你衣服穿反了。”
我低头一看自己的运动上衣果然穿反了,忙脱下来重穿。万紫的嘴巴像塞了颗鸡蛋,指着我说不出话来,我才意识到因为出来的匆忙,自己里面只穿了一件运动胸罩。
好在四周除了几个老太太之外并没有什么人,我冲万紫眨眨眼,示意她稍安勿躁。
万紫的视线越过我,冲着我身后叫了声“妈”,之后就跑了过去,我回头一看,万阿姨正站在巷子口,旁边是搀扶着她的李惜时!
原来万阿姨在路上被一个骑自行车的老大爷给刮了一下,本来还没彻底好的脚又动不了了。
“真是的,年纪大就不要出来骑车好了!”万紫生气地埋怨那个刮倒万阿姨的老头:“简直是马路杀手。”
“不怪他,路上有积水,车子打了滑,也是我避得不及时。”万阿姨制止万紫道:“那老爷子摔得更重,已经送去医院了。”
“万阿姨,我们也去医院检查一下吧!”我不放心地说:“落下病根就麻烦了。”
“没事,没事,”万阿姨摇头说:“我自己的身体自己还不清楚?”
“哎,你不是那个那个皮卡丘?!”万紫指着一旁的李惜时大惊小怪道:“谢谢你送我妈妈回来啊。”
李惜时眼光掠过我,大概有些惊异我并没有告诉万紫他是我的同班同学,事实上我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爱八卦,又何况万紫每天都会喋喋不休,我几乎没有插话的余地,就算有,我也不会说起他,万紫非帅哥不谈论,他李惜时还不够格。
万阿姨自然对李惜时交口称赞,说他是好孩子,主动扶自己回家。
“辛苦你啦,小弟弟,”万紫笑嘻嘻地摸了摸李惜时的头:“哎哟,你的头发怎么这么扎手?!”
“我是莫笃的同学,”李惜时挑着一边的眉毛说:“李惜时。”
“啊?!”万阿姨和万紫一时惊呆,李惜时最喜欢看别人吃惊,当即表情十分受用。
“嗯嗯,他是我后桌,上个月转学过来的,勉强算十四岁,”我补充道:“所以万紫你叫他小弟弟也没错。”
李惜时很明显地翻了个白眼,年龄和身高都是他的痛,尤其在我面前,因为一旦他对我起了挑衅之心,我就会俯视他头顶的百会穴,让身高的压力带给他莫可名状的压抑。
李惜时很邪恶,看童话时都是满脸猥琐的表情,曾经某一天我听到他向他那个体重二百斤的同桌布道:“这世界上最纯洁和最邪恶的东西就是童话,愚蠢的人认为童话最纯洁,聪明人才能看到其中的真相。”
他同桌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句:“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错错错,童话从来说的都是真话。”李惜时故作高深地晃着手指说:“只是太多人读不懂罢了。”
之后又压低了一点儿声音说:“还记得王后那面魔镜吗?它最经典的台词是什么?”
“王后,您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胖墩儿急忙回答,像是在显示自己有些学问。
“错错错,”李惜时大摇其头:“应该是那句‘白雪公主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你知道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吗?”
胖墩儿自然只有傻眼的份儿,李惜时得意地揭开谜底:“这说明白雪公主在她十五岁生日那天就已经不是女孩而是女人了,**王后,她最失败的地方不是白雪公主比她美,而是她没抓住重点!”
李惜时的**思想还有很多,不但yy了白雪公主,小红帽和美人鱼公主等无一不被他荼毒。但我从来对此不屑一顾,谨慎如父亲,彪悍如母亲不也是一样那么脆弱?李惜时的确邪恶,但是在我眼里他不过是个邪恶的孩子,顽童一个,没什么实际的杀伤力。
万阿姨在短暂的惊讶后,还是热情地邀请李惜时上去坐坐,没想到他竟然答应了。不但坐了,而且还吃了一顿饭,之后才拍拍屁股走人。
万阿姨大概是因为没有儿子的缘故,所以格外喜欢李惜时。这也难怪,不知李惜时底细的人都会把他当做乖宝宝,更何况像万阿姨这样母性强烈的人呢。
第二天课间,万紫特意跑到我们班门外和李惜时打招呼。李惜时当时正在和几个问题学生锄大D,其他人脸上都贴着几张纸条,只有他顶着一张吹弹可破的脸,笑得猥琐下贱。
“美女美女,”那几个男生见万紫笑如春花,立刻两眼放光。
“竹马,竹马,”万紫向我招手:“让开一点儿,我和李惜时打个招呼。”
李惜时做出一个自认为很酷,其实让我反胃到死的表情来回应万紫。
“莫笃,那个就是你闺蜜吧?”崔伟探过头来,两张纸条贴在眼睛下方,好似宽粉泪。
“干吗?”我冷眼看崔伟:“收起你那**的想法。”
“我可什么都没说,”崔伟心虚地解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就爱慕那么一小下,你不至于吧?!”
“莫笃,那美女叫你竹马,是把你名字里的‘笃’给拆开来了吧?”李惜时的胖同桌都可贺脸上的纸条最多,简直可以去唱傩戏了。
“嘿嘿,多亏没拆第一个字。”李惜时摇头晃脑。
我的拳头蓦地握紧,李惜时忙摆手,继续嬉皮笑脸地问我:“莫笃,你知道诗仙是谁吗?”
“李白。”
“诗圣呢?”
“杜甫。”
“诗鬼呢?”
“李贺。”
“诗豪呢?”
“刘禹锡。”
“诗王呢?”
“……”
“哈哈哈,是谢逊啊!金毛狮王谢逊你都不知道吗?!”李惜时夸张地前仰后合。
“那你知道谁是‘尸体’吗?”我眯着眼睛问他。
“啊?”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一拳打在他脸上,李惜时连人带椅子翻倒在地,班级里先是一片死寂,紧接着嘘声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