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开始忙活着迎接新的一年。
和外界的热闹相比,韩以墨的小天地显得格外安静。他独自窝在床上,时不时能听到客厅里传来的谈话声。
“韩市长,新春快乐啊!祝您明年高升!”
“韩市长,贵公子在学校可是声名显赫啊。”
类似于这样的话,自他有记忆一来就不曾间断过。
阿谀奉承?呵……这是他最不屑的事情,但偏偏却充斥着他的生活,真是可笑。
他想要的生活不是这样子的,一个她,一个他们的孩子,足以。
突然的烦躁让他没有了继续玩游戏的兴致,于是干脆丢下游戏机,起身到了阳台。从那里望下去可以看见她,那个永远都那么有活力的女孩。
皑皑飘雪之中,她穿着白色的宽松毛衣,侧对着他而立,两只小手都窝在兜中,及肩的黑发团在脑袋上,像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
唔,很可爱。
心突然就静了下来,像是突然间在冰天雪地里看到了枝头傲然绽放的寒梅,冷香渐盛,织成一副白色的纱幔,堪堪轻拂过将那颗跳动的心脏。
“老豆,歪了啦!右边往上一点。不对不对,又歪了,往下一点。不对不对,往上一点。哎呀,老豆,你怎么那么笨啊!”
她操着手指使人的模样,真的是……令人头疼却也觉得可爱呀。
“你这丫头。”秦爸爸怒,用力将横幅往墙上贴好后爬下梯子,揪着她的耳朵带着她就往屋里走:“整你老豆呢是不是。不知道你老豆老了,经不起折腾么?!”
她挽上他的胳膊撒娇:“你哪里老了,我老豆那可是永远十八岁!”
秦爸爸气的都乐了:”你这孩子……”
他听不到她再说话,却能听到她清脆的笑声,就好像微风划过风铃,激起的旋律纷扬。
坏坏,永远这么笑下去,好吗?
“韩以墨!”出神中,却听到她唤他的轻柔嗓音:“看这里!”
他笑,低眸看向下方,她正朝他招着手。她招手的方式特别的可爱,这点,他没跟她说过,她招手的时候习惯的会五指并拢,然后上下晃动三次。
“干嘛?”
“下来,我们打雪仗啊,你看,昨晚雪下得这么大,都积了这么厚了呢!”她拿脚尖拱了拱脚下的雪:“好硬,结冰了,拱不动呢!”
“笨蛋!”他笑:“快进去穿件衣服,感冒了可别来找我哭诉。”
“嘿嘿……”她干干的笑,才不告诉他,那是因为她那时很坏心眼的想把感冒传染给这家伙呢!“遵命!”她胡乱的给他敬了个军礼,跑了几步又转过身来。
眼睛对视的那一霎那,韩以墨听到了悸动的声音。她的眼睛,犹如古潭中的泉水,透着一股干净舒服的味道,望着,似乎随时都会陷进去,而事实上,他也早已陷进去了。
他好笑的任她盯着:“干嘛?”
她却是撅嘴撂下一句:“韩以墨,你真是不可爱呀。”吧嗒吧嗒的就跑进了屋,剩下一脸错愕的少年在冰雪中咬牙切齿。
秦蕴蕴!你倒是很不怕死嘛。
然而事实证明,没有最咬牙切齿,只有更咬牙切齿。这家伙,居然在他换件衣服的空挡就召集来了全院的小伙伴,开始发挥她小院大姐大的角色了!还一脸恬不知耻的说:“小伙伴们,韩以墨最可恶了,我们一起攻击他!”
搞得他史无前例的狼狈,这下他的脸彻底阴沉了,蹲身就抓起一把雪,冲她笑笑,诱人的酒窝又开始在脸颊上招摇了。秦蕴蕴被诱惑的有点脸红,不好意思的偏了偏头,一把雪就在这时打在她身上。这下,什么旖旎,什么诱惑统统都消散于无形了。
“韩以墨,你死定了!”两手各抓起一把雪,咚咚咚就朝他的方向跑去。
韩以墨从容一笑,薄薄的唇角微微挑着,等她快跑到自己跟前了,才迈开步子小跑了起来。
于是,小院里,乱哄哄的一堆小孩中,有一个白色的身影在前边跑,一个红色的身影在后边追,边追边喊:“韩以墨,你这次彻底死定了!”
每每这时,他就会停下脚步,转头看她,神色柔软,似乎要让这冬雪沁入春风:“嗯。”
最后?最后秦蕴蕴自然是没能让韩以墨彻底死定的。
玩疯了的一群小孩最后是在各自父母的呼唤中散去。秦蕴蕴一听到可以吃年夜饭了,吧嗒吧嗒就往自个家中跑。看着她红色的小身影,韩以墨微微的笑了,一双眼睛里仿佛含着化不开的幽幽春水:这家伙,还真是没心没肺啊。
“阿墨,快回来吃饭啊。”
“来了。”他收回视线也回了家,但看到桌上坐的满满一桌人,那股烦躁又开始在心头翻涌。
他不喜欢这些人。在他的认知里,大年三十吃的是团圆饭,是一家人才能吃的饭。他跟这些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没什么胃口,他随便扒了几口饭就放下了筷子,起身:“我吃饱了。”
“你这孩子……”韩妈妈皱眉。
韩爸爸却只是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摇头对妻子笑笑:“随他去吧。”
出了家门的韩以墨并没有走远,而是立在秦家门口。隔着厚厚的门板,他都能听见她咋咋呼呼的声音:“太后,你做的莴笋炒肉实在是太好吃了!哇哇哇,通通是我的!”
