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依旧不紧不慢地向前走,高二那年,在我的记忆里是最漫长的一年,因为无所事事。入冬以后流感开始肆虐,班级有二十几个人中招,一时间咳嗽声喷嚏声不绝于耳。白拓大概是因为平时在休息和运动上都比较吝啬,所以没能幸免。整个人反应明显比平时慢了半拍,到后来精神都恍惚了,可还坐在那里死撑。
我实在看不过,拉着她去医务室,她却抵死不从,因为怕校医让她打点滴,那样就会耽误学习。我实在有些气恼,她这样子分明就是讳疾忌医。最后我直接以给她妈打电话威胁着,她才勉强跟我去医务室买药。
那天刚好万紫在给江志博煲汤,多出来了一碗,我就拿去给白拓。学校食堂的饭菜我也吃过,和家里的不能比。白拓其实很需要精心的照顾,只是她自己根本意识不到这一点。
白拓捧着保温桶边喝边道谢,还说:“莫笃,你可千万别把我生病的事告诉我妈,不然她又会骂我不争气了。”我点点头,心想她的处境真还不如我这个没妈的。
不过白拓自从住校以后,整个人比以前放松些了,不再总是一副如临大敌的紧绷状态。偶尔还会对车嘉翼的冷笑话短笑几声,而且是在其他人不笑的情况下。
十二月份的月考在一半同学感冒发烧的状态下进行,结果可想而知。但不论是老师还是家长都对此表示理解和原谅,唯有白拓的母亲例外。
白拓这次考了班级第四名,这是她进入高中以来考得最差的一次。她母亲自然不可能轻轻放过,先是和校长班主任理论了一番,之后不管我们正在上课,直接冲进教室打断语文老师的讲课,把白拓从座位上拉了出去。
我看到瘦小的白拓被拉扯得踉踉跄跄,却一声不吭,没有分辩没有反抗。只是白着一张脸,尽量跟上她妈的脚步,以此来维持自己可怜的自尊。
那一刻,教室里出奇的安静,语文老师似乎想要制止,但在她犹豫的片刻,白拓母女俩已然走出了我们的视线。
“我靠,考第四还要拉出去毙掉。换成我妈,早把我供起来了。”都可贺和车嘉翼在后面连连慨叹,不知是出于庆幸还是同情。
片刻后,老师清了清嗓子继续讲课,唰唰的记笔记声响起,仿佛一切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只是我左手边的位子空了。白拓记了一半的笔记摊在桌上,仓促间最后一笔被拉得很长,甚至划撕了纸面,像一道伤口。
下午刚来,就听说白拓退宿了,她母亲把同舍的几个女生全都数落一遍,主旨是她们影响了白拓的休息和学习。又去校长室理论一番,具体内容不太清楚,总之是对白拓现在的学习环境表示不满。
下午,白拓进班的时候头比以前垂得更低,步子小而碎。那几个被她妈训斥的女生发出挺不友好的声音,她听了只是走得更快。坐到位子上之后,并没像往常一样对着我短笑,而是开始整理书本。
预备铃还没响,班主任就进班宣布白拓和吕佳马上换位。林小雪这次班级第二,白拓和她在一位总好过和我同桌。不用问一定又是白拓那个伟大而理智的母亲提出的要求,车嘉翼于是灵光乍现,扯了扯我的校服说:“莫姐姐,你说要是我让我妈来学校弄这么一招,我是不是也能和林小雪同桌啊?”
“我倒是觉得你和熊岭同桌的可能性最大,因为他现在是咱们班最安静的男生,绝对不会打扰你。”我小声道,车嘉翼顿时一脸死呆。
白拓从此更加忙碌,课间几乎都不怎么去厕所。不同桌以后,我和她就没说过几句话,虽然我丝毫没有记恨她,又何况她根本不能违背她妈的圣旨。我只是不好意思打扰她的学习,毕竟这关乎她的前途。
倒是林小雪,隔三差五向我倒苦水,这实在有些出乎我的预料。本以为她们两个在学习上一定会“比、帮、赶、超”一条龙,谁想到她们连最基本的沟通都没有。
“那个白拓,”林小雪双手抱头做抓狂状:“上语文课的时候学数学,上数学课的时候学英语,甚至还读英语课文,这让我怎么上课?!”
原来白拓自从上次被她妈提出教室后不知怎么改变了学习方法,开始不跟着老师走,自己学自己的,这让林小雪很是别扭。
“你知不知道,她嘀咕的声音虽然不大,可就像一大片蚊子在你旁边哼哼一样,我甚至想拍死她!”林小雪表情扭曲,实在很难得,估计车嘉翼要是见了下巴准会掉下来。
“那你就想想白拓她妈,”我对林小雪说:“你要是觉得能抵挡得了就拍吧!”
