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以后,面对行刑队,奥雷良诺·布恩地亚上校,会想起多年前,父亲带他见识冰块的那个异常炎热的下午。”
武良扔下手中近三十万字的巨著,看到它如是开端。
许多年以后,面对《百年孤独》,武良·邵同学,也会想起多年前,那个异常炎热的下午。
“不对,这个公式根本就没道理,tan半角等于sin/(1+cos),这是为什么?”邵武良同学拿着前座的作业,因为一道题跟前桌争得面红耳赤,口干舌燥。
“这个老师不是讲过了吗?在讲练习册时那个第三题,不信你看一看。”前座同学放下书包,拿出大书扇了扇,汗还是一滴滴滴下。
武良邵却决计不服,他边掏边道:“练习册里有吗?应该没有吧。“
前座擦擦眼镜道:“仔细看看。”
武良邵装出副焦虑的神色,翻检着练习册。颇具戏剧性的是,第一下便翻到该翻到的页数,他喃喃地,仿佛在记忆这个“伟大”的发现,多年后的武良邵会想,自己当时会不会像阿尔蒂奥·布恩地亚一样,把手放在公式上,对同学庄重地宣称:“这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发明!”
武良邵记得自己没有这样做,他继续狡辩道:“可是并没给证明啊,你能证明它吗?”
同学笑了笑,似乎夹杂着玉米的味道。在武良的理解里,玉米是一种代表嘲讽的植物,武良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想。武良点点头,道:“我还是先记住吧,回去自己证证。”
同学没有回答。武良又将前座叫了过来,道:“可是,我的做法为什么不对,我算出来这个应该是0才对。”
同学转过身,粗粗一看,道:“你的做法一开始就错了,tan(90°)不存在啊,定义域就搞错了!”
武良说:“我们可以看它的极限啊,它分之一极限是0啊!”
同学不解道:“极限?那不是高三才学的吗?”
武良抬抬头,故意提高音调道:“对啊,按道理讲,这是行的通的呀!”
这时预备铃响了起来,那首熟悉的卡门此刻似乎成为催眠的序曲,和窗边的同学一起诅咒着似火的骄阳,以及越发惨白的教科书。
预备铃本应为这段狡辩划一个完美的句号,可惜我们的武良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他继续斟酌着行间字里,看看能不能从这本整齐的作业中瞅出一点缝隙。
这时一大批同学涌了进来,纷纷走向自己的座位。武良的同桌插着银白耳塞,亮着大脚板走了过来,道:“来得这么早啊!”
武良点点头,道:“过儿,数学作业做完了吗?给姑姑瞧瞧。”
过儿一笑道:“就赵志敬布置的那些?早做完了。”
武良道:“那你第二题怎么做的吗?是把tan半角展成sin/(1+cos)吗?”
过儿点点头道:“是啊,姑姑,有什么不对吗?”
武良垂下头道:“我还以为是道难题呢!”
过儿道:“这是什么话?姑姑小看过儿了吧!”
前排的孙二娘也转过来,道:“龙女,不要小看你家过儿,人家的数学很强哦!”
武良露出尴尬的笑,道:“对对对!”武良说得心不在焉,因为王姑娘刚走进教室,她穿着天蓝色的短袖,下摆还随着风飘浮;齐膝的休闲赭色短裤,泛着些绿;书包随意地朝背后一垮,仿佛停下来就会掉下。右手拿着支随便,嘴角撇的异常爽朗。武良觉得自己很是幸福,他并未像小说中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他只觉得艳阳映在脸上,似乎也是种恩赐的幸福。就算像往常一样的从身边飘过,武良也能感知到,从王姑娘身上传来的丝丝凉意。艳阳,仿佛夕阳。
武良想起了一首歌:
谁知道日出如夕阳
谁知道那人在何方
只知道曾相伴日出的微光
只知道日落时离开的身旁
不要问未知的漫长
只知道我无法遗忘
爬山虎下的绿绿的走廊
以及湮没在笑靥中的时光
回过神时,方证已经来到台前,一身干练的衬衫白得刺目,袖子撸到了肘边,放下书,抬头看看底下,觉得闷热异常,指着武良邵道:“靠窗那位同学,窗户打开。”