她此刻一定笑得双眼弯弯吧,跟带雾的浅湾一样。
他笑笑,伸手按下门铃。
“秦蕴蕴,去开门。”秦妈妈的声音。
相比之下,她的声音就显得有些含糊不清了,但还是能辨认出她说的是:“不要,我一走,老豆就把我的菜吃完了。”
不出意外的,开门的是秦妈妈。
“秦阿姨,春节快乐。”
秦妈妈见到韩以墨微有些惊讶,很快的却带上了笑容:“小墨呀,快进来,吃过饭了吗?”
他看了一眼坐在桌旁咬着筷子看着他,双颊鼓鼓的女孩,浅然一笑:“吃了一点点。”
秦妈妈将他拉进屋来:“那一起再吃点吧。”
“好。”回答的太爽快以至于秦妈妈有种错觉:他是一直在等着自己说这句话吧。
“坏坏,快去添副碗筷。”
被点名的秦蕴蕴只能:“哦。”
和自己家中的氛围不同,这边没有阿谀奉承,没有故作随意,有的只是其乐融融的感觉,而这样的感觉韩以墨很喜欢。
他偏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孩。她突然撅嘴“咦”了一声,下一秒,她碗中被土豆丝包围着的青椒已被转移到了他的碗中:“要吃掉哦。”
“嗯。”他看也未看就夹起来吃掉了。
那种默契,一看就是这种事情干的多了。
“坏坏啊,你不吃的东西怎么能给别人吃呢,不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么?”秦妈妈嘴中虽这么说,心里头却是在窃笑:噢!这是要老夫老妻的节奏呀!
秦蕴蕴还没说话呢,秦爸爸却出声了:“不吃给老豆吃。”于是往她碗中夹了土豆丝,又从那堆土豆丝中挑出青椒放入了自己嘴中。
秦蕴蕴and韩以墨:“……”
秦妈妈:这死老头子,不知道坏人姻缘会遭雷劈的么!
秦爸爸当然是不知道会遭雷劈的啦,他想的是:臭小子,我女儿的口水怎么能便宜的给你吃呢!哼!
吃过年夜饭后,韩以墨赖在这里不走,这会儿正和秦蕴蕴俩人一同窝在沙发上看春晚。他看了一眼吃的明显撑了,正在艰难的揉肚皮的某人:“活该。”
“我是吃货我乐意。”
“无聊。”
她见招拆招:“大年三十看春晚什么的不要太正常哦……。”刚说完,电话就响起来了,也不知道那端是谁,反正他看见她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嘴里不时“哦”呀“好”呀的。
“好的,我速速就来,等着我哈!”她挂了电话,瞅着身旁面无表情的少年:“喂,少年,姐姐现在带你去找不无聊你去不去?”
少年翻了个白眼:“论年纪我比你大。”
“没点情调!”她拿脚板捅了捅他的手臂:“好吧,哥哥,妹妹我带你去找快乐你去不去呀?”附带抛了个媚眼。
本以为他会毒舌的来一句“你确定你是在抛媚眼,而不是在做眼角抽搐”,他却看着她笑了,顺带将她从沙发上拉起来:“好吧。”
秦蕴蕴……好吧,秦蕴蕴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所谓的带他去找快乐,韩以墨是到了包厢才知道,那压根就是见一群人来疯,好吧,最疯的是他认识的这位。
“同志们!”秦蕴蕴拍拍身边班长的肩头,拿起麦克风大喊:“感谢大家在这举家欢庆的日子抛父弃母,来参加我们三班的班会。”
同学们大笑,唯独一人扶额。
“接下来enjoyyourtime!让我们嗨起来!呼呼!”她的话一落,不知是谁就换了一首劲爆的音乐——热情的沙漠,整个包厢瞬间就被点燃了。
“秦蕴蕴。”韩以墨有点头疼的拉了拉嗨在最前头的家伙,那家伙抽空笑睨了他一眼,却还是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那嗓音……拿他的话说就是,魔音绕耳!偏偏当事人还一无所觉!
这良好的自我感觉,韩以墨不知道是该为自己的未来默哀好,还是为她的自信赞叹好。
终于在大家的捂耳中,一曲终了,众人纷纷舒了口气。其中一个男生说话了:“秦蕴蕴,自小学认识到现在,你的唱功真是太有长进了!”
“真的吗?卓俊,”她眨眨眼,笑得乐不可支:“我也这么觉得耶!”
韩以墨看了那男生一眼,轻哼:“以前唱的只会让人想睡,现在唱的却让人想死,可不是有长进么。”
卓俊挠了挠头:这家伙可真敢说呀!不知道秦蕴蕴是谁么?暴力姐呀!
谁知暴力姐这次刷高了他的认知,暴力姐非但没有开始暴力,反倒是朝那男的凑了过去,笑眼弯弯,声音嗫嚅:“噢,这是真的吗?哥哥,你对我真是太太太了解了。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时刻都能让你想死哦……”
韩以墨浅笑:“那就先谢谢妹妹了。”
庞婕拄着下巴将这诡异的一幕看入眼里,正郁闷,却听到一声“咔嚓”,她扭头,就看到静子手拿着一个照相机,画面里的人可不就是那两个家伙嘛。
“你干嘛?”
静子推了推眼镜,露出招牌式的阴恻笑容:“证据。”
“什么证据?”
她笑而不语。
什么证据?相爱相杀的证据啊!
噢,多么有爱的一对人儿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