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烈阳打在路两旁葱郁厚实的泡桐枝叶上,钻出来的几道光线稀疏笔直地投在街道,行人很少。远处的人行道上闪现出几个年轻人,都穿着深绿色的迷彩服,急匆匆地赶路。
“鬼天气这么热!”短卷发男生嘟囔道,步伐却跟着一路小跑。
“班长,这都第几个了啊?”旁边戴着大框圆眼镜的高个子男生脸颊上也是汗,他快走的步伐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人。
“老侯、枪杆,我们快一点吧,校医院就到了。”这个说话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留着寸头的男生,两旁分别是同班的同学,他背上背着一个年龄相仿的女生,这个女生呼吸急促,昏睡在这个班长背上,头上的汗水使短发胡乱地粘在脸上。他并没有回答枪杆的问题,加快了脚步向医院走去。
蒲木芝中学的校址在丰华市的东区,今年的新生入学军训时间较往年早了一个礼拜。新生军训出现中暑的事情其实很正常,然而最近中暑症状的学生越来越多,更主要的是中暑症状一旦发生的人,一个礼拜了,还是不见好转,转医院,换科室,医生都是一个回答:没有异常。
因为蒲木芝大学是在老城区,校区建设有限,校医院就建在了学校的斜对面,虽说校园内有医疗室,但就目前的形式来说,医疗室肯定已经人满为患。
“过马路吧”枪杆说到,现在正午这个点路上的车却很少。
光柱从树叶的间隙打下来像连接天地的锁链,四人穿过马路,径直向校医院走去。
“老侯......”在过了马路后,班长喘了口气,他的头上都是豆大的汗,衣服也湿了大片——显然已经忍了很久。
“怎么了班长?”老侯看班长停下来后,把背上的女生往上轻轻抖了下,面色有些发白,“我来替你。”老侯也停下来准备帮助下班长。
“唉,你们......跟你们说个事......”老侯替换班长背着那个中暑晕厥的女生,和枪杆正准备往医院大门走,听到班长又喘了几口气说:“我觉得......有些累......你们......先走,歇会我......”说完,班长一翻眼——晕倒了。
“哎!班长!”老侯和枪杆慌忙走向班长,可他们还没走两步路,就感觉像踩在了水面上,“扑嗵”、“扑嗵”也倒了下去。
----
【两个礼拜前】
“临海,下来凉快会儿吧,阁楼下午再整理也不迟。”一个满头银发的老爷子穿着宽大的白背心和月白色的大裤衩站在客厅的楼梯口,朝上面喊道:“快来尝尝我刚冻做的绿豆冰糕!”老爷子身材偏瘦却很有精神,他双手捧着个大瓷碗,里面有许多圆溜溜、绿莹莹的小冰块。
“好!我马上下来哦!”一个声音回到,他的声音还没说完就听到“哗啦——”一声,像是书柜翻倒的声音。
“没事吧临海?!”老爷子的声音有些慌张。
“没事,外公。我在扫书柜上面时没站稳把它推翻了,结果书都散了一地。”一个青少年满脸是灰的从楼梯上走下来,他一只手扶着楼梯扶手,一只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牛皮纸封面的书。“好吧,我一会再去整理......”
“你的腿都碰出瘀青了,怎么会没事!”老爷子把手里的瓷碗放在原木茶几上,急匆匆地转去厨房,“我去找点冰!”
“没事的,外公,我去院里用凉水冲一下就好。”少年把书放在桃木橱柜上,走进院子的水池,打开水笼头边冲着腿上的瘀青边洗去手上的灰尘。四溅的水珠折射着阳光像调皮的妖精蹦来蹦去。少年名叫木临海,马上就要进行蒲木芝中学的新生军训了,趁着暑假的最后几天去看望外公,顺便尽下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这个时候院子的阳光很柔和,地上摆放着很多绿色植株,各种样式的叶子和缤纷多彩的花朵相互堆叠在一起,站在搭着藤萝的架子下面,就像进入了童话王国里的场景一样。
“我把冰袋放在茶几上了,你一会吃冰糕休息会儿,我去阁楼看看。”
临海洗了洗脸后走进客厅,拿起橱柜上的那本书,坐在茶几旁,边吃着绿豆冰糕边看着书中的内容。
“你是那人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一句话,声音空灵缥缈。
临海一惊,抬头看看门口发现没人,以为听错了,继续看书。
“你不是那人?!”声音比刚才又大了些,这可把临海惊了一下,“谁?!谁在那?”临海大声问道。
声音消失了——
“怎么了?临海!你在喊我麽?”老爷子从阁楼小心翼翼地走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哦,我刚才听到邻居在院子的说话声,以为在喊我呢。”临海说到。
“哈哈,乡下人都这样,说话声音大。”
“外公,你怎么手上都是灰尘啊?不是说好了我一会去整理麽?”
“我只是把架子扶起来,哦,对了!我冻得绿豆冰糕好吃麽?”
“恩,好吃。”临海点点头,又把头看向那本厚厚的书。
“哦?临海,你找到这本书了?!”老爷子才发现临海看的那本牛皮纸书。
“我在整理书架的时候发现的,觉得挺有意思就看了看。外公,这本书怎么了?”临海把书的封皮转过来看了看,上面并没有著书名。
“这是你外婆以前的书哦”老爷子也凑到临海旁边,“来,让我看看咧。”
临海把书给老爷子,好奇的问:“我外婆的书?保存这么久的书?!”
