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小区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六点了，自然免不了被父母一顿责骂，不过易小天并不在意，反正这样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
幼年时和薰外出冒险时还被老爹用木棍打得鸡飞狗跳。
牵着秋田犬，来到薰家中的花园里。
她无所事事地坐在花台边，眺望着远处沉入山边的斜阳。
艳红在夜色中显得意外适合，好似巨大的伤口在外渗着血。
受着伤的薰是易小天无论如何也不会置之不顾的存在，他不知道自己能为她做什么，只是无意义的守在她的身边。
“嗨，晚上好。”
他轻而易举地打起了招呼。
“我有说过，不要在和我扯上关系了吧？”
仍然是不变的语气，易小天露出了淡定的表情。
“诶？有吗，我不记得了。”
“你这家伙......”
“薰，我问你个问题。”顶住薰杀人的目光，易小天挨着她坐了下来，“你为什么要一个人去面对呢？”
“不关你的事，我喜欢怎样就怎样。”薰不满地撇着嘴，目光不经意间落到了易小天脚边撒娇的幼犬上。
“别这么说呀，我是你的青梅竹马，遇到困难就应该互相帮助，小学时候班主任不是单独给你上过这门功课吗？”
“哦？有吗，我不记得了。”
用着易小天刚才的无赖方式狠狠地回击。
“......你，你是不是讨厌人类啊？”
“没错，所以你快滚，我不想看见你。”
“好——薰大小姐，虽然你不喜欢人类，但是对动物应该没有那么排斥了吧？喏，给你。”易小天狡猾地将秋田犬塞到了薰的面前，松开了双手。
“呀！”
随着惊呼，薰立刻做出本能反应，接住了秋田犬。
“你干什么！要是摔到了小狗怎么办？”
“嘿，薰也有体贴的一面嘛。”易小天忽视掉了她的指责，“下午你不是说喜欢忠犬吗？秋田犬就十分符合你的要求，送给你了。”
怀里的秋田犬似乎没有发现自己经历过了一场生死劫难，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用鼻子蹭着薰的胸口，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养宠物什么的，完全不适合我。”
“别那么说嘛，你看，它可是很喜欢你哦。”
“驳回，我不需要，还给你。”
“可是我老妈不让我养狗，我又不能退回去，就当暂时寄放在你这里，怎么样？”易小天双手合十，做出了一个请求的姿势。
“我说你啊......做事能不能经过脑子？”薰对他早已习以为常，微微皱起眉头，不再说什么。
“嘿，薰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什么意思？”薰不解的歪着头。
“好好锻炼你的女子力，顺便修养一下，毕竟你的感冒没有痊愈，说不定明天又反复了。”
“真啰嗦——”
“没打着！”
顺利闪避了薰挥过来的手刀，易小天得意洋洋地后跳了一步，“对了，这是老板给我的，小家伙的食物，放在这儿咯。”
放下书包，易小天蹲下身子抚摸秋田犬，“那我先回去吃饭，老爹在叫我，之后就拜托了。”
“喂，别走，我可没答应你......”
“麻烦你了。”
走到门口的易小天回过头朝薰微微一笑，离开了花园。
那是宛如恶作剧般，却又纯真无邪的笑脸。
薰无可奈何地摇头，她用尽全力斩断的羁绊，就这么被他修复了，自己想要被孤立的做法又落空了啊......
我的命运就这么值得被戏弄吗？
她望着目送易小天背影的秋田犬低声骂道。
“蛮横的家伙，死吧！”
?
