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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拨云见月

(1)

唐末藩镇割据,战乱不断,每天都有大量战报从前线送往朝堂,而大多数都是失利,所以朝廷上,皇帝每天都在发怒,大臣们人人自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连累而掉了脑袋。而下层的百姓更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朝廷不是多征兵,就是增加赋税,百姓们不堪重负,流离失所,有的甚至失去挚爱亲人,京都还好点,有唐肃宗的治理,至少不会太过分,而地方则是另一番景象,他们与割据势力相勾结,打造自己的天堂和百姓的地狱。

也就是在这时,有很多百姓起义,虽然取得一些胜利,但奈何四处都是反对的官僚,于是,他们很快便被消灭。而在这起义与被剿灭的过程中,很多农民起义军的残兵败将借战争逃到了远离战争的地方——楼兰古国。

其实楼兰古国早就消失在大漠里,但起义军却在走投无路之际找到了这个和楼兰无比相似的地方,而且其中还有百姓,有君主,有军队,文明程度不输开元大唐。这里的君主接受了起义军,并给他们住宅和医疗,并且还赐予他们新的番号,让他们有机会当官,但是,前提就是,不允许离开楼兰半步,也有人尝试过,但都迷失在荒漠里。

在这样纷乱四起的时候,皇宫依然保持着庄严肃穆,到处都有御林军和侍卫队巡逻。然而在皇宫的一隅,矗立着一座极为清寒萧瑟的宫殿,杂草丛生,鲜有过往之人,只有几个带刀侍卫守在门口。

院内更是不堪,没有假山,没有流水,到处都是杂草和杂乱摆放的石头,甚至还有倒在地上的树,看起来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然而在正殿,整洁的摆放着各种家具,虽然很简单朴素,但是看起来非常舒服,和皇家风格截然不同。

一个身形高挑的男子站在太师墙前,静默地看着上面挂着的龙腾图画,他身上穿着白色锦绣长袍,上面绣着简朴的花纹,看起来大方美观。

“建宁王爷。”

男子身后出现了一个黑衣客,他浑身裹着黑衣,嘴上蒙着黑布,只有双眼和干枯的双手露在外面。

屋外阴云笼罩,电闪雷鸣,阵阵大风呼啸。

被唤作建宁王的男子转过身来,只见他长得十分俊秀,也有着皇家子弟的刚毅,他看着面前这个人,道:“我还以为我会死的体面一点。”

那个黑衣人摇了摇头,道:“王爷误会了,高大人唤您过去。”

建宁王皱了皱眉,然后点了点头,随黑衣人消失在黑夜里。房间里只有一盏灯火还在风中挣扎,看起来不久就会熄灭。

(2)

唐肃宗李亨在灵武称帝后,很快便把玄宗接了回来,由于李辅国和张良娣的谗言以及李亨性格的懦弱,玄宗被迫移居甘露殿,只留下几个老臣守护。

建宁王李倓正是李亨的第三个儿子,此时,正跟在一个黑衣客后,黑衣客行走间步履如风、片叶不沾身。

“你又是谁?宫里的人我都知晓,似乎没有哪个像你这般身手的”李倓低声问道。

黑衣客没有回答,甚至连点反应都没有。

不久,黑衣客便来到了一口井处,指了指下面,然后二话没说便纵身跳了下去。;李倓没有立刻跟上去,而是有些怀疑,这会不会是李辅国为了杀他而设下的陷阱,但转念一想,李倓便不再担心,反而笑了一下。