“恩,恩,确实是你外婆的那本。”老爷子把书翻过来看了又看,“跟你说啊临海,这本书是你外婆自己做的喔!是不是很精致!哈哈!”
“自己做的?感觉像新的一样啊!”
“你喜欢麽?要不你拿走看吧,你外婆以前画画很好看呢!”老爷子把书翻到一页,展开给临海看里面的插画,“你看这个小狐狸,画的是不是挺像的?说不定你也有画画天赋呢!”
“太好了外公!那我要拿回去仔细看喽!”临海吃完最后一个小冰球,用棉布擦了擦手,“姥爷,我去阁楼打扫了!”
----
临海从乡下外公那里回来,离新生军训还有五天的时间。
临海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去世,父亲经常出差很少回家。临海回到家收拾完学校的生活用品后就一直在看那本厚厚的牛皮纸书。看了这么些天,大概知道外婆在书中编撰的内容了——那可能是外婆收集的民间故事集吧,讲的是一只雪狐被人类所救而报恩的传说。
老城区的夜晚来的显早一些,因为生活方式的简单,大多数人忙碌了一整天后选择较早的休息,只有活力的年轻人还在继续着他们的电子生活。
临海玩了会手机,觉得没意思,他发现这几天媒体上都是在讨论今晚的“超级月亮”。
他走到窗前,看着天际散发着细腻柔光的大月亮,徐徐地把窗帘给合上,转回床上准备去睡。在他就快要进入梦乡时,卧室里幽幽地飘出一句话:
“小子,你看上去很好吃哦。”
“腾”的一声,临海一下子坐起来了,他把床边的台灯拉开,刚想大叫,可却发现卧室里一切正常:什么人都没有。他深呼吸一口气,目光巡视着卧室的几角旮旯——他还是没有发现周围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小子。”声音又响起来了。
临海这才发现,声音来自那本从乡下带来的厚书!
“我说小子,你反应本来就是这么迟钝麽?”那本书又说起话来,“哼,怎么看都不像是和那人有关系。”那本书的说话语气带着嘲讽的感觉。
临海后退到床角,深吸了一口气,语调还有些颤,“你,你是谁?是不是之前的那个声音?”这说话声使他想起乡下外公家里的空灵声音。
“哈哈,亏你还能听出来!”那本书突然自己打开了,里面的书页哗啦啦的翻动着,到了固定的一页后又突然静止地立在那。
“小子,你过来——把这一页撕下来。”那本书又说。
临海一动不动,他现在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行动了。等了一会,还是一片寂静,但那书的一页还是在那直愣愣地立着。
“好吧!我倒要看看能把我怎么着!”临海此时的心情已经属于崩溃后的无所畏惧型了,眼前所发生之事已超出他的认知范围。临海冒着觉悟一般颤颤巍巍地走到书桌前。那立着的书页双面都画着奇怪的画,临海此时也想不到那么多了,他把手触碰到那页纸,还没来得及撕,纸张一抖,书页的边缘把临海的手指给划破一条口子,血液滴在那页立着的纸上。“嘶--”以沾染血液为中心,那页书纸转眼间被腐蚀的一干二净,就像刚才从没有发生任何诡异的事。
“呵!终于出来了!”声音突然在后面响起,临海慌忙扭过头来——一只全身通白的活物蹲坐在自己床上!
临海紧紧地贴着书桌,慌忙之中拿起桌上的直尺指着那个不明活物:“你是从书里窜出来的黄鼠狼?!”
“呦嚯嚯,都是一样的愚蠢麽?我寄宿之身是这浮世的雪狐。”只见那雪狐灵巧的身子一扭——从床上一跃而下,慢慢地向临海走过去。
“你,你别过来......”
“如今你把我从沉睡中唤醒,你说我该如何感谢你呢?”一刹那间,原本身材娇小的雪狐突然被一个全身黑色毛皮的巨大活物所替代:活物像一头全身漆黑的巨狼,黑油油的毛发在昏暗的房间里闪着微弱的、幽蓝色的光,它的额上印着一条细长的绯红印记,瞳孔中散发着摄人心魂的淡紫色光芒。“你看上去真好吃呀!”那巨大的活物眯起眼睛,舌头舔了下嘴角,露出一抹诡笑——一股血腥的哈气从鼻孔里冒出来,把临海吓得紧贴着书桌一动都不敢动。
“对……对不起,黄,不,雪狐大人,打扰你睡眠实属意外,希望……大人大量,饶过我……”
那黑色的庞大身躯缓缓蹲坐在地板上,正好留下头部可以活动的空间,“小子,听好了,我是有名号的,你应尊称我‘山大人’,不然我现在就可以吃掉你哦。”巨兽的尾巴在地上轻轻地扫动。
“山,山大人,我......”
“呦,这就不好玩了,”巨兽打断临海的话,湿热的舌头舔了一下临海的脸颊,“不过看你还有教化的天分,暂时就放过你吧。”说完便化为一股白烟冲出了窗外,消失了......
临海见巨兽消失了好一会,才慢慢的滑坐到地板上,一动不动地盯着窗户的位置,窗帘被那道风冲开,露出散发着细腻柔光的大月亮,不知不觉,临海就这样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