次日，薰没有来上课。
千晶阿姨又向老师请了病假，看起来易小天的乌鸦嘴不幸命中了。
难道说她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与任何人打交道？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到了放学，才发觉无济于事，还不如直接回去找到薰确认，如果真的是感冒复发了，那就陪着她聊会天吧。
将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易小天背上书包，骑上自行车踏上了归家的旅途。
他所住的小区距离学校有二十分钟的路程，穿过琳琅满目的商业街以及几家耸立在高楼大厦下方的巷子，很快就可以抵达——不过因为最近神秘失踪案的凶手依旧没有逮捕归案，所以他也没有胆子走那条路了。
稍微绕一下吧......？
天色也不早了，要加快速度了，时间正接近父母下达的门禁。
额，还是走这边，不然会迟到的。嗤，好冷，下次要系上围巾了——
易小天缩着脖子，在如同冻结般冬天空气中行走。
“带点零食去薰那里，顺便把笔记给她一份。”
风，突然停了下来，四周的街面上十分安静，时不时有人探出头张望。
附近光线昏暗，易小天又有夜盲症，只能凭借着微弱的路灯继续前行。
不祥预感爬上了他的后脊骨，他不会是被那个凶手盯上了吧？说起来，千晶阿姨应该已经知道了凶手的真面目，为什么还没有将他抓捕归案呢？还是说推理错误，对方真的是一名实力强大的魔法师，千晶阿姨拿他也没有办法？
半开玩笑的想着，脚下的动作又加快了几分，把这个恐怖的想法抛开，远远甩在后方。
他倒是不怕鬼怪之类的传说，因为他觉得人吓人比鬼还要令人感到害怕。
越是这么想，心中越是没底。
啊啊，讨厌的预感为什么总是挥之不去。
“......咦？”
用眼角的余光瞟到了左面小巷子中的人影，从衣着和体型来判断，好像是薰的母亲。
“千晶阿姨，你在这里做什么......啊！”
上前的一瞬间，易小天看到了倒在废弃垃圾堆中的尸体。
非常醒目的红色，洒在地面上，顺着缝隙流动，最后进入了下水道。
尸体是女性，穿着他们初中的校服，虽然不敢多做猜想，不过易小天下意识地推断出对方的身份。
是那名失踪了好几天的同学。
“......”
他的嘴缓缓张开，喉咙干涸发不出声音。
身心都已经被血腥场面占领。
女孩已经没有救了吧，手臂和大腿上有多处锐利器具砍伤，血管也被切断，喷射出的血液在墙壁上形成了一幅宗教绘画。
致命伤在胸口那斜下方一刀，仿佛是电影中剑客会斩而出的。
太残忍了，凶手到底是谁？
已经流干了血液的尸体看上去就像是枯萎的花朵，失去了人的形态，异常的丑陋，让人不敢正视。
易小天没有表现出过多惊讶，傻傻地注视着尸体。
想要说什么，却开不了口。
只有充斥的呕吐感，胃里残留的东西一股脑的涌到了嘴边。然而他没有吐出来，强烈的血腥味十分浓烈，麻痹着他的五官。
他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不寒而栗。
直到千晶发现了他。
“易君，你怎么样了，过去那边。”
“嗯、嗯，是的。”
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甚至连为何出现在杀人现场的记忆都没有，他只是迷茫的走在千晶的身后，来到转角处。
“不要害怕，阿姨在这里，会保护易君的。”千晶张开双臂，紧紧的抱着浑身颤抖的易小天，轻柔的恍如母性的安慰着他。
现实残酷的光景还在不断的回放，他闭上了双眼。
“抱歉啊，让你看到这些可怕的东西。”
“阿姨，那是第二个受害人吗？”
易小天说话的语调嘶哑，不过千晶看得出他逐渐从恐惧中挣脱。
这孩子脑回复技能过于优秀，眨眼的功夫他居然就可以正常开口提出问题了。
说不准他有成为侦探或者刑警的天赋。
“诶......第二个，和第一个是同样的手法。”
“是吗，从宠物店老板那里听到的果然没有直接看到来得实在。”麻木的说着话，易小天松开了千晶的拥抱，努力的克制他那仿佛野兽暴走的情绪。
在这方面，他有着不少经验。
“易君，麻烦你想想，来这里的时候有看到什么可疑人员吗？”
“没有看到，我是从学校那条路过来的，有太多视线死角了。”易小天遗憾地表示无法提供线索。
“是吗，可恶，要是你看到了的话事情就好办了。......但是想想如果我是犯人的话，也不会放过任何目击者才对，要是你也成为受害者，我就对不起你父母和薰了。所以算是幸运吧。”
“......”