然后,李倓也跳了下去。

从黑衣客的跳下去的声音来看,似乎他并没有到底,而是在一半的时候就已经落地了,所以李倓怀疑井内可能有机关,便仔细观察周围。

突然,一双手抓住自己的后背,李倓立刻本能地想挣脱,但是也立刻放弃了,因为他知道那是那个黑衣客。

然后李倓便觉得自己落地了,但周围空间十分狭小,稍微站得挺拔便会碰到顶。

果不其然,当李倓稳定下来转过身去时,他看到黑衣客刚打着火折子,他沧桑的双眼古井不波,甚至会放出阵阵寒芒。

“王爷,跟我来。”黑衣客转过身去。

到现在,李倓才发现对方的声音有些沧桑有些沙哑。他回头借着还未消失的火光看了看后面,发现他所处的地方应该是井中间的一处暗道,然后才跟着走向深处。

走了没多久,黑衣客便停了下来,似乎沉思了片刻,然后双手向上撑起,李倓这才发现原来那上面有个暗门。那黑衣客将石板推了出去,然后一个跃身便消失在李倓视野里。

李倓摸着黑走到那里,凭借多年来习武的感觉,能感受到黑衣客留下的真元,其雄浑宛若滔滔江水,让人心神摇曳。李倓没有多想,跳了上去。

上面和下面差不多,只是有着微弱的灯光,长长的通道蜿蜒而曲折地通向无尽,黑衣客静静地站在一盏灯下,半黑半明,看上去甚是可怖。

“我身为王爷,竟然还不知道废宫之下还有这些东西。”即便李倓是王爷,见过很多大风大雨,也有些心惊。他看了黑衣客一眼,心里想道:“这毕竟是皇宫,能在地下修建这样迷宫般的通道,也只有高力士能做到了,看来,玄宗还是留了后手了。”

黑衣客仅露在外面的眼睛古井不波,他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即便皇帝陛下,也有不知道的秘密,何况住在废宫的王爷你呢。”说完,黑衣客便转身消失在转弯处。

李倓听来却有些不是滋味,也有些震惊,身为王爷,即便是被软禁了,但没有下人敢在他面前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而那个黑衣客的话却透露出深深的寒意,更像是一种威胁。

(3)

经过半个时辰的跋涉,李倓终于重见天日。

刚出了洞穴,眼前便出现一道门,半开着,暖黄色的光芒溢出。李倓迟疑片刻便推门走了进去。

他目光所及都是皇家豪奢之物,任何一件都可以比上整个废宫。而享有这个占地广阔且雕栏玉砌的宫殿的便是唐玄宗。殿中美女嫔妃早已不见,连一丝馨香都不曾留下,辉煌而高雅的穹顶下,充斥着落寞和萧条,即便美玉银器到处可见。

“王爷殿下。”

一道沧桑的声音传来,这才将李倓从剧烈的心理活动中拉了回来。

李倓愣了一下,道:“高大人,好久不见。”

高力士老态龙钟,满是皱纹的脸上镶嵌着深邃不见底的眼睛,他看着李倓,略微牵动了一下嘴角,以示笑容,道:“难得建宁王爷有此孝心,专程过来看望太上皇陛下。”

李倓知道高力士话中有话,道:“太上皇创无上盛世,理当受万人敬仰,我又是他老人家的皇孙,自当要在皇爷爷生病时多来看看,毕竟父亲诸事繁杂,只能派他人来此探望照料,难免有些不妥。”

高力士深深地看了李倓一眼,道:“建宁王爷不必客气,太上皇就在后殿,跟我来。”

李倓跟在高力士身后,看着前面这个一瘸一拐地老人,心里不仅没有怜惜之意,反而升起了浓重警戒之心。

宫中权谋不断,每个人都在争权夺势,每天都会上演这样那样的争斗,都会有无数人牺牲,当初李倓也是被权利的漩涡卷起,深受其害,从太子变成了被软禁的王爷,生死无定。所以,每每想起这种事情,李倓都会心有余悸。

高力士突然停下,偏头道:“建宁王爷,见到太上皇陛下莫要太过拘谨,就像朝下亲人一般即可。”说完,回首继续行走。

李倓眯了眯眼睛,听到高力士的话后,心中的紧张不减反增,就在刚刚双方寒暄一般的对话中,两方已经达成同盟,但二者的目的绝对不同,至于会不会殊途同归,谁也不知道。李倓只知道这是极为凶险的结盟,是两个外强中干的弱者的联盟,任何一方都能利用此置对方于死地,也算是将双方系在一条船上了。

黑衣客不知去了哪里,但那绝对不是高力士,李倓只把他当做玄宗的底牌。

(4)

后殿比起前殿更为精致,一盏书桌,几道书架,玄宗端坐于前,手捧诗书,虽两鬓参白,但看起来更加儒雅沉稳,气质出众,没有一点皇家的感觉,反而像是书生,也不见他有什么负面情绪,整个人浑然一体,好像升华了一般,深不见底。

李倓连忙行礼道:“拜见太上皇。”

玄宗放下手中的书,一边站起来,一边笑道:“你这孩子,不是说不用这般拘束了吗,我是个老人了,想享受一下不曾享受过的亲人之间纯净的爱。”

