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看了看脚边身小手大的小僵尸,扒在门缝里往外偷看的小树精,“…都是你养的?”
他不说话,将小僵尸抱起,连带着树精一起赶进屋,拉上了门。
接过他递还给我的道符,缓缓眯起双眼,目光依然凝聚在他有些畏畏缩缩的双眼之上。
“……”
沉默在这一条直线的幽暗走廊里持续了许久,才被他轻轻的一声“嗯”打破。
压抑住心底的震惊,叹息道:“怪不得…怪不得自古以来,道家尊武当。阴阳,却唯有茅山。”
嘴角流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毛一言侧向一旁的目光转了回来,看着我,默不作声。
“捉鬼、驭鬼、驱鬼、乃至养鬼,茅山千年盛名,果然有本事。”发自内心的赞叹道,同时语气突然一变:“就是不知道茅山诸多前辈,有没有和你一样这么敢玩火的?养得多不算,还敢养出花样,又是养山精水怪又是搞基因工程。”
毛一言摇了摇头:“我敢养就是能管,若是真的有一天,它们都跑出去为祸人间了,赵兄再管也不迟。”
嗤笑了两声,拔腿从他身边走过。
快要走到电梯时,回过头,冰冷的目光与他此时一片淡漠的双眼相视。
“就是不知,从市里到今夜,那两只算不算是已经为祸人间了?”电梯的指示灯已经亮起,原本紧紧闭合的两扇铁门缓缓打开。
直到我已经整个走进电梯,从他的角度什么也看不见了,声音才悠悠传来。
“那两只野鬼,我自会将它们送入轮回,劳烦赵兄操心了。”
你这么任性,茅山其他人应该不知道吧…看着亮起橘黄光芒的一楼按钮,心中想道。
脚下一颤,电梯开始缓缓下降。机械运转的声音,如同一只远古猛兽沉闷的磨牙声,听得人心中不安。
由一根根红色线段组成楼层数字一闪,变了组合。四周依然满是单调持续的声音,其中唯一的变数,大概就是自己此时由轻微渐渐粗重了几分的呼吸声。
不锈钢的电梯门紧紧闭合,借着白色的灯光,如同一面镜子。
站在电梯中心,我的身影呈现在这面“镜子”之上,被中间那道漆黑缝隙恰到好处地分为左右两半。
电梯还在缓缓下降,头顶的灯却突然闪了几闪,令人担心它会不会噗一声灭了。
频繁急促地闪了几秒,灯光重新稳定下来。不知是不是眼睛被晃得有点花的原因,电梯门上,反射出的我的脸,左右似乎有些不大对称…
左半边身子清晰可见,就连黑眼圈和几根倔强地凌乱在整体之外的发丝都清楚地呈现在上面。而自那一道黑色的缝隙为界,右半张脸,却有几分模糊,有几分陌生…
“哎…”
看着电梯门上,越来越不相像的左右两边,我叹了口气。
变化依然在继续,到了现在,自电梯缝隙为界,左右两张脸已经完全变成了分属于两个人的不同面容。但是五官的比例倒是没怎么变,依然唇对唇,鼻对鼻相连在一起。
“喀嚓~”
两扇电梯门,逐渐蒙上一层单薄的白霜。薄,然而却又极为醒目,自右半脸周边为起点,向四周的不锈钢逐渐蔓延。
霜没过了一半,右半张已完全不知是何人的脸,突然笑了起来,嘴角狰狞地翘着,眼神冰寒。
看着这半张脸,摇了摇头,“想不到,你连镜鬼都养了…”
见我开口,这镜鬼笑得愈加狰狞狂妄了几分,白霜已经冒着寒气逼到了楼层按键附近。
“哼!”