沉默了好一会儿，易小天再次说，“虽然通过影视剧什么的看到过死人现场，但这是第一次亲眼目睹，说实话太糟糕了，不想再看第二次了。”
“易君，需要我用魔法来帮你忘记这段记忆吗？”
“谢谢你，阿姨，我的精神还不至于脆弱到看到死人就睡不着的地步。”
“是这样吗？不管怎样，你没事最好，晚上做了恶梦就来找我吧。”千晶不放心的补充道。
“嗯，我会的......那么，阿姨这次又有了什么新的进展呢？”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探讨，易小天很快就转变了方向。
“基本可以确定凶手了，但还需要证据才可以实施抓捕，唉。”
“又是那个精神病患者吗？那样的话，他只是进监狱坐上几天又会被放出来？”
“是的，这条法律让很多人转了空子，可是我们又束手无策。”
“在阿姨家乡也有这条法律吗？”
“有的。”
千晶摊了摊手，把视线落到了接到报警赶到现场进行勘察的警察们忙碌的身影上，半响突然说道：“易君，你有没有想过杀人。”
这个问题对于正处于敏感时期的易小天来说是非常具有冲击力的，他一时找不到答案。
“我想，也许有过吧，但是呢，我不会这么做的。”
“为什么呢？”千晶追问。
“很简单呀。”易小天一边思考一边说，“杀人什么的，一定会受到惩罚吧？那样伤心难过的人又会是谁？到头来还不是老爹老妈，爷爷，千晶阿姨你们这些长辈......还有薰，我的朋友们。”
杀人——在这个世界上，每条生命都是可贵的。但同时也存在着在杀人行径中寻求快感的变态杀人犯，易小天当然不会明白那群人所作所为到底是为了什么。
忽然想起幼年时老爹曾经不止一次教育过易小天，不需求他去做什么圣人，只要能够保护身边的亲近的人就足够了。
因为，杀人这种事情除了受到直接伤害的被害者，实施者身边的人又何尝不是悲痛的呢？虽然他们的肉体不会有损伤，但是内心深处所受的煎熬却要比肉体疼上数倍。
“那么，如果薰也杀了人呢？”
“哈——千晶阿姨，这个话题就免了吧？”
对于千晶的诘问，易小天轻轻带过。
“易君，请你认真的回答这个问题。”
难以置信，向来温雅的千晶阿姨竟然会有如此强硬的态度，这和以往的她有着鲜明的对比，易小天稍微困惑起来。
“薰是不可能去杀人的。”
“为什么？”
易小天没有撒谎，薰去杀人是不会发生的，因为他坚信，在薰冷酷的外表下藏着的是一颗无比温柔的心。
“没有理由，我相信着薰。”
......刀，找到鞘了吗？
“薰和阿姨都有事瞒着我，坦白的话是很痛苦的，但是薰会去努力的，等她有了自信，我想她会亲口告诉我的，所以呢，请不要再做女儿是个杀人犯的假设了。”
凝视着这个多少带点沉稳的少年，千晶唯一想到的就是感谢他。
......可是，薰毫无疑问会辜负易小天的信任的。
她比任何人都了解女儿体内的血脉。
水源薰会杀死易小天——
但是，易小天说他相信着薰。
那不是盲目的。
他并不是胆怯，反而是绽放出一丝坚决。
千晶终于明白了。
对于这个孩子来说，相信青梅竹马是理所当然的事。
所以根本不会去质疑，一开始他就知道薰不会去杀人。
信任着随时都会被杀意吞噬的女孩，是个绝不会主动伤害他人的女孩。
“原来如此......薰。”
千晶自语着，思考着。
最后，确认了。
?
夕阳的红色，染上了薰的侧脸。
懒散的借了一个板凳，坐在小区门口，目不转睛的看向欢快地奔跑嬉戏的秋田犬。
这样的时光大约持续了几个小时，直到天完全黑了下来，它才回到薰的身边，然后和主人一起面朝大门。
薰低下头瞟了一眼门卫室的闹钟，按照易小天的行动规律，现在应该到达后面的停车库，马上就会出现在她的视野范围内。
百无聊奈的盯着秋田犬晃动的小尾巴，怔怔出神。
这个家伙，也在等小天吗？
秋田犬转换了动作，整个身子都趴在了地面，张开嘴打着哈切，看起来它累了。
一人一犬就这么在寒风中静静等待着易小天回家。
“我回来......了。”
易小天提着塑料袋子，跨着缓慢的步调，走进了铁门。
秋田犬一下子就来了精神，蹦蹦跳跳的跑到他的脚边绕起了圈，大概是要表示‘欢迎回来’的意思。
薰哼了一声，站起了身子，并没有打算向易小天打招呼，收起了凳子准备进屋子。
“薰，等很久了吗？对不起啊，路上遇到点事，耽搁了。”
“没什么。”
“看上去好多了，千晶阿姨不是说你要卧病在床几天吗。”
“母亲太夸张了，她一直把我当小孩子。”
那个，在长辈看来，我们无论长到多少岁都是孩子呀......
