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子期决定换个活法。
从现在开始,他不再是早出晚归的高二学生;不再是迷恋动漫和游戏的宅男。他必须成为一名“玩偶师”。
当然,此玩偶非彼玩偶,不是女孩怀中的娃娃,更不是舞台上表演的木偶,而是拥有灵魂的生命!
就在一刻钟之前,阳子期悄悄溜进了祖父的工作室。不知怎的,这里对他有着异乎寻常的吸引力。从十岁开始,他就会经常来到这里,把玩奇特的工具,欣赏还没完成的蜡像。
平常在这个时间段,家人们都无一例外进入了梦乡。然而,这次阳子期刚进来,便看见了工作台前的祖父和父母。惊惧之余,他只有硬着头皮面对了。
父母并没有开口“教育”儿子,就像两个等待命令的军人,昂首挺胸站在一旁。
“你的父母其实是玩偶!”
祖父没有废话,简洁直接,宣告了阳子期命运的转折。
起初这位16岁的少年还以为一切都是玩笑,直到祖父摇响了那只从未见过的古朴铜钟。
“咚嗡,咚嗡,咚嗡。”
沉闷的声音过后,父母的眼睛便不再眨动,胸口也不再起伏。生命的光彩悄然褪去,他们看起来就像两尊逼真的蜡像。
阳子期目瞪口呆,差点尖叫起来。而祖父则面带微笑,一副慈祥长者的模样。
“不要害怕!尽管他们只是玩偶,却拥有你死去父母的魂魄。不要问我为什么?因为这便是我的职责----让不该死去的人重返人间,让使命未尽的亡者,继续完成使命。是的,我就是这一切的执行者。”
祖父居然说得眉飞色舞。
“那不是恐怖片的情节吗?”
阳子期觉得脊梁沟发凉,双手抱在胸前,支支吾吾的说道。
“非也。我只是为亡者塑造新的肉体,然后使用某种特殊手段,唤回尚未远去的灵魂,便可使其重返人间。”
祖父的话语轻松顺畅,听起来不像是假的。
“我的爸爸妈妈真的已经死了?”
阳子期凝视着蜡像般的父母,依旧不能确定真伪。
“还记得你十岁时的那场车祸吧!你住了二十几天医院。”
祖父摸出一支雪茄,用台式打火机点燃,深吸一口,满目凄惶地吐出烟圈。
“是的,那是我第一次住院。我和爸妈出去郊游,我们的车子被一辆渣土车拦腰撞上,接下来就什么不记得了。让我意外的是,爸爸妈妈居然毫发无损,受伤的只有我。”
阳子期回顾着惨痛的经历,身上的老伤隐隐作痛起来。
“你的父母在车祸时已经死了,只有你活着。”
祖父猛吸一口雪茄,死死盯着孙子。
阳子期瞪大双眼,冷酷的现实压得他喘不上气。他痛哭起来,眼前那两个父母长相的玩偶,更加重了他的悲伤。
“小子要哭就哭大声点儿,只有娘们儿才哼哼唧唧的。”
祖父猛然站起身,语毕的时候,嘴角浮现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阳子期仿佛受到鼓励一样,放声大哭。他伤心的不只是父母的离去,还有被蒙蔽在谎言中的悲哀。
“幸运的是,你爷爷我会制作玩偶。近水楼台先得月,我还是将儿子和儿媳从另一个世界带了回来。他们并不想离去,你是他们唯一的牵挂,所以他们的魂魄仍在人间徘徊。行了,小子,今天你该哭够了!咱们该讲正事儿了!”
祖父重新坐回去,双脚搭在面前的书桌上,咬着雪茄大声说道。
“什么事儿?”
阳子期止住哭泣,可是心底依旧难受。他好不容易才将注意力挪到祖父身上。
“祖上传下来的手艺必须有人继承。我可不想把本事带进棺材,你爸已经拒绝我一次了,你不能再拒绝我了!”
祖父一本正经的说道。
“教我制作这样的东西吗?”
阳子期用目光指向父母长相的人偶。
“没错。”
祖父点点头。
突如其来的现实使阳子期猝不及防,但是他的脑袋依旧清醒。他知道做这些事情意味着什么。只要掌握了这门技术,生命便不会终结。从某种意义上说,玩偶师的工作让他想起上帝创造的奇迹。
介入他人的命运,只是想想就让人兴奋。
“就听您的,我想成为爷爷您这样的人!”
阳子期用力拭去眼角的泪痕,大声应道。
“那你要有吃苦的准备了。达到我的级别,你必须先成为初始阶段的玩偶师。然后便是艰苦的晋升之路:傀儡使、定影师、合成使、人形师、最后是缪斯。路漫漫,其悠远兮。”
祖父言罢,目光冷酷的注视着阳子期。
“玩偶师、傀儡使、定影师。。。”
阳子期默念着,双手再次抱到胸前,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那么,爷爷,您是哪个级别呢?”
祖父笑而不答,随即摇响了那只奇迹之钟。
“咚嗡,咚嗡,咚嗡。”
阳子期的父母就像被注入了魂魄,苏醒过来。双亲先是疑惑的面面相觑,然后齐刷刷看向阳子期。
“宝贝,你哭过吗?”
“肯定是你又动了爷爷的东西。跟你说过,爷爷的工作是制作蜡像,不要随便到他这里来!”
父母的话语再次牵动了阳子期敏感的神经,他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情感波涛,伸开双手搂住父母痛哭起来。
“爸爸、妈妈,我真的不想你们离开,真的不想。”
“傻孩子,我们不是在这里吗?”
“我们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一家三口抱在一起,就像久未谋面的亲人。
祖父适时摁灭雪茄,悄悄的走了出去,轻轻关上了房门。他来到客厅的窗前。狂风暴雨鞭挞着阳家古朴的小楼,豆大的雨点撞击着脆弱的玻璃窗,发出单调的“噼啪”声。
此时此刻,在这位年过古稀的老人心底,涌起一股久违的情感波涛。那是浸透过往记忆的思绪,是吐露秘密后的轻松。尽管他还保留着无数秘密,但是他明白,总有一天所有秘密终将真相大白。
“到时候,那小子一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祖父望着外面漆黑的雨夜,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