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国师府大门外莲心正与奶娘作最后的告别,相拥在一起的两人依依不舍,却又不得不分开。
莲心红着眼眶,看着这个陪着她趟过儿时岁月长河的人,泪最终还是无声地落下,没有人能够理解她此刻的心情,这不是失去一件心爱玩具时的不乐意,也不是吃不到芙蓉包时的不甘心,更不是被娘亲训了几句后的闷闷不乐,而是知道从此刻起,再也没有一个人会待她如同亲生般,给她她一直渴望从娘亲身上得到的温暖,这种感觉好似被推进了一个小黑屋,伸手触不到任何事物的她,渐渐被一片黑暗吞没。
她又是一个人了,没有娘亲,没有奶娘。
莲心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心痛的不能呼吸,她想起奶娘最后的一段话,想要收回的泪水,却如决堤般的洪水漫了下来。
“心儿,奶娘相信你,我们的心儿是最棒的,尽管奶娘看不到心儿明日的风采,但奶娘依旧相信心儿是最勇敢的,没有什么能将你打败,孩子你记住,现在的你就好比是你娘亲的过去,而你的娘亲却等价不了你的未来,你是你,你可以做的更好,相信自己,你可以的。”
没有人知道我心中的恐惧,而你一眼便能看出,我的确不自信,害怕明日的一切,害怕无法掌控的未知,可却没有一个人告诉我该怎么做,更没有人告诉我,我是我自己,而不单单只是鄢国师之子。
在所有人都期望着他们心中的莲国师时,又有几人能够看到真正的我,一个叫莲心的女子。
将心儿仅看作心儿的人,奶娘你是唯一。
莲心看着那个走进她生命里又渐渐淡去的唯一,心痛的只剩下一片空白。
莲倾默默地站在那个一动不动的女子身后,很久,久到她都没想过回头去看一眼,只一眼便能发现他的存在,既然她没想过去寻找,那边由他来靠近吧,不论相隔多远,都来靠近。
马车里的奶娘透过窗户看着莲心身后的男子,眼眸里惊恐一片,布满皱纹的眉间迅速升起一抹愁绪,但愿不是她所想的那样,不然那太可怕了。
“我们回去吧。”莲倾走进那个近乎石化的人儿,轻轻地将其揽进怀里,那望向某处的目光,一片幽深。魅惑人心的唇角,在转身的那一瞬,微微扬起,眼里一晃而过的流光,艳丽无边。
皇城有一家著名的酒楼,香满堂,此楼分上下两层,上层主要是雅间,环境优美,配置高端,供一些达官贵人使用,而下层则是一般的大堂,人流密集,只要你有钱就可以来。
二楼一临窗的雅间内,传出一股浓烈的酒香,从昨个晚上一直喝到今个儿早上的一群公子哥,终于放倒了他们自己,此时正横七竖八的倒在隔间里,平时端着的仪态全无,就像是雕花圆木大桌上一堆凌乱的酒壶,简直是不忍直视。
其中一个相貌英俊的公子哥,还有半点知觉,只见他正晃晃悠悠地从那堆烂醉如泥的人中走出,只是还没走两步,便被身下一个不长眼的给绊倒了,身子堪堪向地面倒去,头正压向一个横躺在地的公子哥,砸地的疼痛并未令他有一丝清明,然嘴上传来的柔软令他心中一动,就着脑中的酒意便啃咬起来,动作疯狂地好似入了魔怔般,直到身下传出一声痛呼,他才睁开迷蒙的双眼,待看清身下的人时,脑中的一根弦嘣地一声断裂,眼底噙满惊恐的神色,脚下更是慌不择路地逃离。
“俊哥去哪?别跑,接着喝。”一个醉的晕乎乎的公子哥就着唇上的痛意缓缓醒来,抬头便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正夺门而出,眼睛都没睁全的他,冲着背影直嚷嚷。
他的叫唤声听在那狂奔的人耳中,好似催命符咒一般,令那名叫俊哥的公子哥更是落荒而逃。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怎么会这样?
我怎么会想要吻,吻……吻一个男人?