没有吐槽薰，易小天将袋子递了过去。
“给，慰问品。”
薰接了过来，打开来看，顿时从脸色淡然变成一副嫌弃的样子。
没有零食和饮料，只有一本字迹潦草的笔记本，上面记载了今天上课的内容。
“我说你啊，懂不懂女孩子现在最需要什么？”
“不知道。”
斩钉截铁的回答。
“......”
易小天丢下发牢骚的薰，掏出买的糖果，伸到了秋田犬的面前，“吃吗？很甜的。”
秋田犬嗅了嗅了五颜六色的圆形零食，发出了‘呜呜’的叫唤，跑向其他地方去玩耍了。
“喂，哪有喂狗点心的，它又不会吃，还不如给我。”
“诶？早说嘛，被无视掉了......说起来小时候在农村养的那条就会吃啊。”
易小天尴尬的收回手，“对了，阿姨今晚要加班，你就到我家来蹭饭。”
“哦。”
“不过真是没想到啊，薰你居然会照顾小家伙。”
“好歹也是你送给我的第一份礼物，要珍惜，不然又要被某个人说教了。”
易小天弯下腰抱起幼犬，“你有没有做个乖宝宝呀？”
汪汪汪！
用叫声答复着少年的提问。
“为什么，你要留在我身边？”
薰毫无征兆的搭话，使得易小天没有听清楚。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是个智障。”
目光如刀剑，薰在无意间说出了过分的话。
“我学习成绩的确不好，但也不能说我是个智商不行的人吧？”
“不，你就是。”
薰骂完易小天后，就把塑料袋里的笔记本拿了出来，认真的翻开，一目十行的阅读着。
她的动作简洁明了，好像是武术行家般行云流水。
逗玩着蠢蠢的秋田犬，易小天有些无所事事起来，于是他觉得要说些话来活跃气氛了。
“薰，你怎么愁眉苦脸的，不开心吗？”
“你知道就好。”
恶狠狠瞪了易小天一眼，让他识趣的闭上了嘴。
“我是魔法师，你是知道的吧？”
易小天点头，父母是魔法师，那根据基因理论，子女也是魔法师的可能性非常高。
“嗯，阿姨告诉我，我也有点魔法才能哦。”
“是吗——那你应该知道，魔法师是孤僻危险的，并不是容易亲近交好的对象。”
“你还在纠结这个话题，两个人成为朋友，和你性格虽然有关系，不过现在主动权在我这边哦。”
薰一下呆住了。她拢了拢发梢，装作镇定的说，“你是你，我是我，我做不到你那样。”
“你做好水源薰就可以了，其他交给我吧。”
“呵呵，你什么都不明白，就夸下海口，到时候反悔吧。”
易小天很在意她所说的话，在他没有开口问出去之前，薰抢先道：“看样子，母亲没有和你说清楚呢，罢了，换我来吧——我不是你认识的水源薰，我是一头怪物，一头只会夺取人生命的怪物。”
自己的赤裸裸告白，他要怎样回答才好？
向易小天靠近，注视他。
她在逞强。
明明就在当前被少女拒绝了易小天，羁绊的线又被这把刀子切断，两人之间不会有将来的想法也准确传达了。
可是——易小天依然露出和顺的神情。
他的心意明了起来，不知为何想起与千晶阿姨的对话，与薰在一起的时光很长，也很快乐的理由不是有一个吗？
“薰就是薰，不是什么怪物，当然即便你是，我也不会离开你——你是我最重要的青梅竹马。”
决定性的一击，这场战斗的获胜者是易小天。
薰注视着未曾改变的少年——
只要他在她身边，她就可以安稳下来。
只要他在她身边，她就可以作为人类生活下去。
只要他在她身边，她就可以向前走出属于她的未来。
但，那个充满希望和光芒的世界中有她的立足之处吗？
不会有的吧？
易小天理所当然邀请着她，薰没有拒绝的勇气。
她不想成为杀戮的奴隶。
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多的是为了亲近的人，她要战胜这股冲动。
所以，她抓住了那只手。
?