高力士在玄宗站起来便已走了过去,扶着玄宗站起来。

虽然心中很想说这都是假的,二者不过是为了最终的利益而已,但是这番话确实让李倓有些心乱,他说道:“倓儿也是心乱如麻,所以不知所言,还请皇爷爷宽恕。”

玄宗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澄澈月色,道:“万家灯火万家愁,此时还未熄灯的,除了无眠,便是不眠。”

两词意思相近,但真正表达的却完全是两回事。这时高力士把长衣给玄宗披上。

李倓靠近一点道:“皇爷爷大可不必如此忧愁,颐养天年便可。”

玄宗皱了皱眉头,随即又舒展开眉头,静静地望着窗外,高力士躬身退下。

李倓见玄宗似乎有些不悦,连忙道:“孩儿身居废宫,每天以诗书修身养性,自觉进步不少,连武学上的一些难题都迎刃而解。”

玄宗露出笑容,道:“倓儿无需自责,一切都是宿命,你以后自会明白。”

“宿命?”李倓道:“我皇族承天而生,承运而归,宿命不就是……”

高力士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天下之人都是如此,宿命各不相同,有时你以为的宿命却不是你真正的宿命。”玄宗道。

李倓再靠近一步,面色沉凝起来,道:“孩儿不知,还请皇爷爷指教。”

玄宗笑了两声,转头盯着李倓的眼睛,其眼中星辉灿烂,螺旋变化宛若漩涡,深不见底,道:“你是大唐之人,却无大唐之魂,你的宿命不在大唐。”

话音落下,李倓还有些震撼,刚刚玄宗的眼睛仿若星空,其话语如天外之声。过了一会儿,李倓才行礼道:“多谢皇爷爷赐教,孩儿先行告退。”

李倓随即离去。

玄宗将身上的长袍脱下,走向书架。

高力士接过长袍,轻抚一遍后,道:“王爷内力雄浑,而且有着常人不可有的机遇,更是经历了跌落云间的变故,心智上佳,可以胜任新月计划。”

“经过刚刚的试探,我看得出来,他很有野心,即便很快就要死了。”玄宗坐下道。

(5)

清宁宫内,张良娣身着正红凤尾裙,亲自戴上凤冠后,冲着铜镜扬了扬首,道:“那丑家伙怎么还没来?”

一旁的侍女一听便知道那是李辅国,如此只手遮天的权臣,也只有她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吐露恶意了。

侍女道:“回禀皇后娘娘,李大人来时去了神威军府内衙。”

张良娣站了起来,柔若无骨的手抚摸着海棠花,有些嫌恶地说道:“神威军府?我看他是胆子越来越大了,越来越不把皇帝陛下放在眼里了。”

侍女听了脸色一变,有些发白。张良娣盯着她道:“你跟我跟了几年了?”

侍女连忙跪下,道:“回禀皇后娘娘,奴婢万万没有二心……”

“哼。”张良娣打断道:“我问你你跟我几年了?”

侍女战战兢兢地说道:“四年。”

“四年?”张良娣蹲下,捏住侍女的下巴,向上抬起,道:“四年了,就算是只狗,也早就服服帖帖的了,你呢,狗都不如的东西。”

她一巴掌打在侍女脸上,后者惊叫一声倒在地上,面色惶恐。

张良娣随即笑道:“我会让你好好舒服舒服的。”

侍女爬起来求饶道:“娘娘,娘娘,奴婢知错了,都是李大人要挟我的否则就要把我卖给青楼,娘娘,求你饶了奴婢吧。”

这时,门口出现了一个中等身高、奇丑无比的人,连他脸上的笑容都让人作呕。他笑道:“皇后娘娘在管教下人啊,咱家就告退了。”

张良娣看向李辅国,灿烂地笑道:“李大人,真是抱歉呢,我会好好责罚这个贱人,李大人千万别生气啊。”

“不敢不敢,娘娘说的是哪里话,下人做错了,就该罚,不如,将其交给咱家?”李辅国眼睛闪烁着光芒,浑身有一股逼人的气息。

张良娣皱了皱眉头道:“这等小事就不劳烦李大人了,李大人诸事繁杂,来这就是为了这个吗?”