肖俊豪一边跑,一边疯狂地摇头,然脑海里不断闪现的洁白身影,令他彻身寒凉,如坠冰窟,一定是喝醉了,对,是喝醉了。
香满堂离圣坛不远,莲倾陪着莲心最终审核了一遍明日的祈雨仪式后,便已到了用午膳的时辰,决定去那里用膳的他们,带着身后的两个护卫,向香满堂这边走来,不料途中碰到一个朝他们狂奔而来的酒鬼,那速度有点吓人,莲倾当下将莲心护在身后,一个眼神,两护卫立刻上前将那人擒住。
手臂上的阻力令不断前倾的肖俊豪猛地停住,这不没撞上人吗,凭什么将小爷困住,肖俊豪何时被人如此对待过,当下便火了,抬头便要嚷嚷,只是那喷火的双目在看见面前的莲倾时,嚣张怪戾的神情瞬间换成一副见了鬼的惊恐模样,嘴里想要骂咧咧的话更是一个都吐不出来。
莲倾闻见对方一身酒气,神情疯癫,只当对方喝醉了在耍酒疯,并未留意到那人眼中的惊恐神色,转身朝那两个护卫一个指令,护卫收到指令手下也不含糊。一把提起那人扔去老远。
肖俊豪被两人提着的时候,目光依旧紧随着莲倾的背影,直到对方走进了香满堂,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回过头的他才惊觉自己被人像扔靴子般扔在了地上。
瞬间便想追上去理论,可脑海里突然闪现的画面,令他如吞了哑药般,顿时噤声,低垂的眼眸里一抹流光,忽明忽暗,闪烁不定。
许久,才转身慢慢离去。
莲倾和莲心来到二楼雅间,二人坐定后,莲倾将莲心头上的幕离取下,搁在一旁的木桌上,抬手为莲心斟上一杯茶,递到她面前,一套动作下来无比自然,透着股娴熟。
莲倾那双白净的修长素手,在莲心眼前似穿花般来回晃动,从未留意到男子的手也可以如此漂亮的莲心,视线久久不曾挪动。
直到耳边传来莲倾报菜名的声音,清冽中带着股低沉,异常好听,莲心这才将注意力转移,猛地发现莲倾点的几个菜,听起来都很合她的口味,这是巧合吗,联想到上次对方从外面带回来的点心,莲心看向对面那人的目光越发狐疑。
莲倾一抬头便发现莲心正盯着他看,当下眉尾一挑,笑意不动声色地漫进眼底。
“心儿有什么问题吗?”莲倾故作不知,狭长的眼眸微眯,神情慵懒地看着莲心,唇角微勾,似乎挂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莲心从没见过这样的莲倾,带一点坏坏的感觉,尤其是那微眯的双眸说不出的魅惑,似笑非笑的模样,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充满侵略,那最是不经意的一瞥,轻易便将人的心魄给摄了去。
莲心一时被这样的莲倾愣在那里,不知如何作答,脑子思考着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是清冷寡淡,还是温文尔雅,抑或是邪肆魅惑?
是都是?又或是都不是?
莲心还没来得及弄明白,便被刚端上桌的美食给夺去了注意,‘青丝扣肉’,‘豆花羹’,‘闻鸡起舞’,‘水上飞’……都是她喜欢吃的,一时间脑海中的那个疑问又来了。
“这些,你怎么知道的?”莲心指着圆木桌上的菜品,问向莲倾。
莲倾云淡风轻地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又恢复成一副清冷的模样,语气淡淡地说道
“奶娘临走前,有交代你的喜好。”
啊?奶娘临走前为什么要对倾倾说这个?
看出莲心的疑惑,莲倾眉眼间的清冷顿时化开,荡起一抹柔情
“奶娘可能放心不下你,把你的一切都跟我说了。”
话毕,看着莲心一副吃惊的模样,莲倾心中一阵得意,最好理解成,你奶娘已经完全将你交付于我,以后只能依靠我一个人。
奶娘这是不会再回来的意思吗?莲心有些伤心的猜测,尽管她已经有了答案,却仍是不愿相信。
莲心所想虽没按照莲倾设想地发展,但也差不离,莲心显然已经开始死心,以后慢慢地也会不再记挂任何人,这样莲倾就可以趁虚而入,最终令她只依附他一个人,这才是他想要的。
“吃这个。”莲倾见莲心低落的样子,眼里眸光微凛,倾着身子贴近莲心,将她喜欢的食物夹进她的碗里。
“我没胃口。”莲心看了一眼碗里的食物,瞬间没了胃口的她,就连筷子都没劲提起。
莲倾见此,起身将莲心一把抱起置于他的腿上,一手将她揽着,一手持筷子,并慢悠悠地说道
“没胃口可不行,奶娘可把你交给我了,怎么说我都要对她负责,以后你不论用膳还是就寝我都会仔细盯着,省得辜负了奶娘的一番良苦用心。”莲倾说着这话时,眉眼都不带眨一下,心知现在除了搬出奶娘能安抚莲心外,再无它法。
他不是一个等不起的人,审时度势他可以随心所欲,尤其是对待眼前人,什么时候该让步什么时候该紧逼,他都一清二楚,他容不得自己的一丁点心急,坏了整个全局。
他要眼前这个人,一步一步地掉进他编织的陷阱,再也没有逃离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