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他妈现在还经常做梦梦到高三拄拐那阵儿,”都可贺拍拍自己的大肚子说:“唉,留下阴影喽!”
“谁不是?”林小雪表示感同身受:“我也常梦见参加高考,不是走错考场就是忘带准考证。”
“在座的可能就李惜时没有高考恐惧症吧!”吕佳总结道:“人家的成绩好啊!”
当年我们的高三阶段就行一个压力锅,紧张的学习任务很快就把我们推向了非人的境地。
老师们大搞题海战术,一个接一个的专题训练,一套又一套的真题模拟题,复习资料每天都像雪片一样发下来,在我们的课桌上堆积成山。可是那么多的题根本做不完,哪怕是白拓那样一丝不苟的学生。于是,在紧迫与枯燥的环境下,大多数的人开始产生焦躁情绪。我现在的同桌后吕佳几乎每天都要和后面的车嘉翼拌几句嘴,吵过之后就开始犯困,仗着桌子上摞着高高的复习资料,以此为掩体,趴在桌子上打瞌睡。
我劝她还是少这样做,倒不是别的,她戴的是隐形眼镜,搞不好会黏在眼球上摘不下来。但吕佳总是冒险,每次被下课铃惊醒后都会扳着我的脸着急地问:“我瞎了没有?瞎了没有?”待看清我的脸后,再如释重负地又趴回去。
不知道是因为压力太大需要释放,还是到了某个阶段,班级里越来越多的人谈起了恋爱,有成绩好的也有成绩坏的。一到课间,便双双对对勾肩搭背,实在是有些煞风景。班主任既要忙着整顿纪律又要忙着一轮又一轮的复习,难以面面俱到。后来邻近的一所中学有两名学生因为谈恋爱被班主任劝诫双双跳楼自杀,这件事在当时造成了很大的影响。所有学校都引以为戒,我们学校甚至封锁了天台,并且把三楼以上的楼道和所有班级的窗户全部装上护栏,来防止有人跳楼。所以我们一进教室就有一种进了监狱的感觉,别提有多压抑。
吕佳每每遇到难题做不出来或是心浮气躁学不下去时就会异常沮丧地说:“真他妈想跳楼!有没有陪着我一起死的?!”周围立刻就会应景地举起很多只手来。只是我从来都不举手,因为我觉得自杀这件事根本不需要征集意见。
车嘉翼最恨有人在考完试之后对答案,只要听到,就会歇斯底里地大叫:“Shutup!再对答案我就去死!”
尽管大家都有一颗想死的心,但却还都死皮赖脸地活着。只有李惜时依旧逍遥,仗着成绩好照样逃课逃学。
备考是如此的疲劳,以至于考试反倒成了轻松的时刻。所谓的“周周周测,月月月考”,高密度的测验已经让我们麻木不仁,分数所起的作用只能是试卷发下来那一时三刻带给我们的或沮丧或兴奋,接下来又被扔到脑后。因为我们就像是被驱赶着奔跑的羊群,根本没有时间停留在哪种情绪里。
“都听着!”英语测验即将开始,都可贺发话道:“男生最多十五分钟交卷,今天跟七班打场。谁他妈晚交谁吃屎!”
“去你妈的!”立刻就有人反驳:“十五分钟?**吃屎去吧!告诉你,最多十分钟!”
于是卷子发下来之后,很多男生都是只写了个名字就交卷了。只有张庆等几个学习好的还在认认真真答题,英语老师在讲台上大翻白眼。
说起张庆,自从我发觉他对我有好感之后,总是很注意和他保持距离。虽然知道他很腼腆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可我还是不想让他误解。毕竟断然的拒绝好过**不明,后者只能加深对方的痛苦,这对他来说太不公平。不喜欢归不喜欢,不代表可以肆意践踏人家的感情。
其实吕佳很中意张庆,想一想两个人的性格很互补,倒也蛮合适,只可惜我不是当红娘的料子。
“莫姐姐,”车嘉翼死样活气地叫我:“大慈大悲的莫姐姐——”
我转过头看着他:“你脑袋又开始进水了?”