已然到了二月，外面的寒冷变本加厉了起来。
可这没有影响到人们的活动，各家商铺早已人山人海，人们大肆购买年货，准备愉快的迎接新年的到来。
易小天一家也不例外。
不过在过程中出了点岔子，父母因为工作的缘故并没有和他同来，他只能独自一人扛起了这项任务。好在老爹想到他骑自行车不方便，也没给他什么大型的商品单子，购买一些酒水点心之类他还在他的承受范围。
两个月来一直困扰警方的拐带青少年杀人魔虽然前些天落网了，易小天并没有掉以轻心，听千晶阿姨说，杀人犯因为有精神病历史，在被押送到医院途中打伤了医务人员逃之夭夭了。
真是，不让人过个好年啊。
茜色的天空中流动着暗色的云，今夜又会降温吧。
哼着一如既往的流行曲，易小天加快了步伐。
“易君，你在这里吗，谢天谢地。”
“咦？千晶阿姨，发生什么事了？”
千晶的气息絮乱，看上去有些脱力的感觉，也许在遇到易小天之前都在寻找他吧。
“薰......薰，薰没有和你在一起？”
“阿姨，不要慌张，先缓缓，薰不是在家睡觉吗？”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但是她去了你家。”千晶喘着气，“易先生告诉她你采购年货了，于是她也出门了，我想她可能是来找你。”
“啊，我也没遇见她。”易小天皱起了眉，“阿姨，我们分头寻找吧，薰很少出门，应该就在附近。”
“麻烦你了，我们用手机联系吧？以防万一，这是我的使魔，如果找着了薰，就把它放出来，我马上赶过来。”
接过用纸折成的蜻蜓，易小天应许了下来。
“嗯，千晶阿姨我走左边，右边就交给你了。”
“好的。”
和千晶告别之后，他开始思考薰会出现在什么地方可能性最高。
首先是动机，难道薰从母亲那里知道了杀人犯逃窜的消息，怕独自一人的自己受到袭击，她虽然还是个少女，但也是一名魔法师，普通人类应该不是她的对手，所以她不用去惧怕什么；那么剩下的就是推断出她的位置了。
小区到商业街一共有四条路，他只和薰走过其中偏向广场的那条，按照她的性子，应该会选择这条路。
在脑海里推算了几次可能性后，易小天调转了车头，朝着广场进发。
薰，不会是迷路了吧......
仔细过滤着道路两旁人脸，没有发现他要找的人，不禁怀疑自己的推理是不是错了。
在熟悉的街道之中，拼命寻找着薰身影的易小天，把注意力放到了一旁那条不起眼的小胡同里，连他都觉得不可思议，仿佛是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让他像着了魔般走了过去。
而后，他的意识再次遭受到了侵袭。
数米之外，一个人影矗立在那里。
非常醒目的赤色，染红了这片区域。
少女垂落着的右臂早已不再是手的形状，它化作成了一把锋利武士刀。
外套上的红斑渐渐扩散开，不用多想也能知道是地面上那具臃肿的尸体造成的。
那个少女是薰。
她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尸体，好像是在欣赏着出自自己手中的完美艺术品。
血滴飞舞在空中，最后落到了她的脸颊上。
她的嘴角上挑，扭曲着。
那可不是什么愉快，而是兴奋到极点的表现。
非常凄凉，也非常美丽，让他不禁为之着迷。
只是在这样的场景中，易小天除了恐惧之外，实在体会不到其他的感想。
他突然想到了薰说的话。
——你什么都不明白，却夸下海口，会后悔的。
原来是这样啊，果然是我太任性了吗？
“哈啊......”
叹息起来。
血雨没有停止，凹凸不平的店面上很快就推积出了一片小小的水塘。
静谧而又喧闹的世界，包裹着他。
在没有回过神来的易小天耳边传来了脚步声。
啪，啪，啪——
配合着诡异的节奏，正在朝他过来。
易小天把视线投向前方，那里的是薰。
握着长刀，已被血染红了全身的少女，如同从地狱中挣脱一般，站在这里。
隐藏在刘海下恍惚的眼神散发出的是杀意。
易小天知道，如果他现在不逃走不反抗的话，就会死在薰的手里，可是在魔法师的面前，身为普通人类的他又能做什么？
对着青梅竹马，她痴痴地笑了。
刷的一下，她的武士刀划破了空气——
“啊？！”
比看清薰所做出的动作反应速度要敏捷上数倍，右肩上感受到了被锋刃砍中的剧痛。
热度从伤口传了过来，液体沿着刀锋流过，为画面又添上了一笔色彩。
由于痛苦而清醒过来的易小天，没有思考的余力，他只能到转身，向后狂奔。
他是无法从少女手中逃出的。
就在瞬间，薰已经挡在了他的退路上，两者之间速度的较量没有丝毫的悬念，是易小天的完败。
易小天也认识到了这点，脚下也不曾放弃......