李辅国大笑几声道:“娘娘说笑了,咱家不过是想给娘娘减少点麻烦,既然娘娘不需要,那就算了,咱家此次过来……”

说着,李辅国看了看还是满脸惊惧的侍女。张良娣拍了拍手,随即便上来几个侍女,将其脱了下去,即便走了很远,还能听到其不断地哀求之声。

张良娣还未说什么,李辅国便坐上了椅子,道:“皇后娘娘当真是威势极大,竟然还有宫女如此猖狂胆大,冒着咱家的名行此恶劣之事。”

“那李大人有何见教啊?”张良娣并不想呛着李辅国,现在与其发生正面冲突只会对自己不利。

李辅国,毫不客气地拿过张良娣的茶杯,喝了一口后道:“皇后娘娘,咱家怀疑,敢对抗我们的只有神威军府的程将军,据说他与大唐名将程咬金有血亲关系,但是却没有程祖的忠诚,皇帝陛下也命我监视神威军府的行动,此为大唐动荡之际,外患已然如此,切不可让内忧再起,所以咱家来时特意去神威军府转了转。”

张良娣面不改色,心里却有些不舒服,也有些不安,暗自责骂那个侍女,她说道:“李大人真是为国尽忠职守,本宫定会在皇帝陛下面前为李大人美言一二。只是神威军府势大,非本宫可抗衡。”

李辅国站了起来,将茶杯放了回去,笑道:“皇后娘娘无需烦忧,咱家自有妙计。”

(6)

暗黑潮湿的屋内,水滴落的声音不时响起,微弱的火光在难闻的空气中明灭变幻,就连老鼠在这里都大行其道。

一个身着圆领黑衣的男子大摇大摆地走进屋内,充满淫邪地看向屋内的一个角落,在那个阴影里蜷缩着一个衣衫不整、面容憔悴的女子,正是张良娣的那个侍女。

她见有人不怀好意地走过来,便撑着手向后退,可后面再无退路,锁链发出的碰撞摩擦之声在寂静中响起,随之而来的是那侍女的凄凉的求饶之声:“我为娘娘做了这么多事,娘娘就是想惩罚我一下罢了,求你放过我,我一定会向皇后娘娘美言你几句的。”

“哈哈。”那男子仰头大笑,然后突然冲上前去,蹲在侍女面前,抓着她的衣领,道:“娘娘会放过你?你确定你是这么了解她的?四年的经历你都喂狗了?”

侍女瞳孔逐渐放大,恐惧的藤蔓捆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男子笑了一声,然后双手分别抓住衣领的两端,猛地一扯。伴随着侍女惊恐的尖叫声和挣扎,她完全裸露地呈现在男子面前。

“让你死前也明白些,我叫六尾。”

“啊……”

侍女凄厉的喊叫在空寂的房间里蔓延,挣扎的结果却是徒然,再怎么痛苦,却连声音都传不出去。

过了一会儿,房门被打开,一个身着同样服饰的男子抱拳道:“大人,还是乱葬岗?”

六尾站起身来,扔掉鲜血淋漓的匕首,穿好裤子,风轻云淡地说道:“今天给那些死囚来顿肉。”

说完,他便离开。

侍女四肢扭曲,像是被故意摆放一般,姿势奇异。她浑身都是鲜血,不离近看,根本分不清哪里是伤口,有多少伤口。地上血流成河,在屋内的沟壑里汇聚,血泊中的侍女头发散乱,双眼被挖去,嘴被割开,里面血肉混杂,辨不清出,张开的双腿,还不停地发抖,双腿的尽头,同样鲜血淋漓。

六尾手下面无表情地抓着侍女的脚,往外拖去,地上留下好似无尽的血液的痕迹,因为痛苦,还未死亡的侍女不停地颤抖,此时她只有肉体的活动,精神早已被灭绝。

空荡幽静的通道尽头传来灼热的感觉和刀起刀落的声音,这名手下加快速度,然后将侍女一把扔了进去,快速道:“今天烤肉,给那些囚犯。”

“嘿嘿哈哈哈哈。”一个面目狰狞的光膀子壮汉走到门口,抓住侍女的胳膊,扔到巨大的木板上。

其他人都看向他,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神色。

“你们干你们的,这个我亲自来。”说着,壮汉拔出一把大刀,和他的身形相比,并不显大,和侍女的身体相比,则大了太多。

壮汉狞笑着挥下手中的刀,伴随着骨肉碎裂的声音,血液四溅。

(7)