林小雪顿时萎靡,连校长班主任都要畏惧三分的白女士,又岂是区区林小雪敢挑战的?
“那我去跟班主任讲,让他把我和白拓调开总成吧?”林小雪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那你觉得她和谁同桌更好?”我反问:“这班级除了车嘉翼能舍命救你之外还有谁能忍受?”
“你啊!”林小雪先是一怔,马上又兴奋地朝我喊:“你们俩关系不是还说得过去?”
“又说到死结了,”我无奈地摊手:“白女士是不会同意白拓再和我同桌的,谁叫我不是优等生呢。”
林小雪又是一连串的哀叹,之后说:“我还真是挺佩服你的,和白拓同桌这么久怎么忍受下来的?”
我解释道:“她和我同桌的时候学习方法和现在不一样,上什么课学什么,跟着老师走。”
“为什么我这么倒霉?!那我不是死定了?”林小雪欲哭无泪:“为什么我这么倒霉?她为什么不去和江志博同桌?第一的是江志博好不好?!”
“估计是白女士觉得江志博不**全,怕他会哄动自家女儿的春心吧!”我半开玩笑地推测。
“你说她、她、她、她还有春心?!”林小雪被我的话弄得啼笑皆非:“我现在严重怀疑她自我意识是一颗蘑菇!一动不动,连个招呼都不打,她干脆去植物园呆着好了。”
不过牢骚归牢骚,林小雪毕竟不是一个冲动的人,所以一直到期末,白拓都坐在她旁边。其实后来,林小雪是自责的,她后悔自己那时没有多给白拓一些友情,其实我们都一样。
万紫之前稍有起色的成绩也随着恋情的升温而迅速滑落跌至原点,相反,江志博却是得了爱情的滋润愈加春风得意,不但一直稳居班级第一,甚至在有的科目上已经能够与李惜时比肩。万紫于是更加以江志博为豪,更加殷勤地炖汤送餐,嘘寒问暖,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眼光,真叫一个执迷不悟。
高二的寒假,更多的同学选择了假期补课,毕竟就算不是重点高中的学生也一样要面对高考。谁也做不到完全不在乎,毕竟,真的对高考不在乎的人早就去混社会了。
原本每周在万阿姨家聚集的学习小组,早已名存实亡。万紫没了时间和心情在周末补习,而我本就不是他们小组的成员,所以这个假期,李惜时他们几乎没怎么登门。不过江志博在放寒假之前就主动提出帮万紫补习功课,这让万紫几乎幸福得死掉。
不过既然是冤家路窄,我在寒假的第二天碰见李惜时也就不足为奇。当时他正驮着他表弟准备去花鸟市场闲逛,他表弟从厦门来省亲,很不适应这里的寒冷气候,穿着李惜时去年的羽绒服,红着鼻尖和耳朵,见李惜时和我打招呼还挺轻佻地打了声口哨。我冷着眼横过去,小崽子一脸的无所谓,问李惜时:“表哥,这妞儿是你马子?”
李惜时一言不发从脚踏车上下来,若无其事地站到一旁,他表弟在后车架上一脸费解,不过下一秒就被我踹到地上,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蹲儿。
“你怎么打人?!”小崽子声色俱厉质问我,结果只有我的拳头回应他。
“表哥,表哥,这娘们儿有病吧?”小崽子边躲边问李惜时:“你怎么不早说?看着还算有几分姿色,怎么是个泼妇!”
我又在他腿上屁股上狠狠补了几脚,才一言不发地走开,连再见都懒得跟李惜时说,谁让他表弟这么没教养,不懂得尊重女性,活该被打。
李惜时被我教训过无数次,早就能从我的表情上判断打不打和打哪里这些问题。所以他能在我动手之前躲到一旁,也知道他拦着只能让我连他一起揍,而他自然犯不上为他的二货表弟的愚蠢行为买单。
我听见小崽子在后面哼哼唧唧地骂我,这孩子估计也上初中了,嘴这么贱和李惜时还真是有几分相像,大概是遗传,不然就是祖坟选的不好。
回去之后,江志博已经在给万紫补习了,可万紫总是走神,要不就一会儿给江志博倒杯水,一会儿削个苹果。我看到江志博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显然是因为万紫不专心。
果然,没一会儿江志博把课本一下子摔在地上,瞪着万紫说:“你能不能认真点儿?!”万阿姨出去买菜了,不然不知道对此会作何反应。万紫丝毫不以为忤,笑嘻嘻地讲起课本,哄小孩儿一样哄着江志博:“我学我学,认真学啊。”可不到半小时,她又开始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