“咳！”
背重重的挨了一击，他面朝下的扑倒，撞在了垃圾堆上，这么剧烈的波动，将他的眼镜震脱的同时也给了他一个机会。
千晶阿姨的使魔！
他的动作不是很灵活，但只是简单的动动手还是可以轻松做到的。
薰没有丝毫的犹豫，压在易小天的身上，武士刀高高举起——
斩下去，斩下去，斩下去！
脑海深处似乎有恶魔在蛊惑着薰，易小天也仰望着她。
眼中看到的是失去感情，剩下只有疯狂的她。
紫色的瞳孔下有着两道血痕......
是她的眼泪吗？
刀的前锋触到了易小天的额头。
“你.......是个傻子。”
薰说道。
“我.......是个傻子。”
脑子已经跟不上变化的易小天微笑了起来。
那个笑容，是她迄今为止见过的最为温暖的一个。
薰的刀依旧没有失去力量，她的身体早已沉浸于杀伐中。
我不是人类，我是一头怪物......
可是，我不想伤害他啊！
啊啊啊啊啊啊——
?
即便是半吊子魔法师的薰也感受到了魔力的狂暴。
水源家族与父亲特有的使魔气息肆意流走着，它想要破坏一切的强烈情感也传达了过来，如果再不及时阻止，恐怕后果将不堪设想。
在她的最后的保存的意识里，自己好像是遇到了母亲提到过的杀人魔，而对方也瞄准了她，趁机想要掳走她。
所以，她奋起反抗。
当回过神的时候，鲜红的视觉效果冲击着薰的眼球，化身为使魔的她紧紧按住了无法动弹的易小天，手中的武士刀不可思议地停留在了半空中。
扭曲表情中透露出的悲伤，使得泪水暖暖的顺着她的脸颊滚落。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哭泣。
薰在竭尽全力克制自己犯下错误。
少年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从他的眼神中，读不出对死亡的恐惧，仿佛他早已料到了这一切。
苦苦追寻的答案好似就在这里，隐藏在漫漫长夜中。
——我相信你。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是这个世界上最令她感激的话语。
真的讨厌失败的感觉啊。
武士刀再次挥斩而下，是时候结束掉水源薰的一切了。
薰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一刀的会为她带来怎样的后果，只是她不再是自己，她没有办法压制住那股深藏在内心的暴虐。
“你很努力了，薰，下面就交给母亲吧。”
就在薰的精神在崩溃边缘来回旋转之时，母亲的声音在小巷尽头响起。
伴随着吟唱咒语，由金属魔法编织而成的铁网朝着薰猛地扑了过来。
为了不让易小天受到伤害，首先要把薰和他分开，千晶是这么判断的。
面对忽然袭击而来的魔法，薰没有躲闪的机会，被织网迅速的笼罩，在呼呼风声中朝着后飞去，狠狠的撞在了垃圾桶中。
要借由外力来控制薰的使魔血脉，就只有将她打晕为止。
机械式的转动脖子，她将目标转换成了千晶，努力地站起身子，嘴中喃喃叫着‘母亲’两个字。
她悲伤的表情宛如雨中折断的百合，无比美丽而又凄凉。
但是千晶不敢有丝毫的大意，流淌着令人畏惧血液的薰不是能够轻松战胜的对手，要抓住她的弱点，一击解决掉，时间拖延的越久形式就会对她越不利。
双腿紧绷的在一个恰当点，刹那间爆发，千晶如离弦之箭的驾驶刺了过来，目标是薰的后颈。
察觉到了危险，薰怒喝一声，左手探出拨开铁网，右手没有丝毫章法地胡乱横削了出去。
空有一身强大的力量，却不知道应该怎么恰当使用，只能凭借本能去攻击对手，这样的攻击在千晶眼中是漏洞百出的，根本不需要过多的考虑就可以简单的反击。
腰部弯曲，刀锋顺着她的长发而过，卡在了对面的墙壁中，距离如此之短的小巷，薰无脑的斩击到来的后果就是这样。
还来不及拔出武士刀，母亲已经来到了自己的面前，她做不出防抗的动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铁拳紧握——重击向她的腋下。
魔力集中的拳头如流星般击中了薰，她听到了骨头碎裂的清脆声响，半边身子失去了知觉，疼痛使得薰的大脑出现了缺氧，脚下步履蹒跚，踉跄了几步后，跪倒了下去。
过了片刻，千晶开口发问。
“清醒了吗？”
“嗯......谢谢您，母亲大人。”
倒吸着凉气，薰的脸色苍白，千晶的一拳没有留情，直接将她的肋骨折断了数根，得益于使魔的体质，她才没有受到毁灭性的伤害。
“但是，因为我的缘故，有人死了，他也受了伤......”