全教室的目光似乎都集中到这里,邵武良很自豪地打开窗,翻开课本。方证已然开讲了,他照例要抱怨两句,道:“哎呀,真是,语文课排在下午!”然后引得同学们共振之后,他又正色道:“好了,今天咱们上第18课,《百年孤独》,书翻到152页。”武良认真做着每一个动作,方证开始讲了:“大家之前有没有听过这本小说?”教室一片否定声。武良以一种不大的,优雅地道:“获过诺贝尔奖的。”
方证点点头,道:“对,加西亚·马尔克斯因这本书获得了1982年诺贝尔文学奖。”
下面一阵阵翻书声,大家似乎要从这字行间发现个子丑寅卯。
武良一阵窃笑,心想,从《文学读本》里刚看的,书里找不到什么的。这时他不自觉地望了望王姑娘的方向,但见她翻书翻得正欢,武良闪过一丝失落。
语文课,仿佛并未给这夏带来丝毫凉意,却似一剂泻药,将一个个勇士吃得有气无力。教室里除了大半的空位,便是一个个枕在胳膊上的头。武良是个例外,他此刻既没有离开座位,也并不困,此刻他正看着右后方发呆。右后方也是一块黑板,上面清秀的板书,出自慕容公子之手,旁边是一幅粉笔画的画,上面是一个男孩子的背影,男孩子骑着辆自行车,脚下是延伸的铁轨。一只手由旁边伸出,手中拿着条丝带,要递向男孩子的样子。
教导主任检查时,对此大加赞赏,说整体立意非常好,说这让他想起了热播电视剧《士兵突击》,里头史今对许三多肉麻地讲,”你自己心里就开着花呢,一朵一朵,多漂亮啊。我走了,为你割掉最后一棵草。“教导主任及富深情地道:”我们老师正是如此,为你们割去一棵棵草,眼看着你们越行越远。“看着教导主任满脸的感慨,武良邵,这个办报的策划人,不觉佩服地望向王姑娘,却见王姑娘正大笑不已,王姑娘笑着,拿出笔记本。笔记本的封面,正是那幅画,只是画上,还多了绑在那端的指环。上面写着貌似很文艺的话:
你的承诺,如昨天般重现:你不在身边,我只好放飞沿着铁轨的思念
武良也笑了笑,也嘲讽似的偷看着教导主任那张刮得很干净的脸。
武良转回身,阳光此时偷闲似的,透过窗,溜到了第二排,就映着那不特别的马尾辫。青丝在金黄的覆盖下似乎匀成缕缕带红的丝线,正如那天,没有约定过的遇见。
洒水车撒不掉武良对假期的怀恋,可惜时间总是有限的,武良走近新生榜,前面几个不知被谁撕得七零八落,邵-武-良三个大字则显得格外醒目。武良没停多久,便见校门里面挤着一群人,他们急切地寻找着什么,口里还喃喃:“我是6班!”
“我在9班!”
“被分到13班……”
武良看看周围,竟没一个认识。武良正想凑前看看,不小心,一个转身,便撞向了一个男生的怀里。武良尴尬道:“同学,对不起啊!”那男生笑了笑,道:“没事没事,哎,同学,你分到几班了?”武良不好意思地道:“我还没看到呢,你呢?”
那男同学道:“我被分到了四班,我等我同学呢,他也在看他分到几班了。”
武良道:“哦,你初中是哪个学校的?”
男同学道:“78中啊,这儿离家近。”
武良道:“你也是78中的啊!看来我们都要在这个令人七上八下的地方老实待6年了。”
男同学笑了笑,道:“有压力才有动力嘛!”
这时,一个长得高高的男生穿着篮球衣从人群中挤出来,那男同学见了,忙迎上去,道:”看这么久?你分到几班了?“
高个子男生抱怨道:“小的像蚂蚁一样,好久才看清。咱俩又是一个班,四班。“
武良想往前挤,无奈人群围得像城堡,缝隙也没有。
那男同学看了看武良,问道: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啊?”
武良道:“邵武良,你们呢?”
高个子男生一惊,道:“邵武良?我们班第四名啊!”
武良道:“这么巧啊,咱们同班。”
男同学道:“真太巧了,我叫孙少平,他叫慕容复。”
武良道:“慕容公子,少平同学啊!”
慕容复对两人神秘道:“你们知道咱班主任是谁吗?”两人摇摇头,慕容复道:“是阅不穷啊!”
武良问道:“阅不穷是谁啊?”
慕容复作惶恐科,道:“给咱带数学啊,据说是三天一小考,七天一大考,令无数人闻风丧胆啊!”
孙少平点点头:“更可怕的是咱化学老师,王俊文,俊文俊武哥俩,合称78双煞,俊文和则学生安,俊武怒则天下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