“不是水,”车嘉翼一本正经地说:“是火,爱火,熊熊爱火。”
“是他妈欲火吧!”都可贺一边大嚼炸鸡翅一边数落车嘉翼:“男性荷尔蒙过度饱和,想要花姑娘地干活。一脸‘渴望配种’的表情,跟他妈种猪一个德行。”
“放你妈的屁!”车嘉翼骂都可贺:“少他妈侮辱我的情操,你这死胖子脑垂体也肥大,男性荷尔蒙都不分泌了,就跟阉猪一样就知道吃喝睡!”
我嫌他们两个说的粗鄙,就骂:“愿意掐架滚圈里掐去!少恶心我!”
车嘉翼马上道歉,继续央叽(央求)我:“我错了,错了。莫姐姐,你好歹帮我约林小雪出来成不成?”
“不成!”我干脆地拒绝:“有种自己约,我不负责拉皮条。”
“别呀,你明知道我约不出来,”车嘉翼拉住我:“莫姐姐,你喜欢过谁吗?这种感觉你能体会吗?我整天抓心挠肝的,就想林小雪。你能不能发发慈悲,救救我啊!要是不能和她在一起,我就得死,就得疯。你好歹可怜可怜我吧,莫姐姐。只要你肯帮这个忙,让我磕一个都行。”
“不稀罕,”我冷着脸说:“你要是真喜欢人家,干嘛不在学习上下功夫和她去同一所大学?就想着今朝有酒今朝醉,不想着天长地久,我得多缺德才会帮着你坑林小雪?”
“漂亮!”都可贺对着我比了比大拇指说:“这才是明白人说的话。破车,你听听人家的观点。难怪李惜时——”
“又关李惜时什么事?”我问都可贺。
“没什么,没什么,”都可贺忙摆手道:“我是说李惜时也是这么认为。”
我懒得往下追问,也丝毫不以李惜时和我观点相同为意。在我心里李惜时永远摆不脱顽劣的气质,始终是小屁孩一个。所以说第一印象至关重要,一旦形成,想再改变真是千难万难。
车嘉翼又像死狗一样瘫在座位上长吁短叹,然后又神经质似的开始讲述他当年暗恋初中老师的事迹,陶醉地说起那老师当初如何年轻美丽,对他如何关心照顾。末了,把眼睛一睁说:“真是造化弄人,我前两天还见到她一次,已经结婚生孩子了,身材完全走样,惨不忍睹!”
我懒得理他,倒是为那个老师难过了一下,是不是女人的命运都那么可悲呢?
天气渐渐凉下来,又是秋天了。我喜欢在初秋的早晨开着窗子赖床,凉凉的风和温暖的被窝形成鲜明对比,就像吃火锅喝冰镇饮料一样过瘾。
我并不是一个记性好的人,很多人很多事都随着时间淡忘掉了。但是有一些片段却又无比清晰地保留了下来,并且说不出是什么原因被我记得那么牢。比如,我已经想不起小时候的太多事情,却无比清晰地记得某个夏天的中午,母亲领着我在街上和一个老太太说话,炽热的阳光把我和母亲的影子投射在地上,我的影子是那么小,还不及母亲的腰部。又比如,我记得一二年级的时候,某次课间,我站在教室门外的水泥台上,问班里的一个同学:“你作业写完了吗?”
没有前因,也没有后果,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记忆会如此地执着于它们。就像我说不清,为什么多年以后,高三那年秋天的那个落雨的早晨会无比鲜活地留在我的记忆里。只要我闭上眼睛,就能够回到那个瞬间。哪怕是在后来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以后,我还是会记得。
那天早晨的雨不是很大,地上落满了沾着泥水的树叶,潮湿的空气里混合着很多种气味,有人间烟火也有宿命的味道。学校门口有很多穿着校服的学生鱼贯而入,多年以后我又走到这里,曾经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以为时光倒流,但马上又明白,时光从来没有停下过,只是这里从不缺年轻的身影。
我记得那蓝白相间的校服,记得印着玉兰花的雨伞,记得万紫亲热地攀着我的肩膀,记得李惜时从我身边走过,他的个子已经超过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