“易君只是皮外伤，用魔法很快就可以消除，你不必担心。”千晶看了看血液流干的尸体，不禁苦笑着说，“身上背了几条人命，利用着法律漏洞获取自由的人渣，居然会死在这里，难道真是应了易君国家的一句话，人在做，天在看吗？”
不去理会母亲的自说自话，薰慢慢向易小天移动着。
也许被刚才画面惊吓过度，即便是陷入昏睡中，少年的眉头依旧紧缩。
啊——果然呢，薰不想看到的情况还是发生了，这不是可以由她的意志来改变的事实。她败给了使魔，成了一头怪物。
明明这个人是多么的信任着她，她和他所期待的未来难道就是现在这样？
那样的话，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曾相见相识相知，斩断源头就够了，不是吗。
孤独才是薰最好的陪伴，只有和它相伴，她才不会去伤害到他人。
可是呢——
他在用自己的方法来帮助薰走出黑暗，走向光明，那原本是多么美好的未来。
易小天会留在水源薰的身边。
他所要表达的意志就是如此。
“回不到以前了，我也不能继续呆在你的身边——”
轻轻地帮他整理着衣衫，薰重新站了起来。
“母亲，我们......是时候离开了。”
“薰，稍等一下。”
“嗯？母亲您要做什么？”薰撑起手臂，护在易小天生前，阻挡着母亲前行。
“我要消除他关于今天的记忆。”
“母亲，您，您......”
“不要任性，薰，我有分寸。易君不会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但是，那群人可不会这么想，如果他们抓到了他，同样会使用魔法逼迫他说出真相，到时候，不仅是我们，易君也会被牵连进家族的内斗。”千晶推开了薰，“所以我必须这么做，虽然对不起易君，但我是你的母亲，必须要保护你......即使是牺牲其他人。”
薰没有办法接口，她知道母亲的做法是不正确的，可她没有站出来的勇气。
自私，是人类七宗罪之一。
薰也不例外，她是多么渴望与易小天的生活继续下去，但是命运不允许，她还不想去放弃。
因为，那是水源薰这个人类唯一的梦想。
不想破碎掉，她想要活在有他的梦中。
所以，她默许了母亲的行为。
小天，抱歉啊——
?
除夕。
“今晚好冷啊，薰你穿的这么少，要回去加件外套吗？”
“不用了，我挺暖和的。”
“是吗？哈~”
吐出的气在夜色中化作白雾是易小天冬日里无聊时喜欢玩的把戏，他乐此不疲的哈着气，与薰并排走在早已归入平静的街道上。
电视上不断重复播放着连续杀人魔再次行凶时被魔法师发现后当场击毙的新闻，这让人们终于是松了口气，可以不用活在惊恐中了。
易小天对于那天的事情记忆十分模糊，他只记得出发去寻找薰，然后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千晶阿姨已经在处理案件后续了。警察们告诉他，当时杀人魔正在袭击他和薰，被及时赶到千晶发现，这才保住了两个人的生命。
为此父母还带他上门好好感谢了千晶阿姨，今年的过年集会也邀请了母女一起共进晚餐，只是薰实在受不了易小天的那群热闹亲戚，趁着长辈们不注意，拉着他悄悄地溜出了家门。
“真是难得，薰竟然会主动和我拉近关系。”
“喂，我在你眼里是有多么冷酷？”
“嗯~大概和北方雪上顶峰差不多吧。”
“......”不想去搭理易小天的玩笑，“你和我这样一起出来，叔叔那边没关系吗？”
“啊，没关系，到时候就说和你一起在院子里瞎转，只不过......我们为什么不把琅琅带上？”
因为薰和易小天对于名字十分苦恼，所以最后就给秋田犬取了个完全不知所以的名字，琅琅。
“它不是在桌子下面捡肉骨头吃的很开心。”
“是的吧，你就不担心几个月后它长成一坨球吗？”
“我想应该不会，它每天都有运动，不像某些人，蹲在家里。”
“是，你说得对。”
被薰抓住把柄的易小天老实的闭上了嘴，两个人就这么漫无目的随意走着。
“对了，薰......我前几天脑子很混乱啊，总觉得忘记了什么，你还记得吗？不强求，就是千晶阿姨从杀人魔手里救下我们的那天。”