不过下一刻,一个墨绿色的圆形小东西就贴在了右侧电梯门之上,正好将他的眼睛覆盖住。
我松开手后退两步,玉佩却没有因为我手指离开而掉落,如同被胶水黏在上了上面。
一阵阵水蒸气自玉佩与这半张脸接触的地方升腾而出,就连已经有了很大一片的白霜,都开始飞速融化倒退。
那人脸原本的狰狞笑容,早已随着水汽一同消散在了空气中。取而代之的是痛苦,嘴大张着,看上去在凄厉的哀嚎着,但是我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这画面,一时有些诡异…
电梯突然一震,右上方显示楼层的面板,此时只剩下两根相接在一起,孤零零杵着的红线。
电梯门一颤,缓缓打开。于此同时,玉佩也贴着电梯门自然落下。
上前一步,一弯腰将玉佩接在手中。再看电梯门,之前的半张人脸早已消失不见,只有电梯中些许还未散去的水汽,似是在提醒着我刚才发生的事情。
信步走出,目光看向电梯往右,尽头处通往二楼的楼梯。
毛一言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地站着。此时,他的左手捧着一个陶瓷的小瓶子,瓶口是一个木制的塞子,看样子估计是桃木。塞子上还贴着一张明黄色道符,其上的朱砂笔迹还有些反光,看起来是刚完成没多久。
他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我的右手,或者说直勾勾地盯着我右手紧握着的玉佩。他的目光很复杂,有渴望、也有质责。
微微一皱眉,对他眼中的渴望之色,我此时完全理解,只是那一丝质责还真是不知道从何而来了。
难不成是因为我还击了,他就怪我吧?好歹都成年的人了,肯定有其他的原因。
带着这个疑惑,我大步流星,一路跑也似的回到房间。
想再睡会儿,一望无际的夜幕,却在我刚刚脱下外衣的那一刹,如同刻意在和我作对一般,划出了一道鱼肚白。
呆若木鸡地看着这黑暗中仿佛突然出现的一道白线。此时我才发觉,时间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跑了个干净,再过一会儿,就是天大亮,众人上山的时候了。
烦躁地挠挠头,将本就有些乱的头发弄得更乱了几分,以衬得上我此时烦躁不安的心。
剩下的衣服也懒得去脱,直接往床上一倒,连眼都懒得闭。透过窗帘不大不小的那点空当,看着黑暗中越来越亮、越来越大的白,心中开始回想这一夜发生的一切。
先是我那次看似随意,实则刻意引蛇出洞的散步。
二师兄为何要那么急着对我出手,不管他再自负再嫉妒,好歹也是道家子弟,不说必是君子高人,修身养性总是有的。可为什么,他却如此锋芒毕露,急于出手。甚至,那一身杀气之重,仿佛剑下已杀过不下千人。
他一来是武当弟子,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或者说是武当不可能允许一个杀人盈野的人存在于武当之中。二来,最近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过哪里有什么怨气冲天,尸横遍野的地方……
二师兄无疑是昨天半天加上这一夜以来疑点最大、最多的那个人。
而在他之后的黑衣男子,只要想一下二师兄,他其实也就没什么问题了。二师兄必然就是当时蒙面对我出剑的人,而他就是当时二师兄冲出我们的视野之后,拦住二师兄的人。
导致他后来不敢对我贸然出手的伤,应该也就是当时二师兄刺中他的那一剑。
至于他这次来的根本目的是什么,他要去偷个什么东西,这些是被偷的人以及各大门派应该头疼的事情。
至于最后的毛一言,照目前种种情况来看,他的目的归根结底就是在玉佩。这也是为什么第一次见他时,他注意到我没带玉佩会很失望,而今夜亲眼见识到了玉佩的威力,渴望便**裸地流露了出来。
而他那一屋千奇百怪,令人闻之色变、思之揪心的玩意。只要别在城市里跑出来就好,以后他回了茅山,就算跑出来也有一山的老道专职解决这些玩意,轮不到我来担心。
分析了一下,发觉自己这一趟还真是遍地危机。
武当的二师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激动,但是他对我的杀机已经显露无疑了。黑衣男子暂时和我没什么冲突,但是说不准他什么时候就抽冷子给我一刀。毛一言对玉佩的贪念也很明显,又有茅山独门的驭鬼之术,想来也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主。
明面上已经明摆着要与我为敌的就有两个,还分别是武当和茅山弟子中的翘楚。再加上黑衣男子这个不明来历的家伙,以及他到哪就跟到哪的血罗刹。我发觉,在这山上我有着随时被他们做掉的危险......
再看看我的支援,随时能够支援到我,并且不用顾忌其他人的就一个小陈和两把枪。
张芷滢虽说不会害我,而且只要不伤害到其他人,应该会选择帮我。但是她到时候很有可能被二师兄随便编个理由就忽悠到一边,让我陷入独自一人的境地。
至于各门派长辈,只要真相和证据没有被彻彻底底地摆在他们面前,他们又怎么可能会因为我的一面之言而去怀疑自己多年的弟子呢?
“……”
越想越害怕…发觉自己这一趟,估计会从头凶险到尾,说不准啥时候就变成了华山之上的一具尸体。若干年后,未来的人们来此考古,没准还有几名所谓“砖家”来考究我的身份来历,给我编个故事,然后判定我是在某某朝,江湖华山论剑中不敌败亡的人之一……
几乎都打算编个理由打道回府,思绪却被响亮的几声敲门声所打断。
回过神,才发觉太阳已经挂在了天上,极具穿透力的阳光透过窗帘,使屋中的一切都依稀可见。
“一毛~起床了!太阳晒屁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