薰不动声色的反问道：“怎么了吗，我也和你差不多，迷迷糊糊的，记不太清了。”
“果然你也是这样吗？”
易小天无奈的耸着肩，不再追问下去。
听母亲说过，所谓的记忆被分为识记、遗忘和再确认。
在这三个过程中，任何一个环节出现了错误就会造成记忆丧失。
对于身为魔法师的千晶来说，要做到这点是非常简单的，女儿暴走的情报不能让任何人知晓，包括她看着成长至今的易小天。
“嘛，算了，估计我也是看到什么不好的画面，忘记了就让他过去吧。”
少年开朗地说。
少女凝视着他那张没有虚伪做作的脸，一时间竟无话可说。
他有了解真相的权力。
可是，如果他知晓了一切，自己不就又会回到孤独一人吗？
薰不愿意，却又无法否决，那才应该是易小天真正幸福的结局。
离开她这个双手沾着鲜血的怪物。
“对了，薰的感冒好了吧，可以开始上课了，下次也一起上学吧。”
“......”
薰没有勇气去回答这个被她伤害欺骗的男生，所以她选择了低下头，加快了步伐。
“我觉得，和薰一起上学放学就足够了。”
“咦？”
明明是如此真诚的告白，在薰听来却是建立在谎言之上的存在。
自作自受——
“就当做是我在胡说八道，哈！薰你果然是想念故乡了吧？”
“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因为，你的目标不是这里的神社吗？我记得新年来参拜，好像是你家乡的传统。”
薰停了下来，在不知不觉中，她走上了通往半山腰神社的台阶上。
“也许吧，既然来了就陪我上去看看。”
“嗯呢，反正也没事，电视节目也不喜欢看。”易小天没有异议的点着头。
这间神社好像也有数十年的历史，建筑看上去颇有几分古意，平时也会有不少人前来参拜，香火还算是丰足。
沿着石块砌成的小道，两人之间一言不发地前行着，直到尽头的许愿箱前。
将硬币投入箱中，闭上双眼默念心中的愿望，好像也是薰新年必修课程之一，虽然并不相信这里供奉的家伙，但看着薰虔诚的模样，易小天还是照着她的要求做了一遍。
“今年也平安的度过了呢。”
易小天眺望着隐藏在云朵后方的明月，理所当然地说着话。
“是啊。”
在他的身边，薰接口道。
“薰，你许了哪些愿望。”
“说出来就灵验了，你自己猜。”
“反正也就是多点零花钱和零食之类的吧。”
“啰嗦，你呢，你又许了什么愿望？”
全身散发着不服输气势的薰瞪着易小天，“也不过是找到女朋友之类的吧。”
“呃，我想差不多，你说对了。”
易小天挠头，脸红的像是个苹果般回答。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薰没来由的想要生气，好不容易才将抓住他打他一顿的想法扼杀在摇篮里，她啧了一口，“真是的，无聊。”
但，这不正是她所期望的吗？
“骗你的啊，我的愿望很简单，而且就算不用神也能够实现。”
“哦？”
“只是想要继续和薰在一起。”
“......”
薰哑然无语。
这个男生相信着她不会变成怪物，所以无论是有没有失去那段记忆，他都会对自己一视同仁。
即便那会让他付出生命的代价。
多么不成熟的人啊。
虽然说着不切实际的话，却准确表达着真实的情感。
“薰，下雪了哦。”
“嗯？”
遥远的天际，飘落着白色的结晶，越下越密了。
薰为了寻找这片纯白无暇的源头，抬头仰望着天空。
就像是要把她的自私与纠结掩盖一般，越下越厚了。
“没有带伞，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易小天率先起身，然后转了过来，朝着原地不动的薰伸出了手——
“走，我们回家，另外，新年快乐，薰。”
“嗯，新年快乐，小天。”
——END
PS.
薰，我相信你。
我不是很明白你为什么要独自一人去面对孤独。
但是，你在道路上迷失了踪影。
我也一定会将你找回。
无论是光明还是黑暗。
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与你一同分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