长秋监中,花坛遍布,花草锦簇,再加上阳光明媚,假山林木分布,颇有自然和谐之气。李辅国坐在亭子中,身后站着两个侍奉的年轻宦官。

“大人。”亭外来了一个身着圆领黑衣、刺着绣文的男子,他行礼道。

“原来是六尾啊,快来跟咱家喝茶下棋。”李辅国笑道。

六尾脸色惨白,面无表情,快步走到李辅国对面坐下。

李辅国道:“小春子,快给六尾大人倒茶。”

李辅国身后的一个宦臣给六尾倒了茶。

六尾抱拳行礼道:“多谢李大人。”

“谢我做什么,都是六尾大人自己的得来的。”李辅国道。

六尾道:“若不是李大人给下官一条出路,下官还真不知该怎么办,只是娘娘那里……”

李辅国摆了摆手道:“六尾大人不必担心,娘娘那里自有我来料理,而且六尾大人作为黑衙赤羽将军,本该做大事,怎能被一个女人束缚。”

六尾向李辅国敬了一杯茶,道:“不知李大人找下官,所为何事?”

李辅国神秘一笑道:“我刚刚不是说六尾大人该做大事吗,眼下咱家有一个让大人掌握神威府的机会,不知六尾大人是否有意啊?”

六尾连忙站起来道:“大人吩咐,六尾一定竭力去办。”

离开长秋监后,六尾便回到黑衙,带上衙内百名黑衣近卫赶往京师近郊的神威府。

“什么人,站住!”还未到府门口,便有士兵拦住六尾。

六尾冷哼一声,大声道:“宫中圣旨,还请神威将军出来接旨。”

话已出口,那两个阻拦六尾的士兵便开始忐忑不安,神情不安。

没过多久,一个身着红甲的将军便大马金刀的走了过来,跪在地上。

六尾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神威府吴越身为军中大将,却不懂得经营管理之道,导致军中士兵侵扰百姓,有失皇威,而且纵容手下贪赃枉法,着即贬其位为连州宣节校尉,钦此。”

“不可能,我们都谨守规矩。”

“是啊,我们将军为了大唐鞠躬尽瘁,你……”

“一定是诬陷。”

……

“闭嘴。”六尾大喝道:“你们是要造反吗,这是圣旨!”

见士兵们都安静下来,他便继续说道:“吴将军或许不会如此,但你们里面,肯定有连累他的,如今大唐局势岌岌可危,不能有任何马虎,所以……”

就算是宣布圣旨的六尾,心里都有些震惊,毕竟是从正二品到正八品,其中的差距,天差地别,但吴越却没有流露出什么失落难过的情绪,只是皱了皱眉头,后者道:“臣接旨。”

“将军……”

……

吴越挥了挥手道:“不必再说,圣上必有他的道理。”

一边说着,吴越一边上前去接过圣旨。

六尾不是寻常人,并没有因此高兴,而是有些疑惑和忧虑,这回他特意带百余名黑衙侍卫趁神威军府外兵训练时来,就是怕吴越可能会做出什么激烈的举动,神威军府作战能力十分强,没想过竟会如此顺利,这时,他想起李辅国那笑容,有些不寒而栗,黑衙本是大唐最恐怖的地方,而他六尾作为掌管人,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朝廷官吏,都很怕他。

而如今他才见识到,有一个比他还可怕的人,那就是李辅国,还有一个不怕死的人,吴越。

“六尾大人?”吴越拿出随身的虎符,向着愣神的六尾说道。

六尾回过神来,点头道:“嗯。”

然后他便拿过虎符,挥了挥手,然后离开。

两个侍卫走了上来,给吴越套上了枷锁,吴越手下的士兵群情激昂,吴越回头喝道:“都给我老实点,不论如何,你们都是帝国的将士。”

(8)

在六尾押解吴越前往南方之时,身在皇宫的李辅国接到了信笺。李辅国打开一看,神色一变,召来一个太监道:“小春子,你且率天凉中道拦截吴越,包括护送之人六尾,格杀勿论。注意隐藏身份。”

小春子眼中露出嗜血和贪婪的光芒:“是。”

做完布置后,李辅国长舒一口气,唤来两名太监,往养心殿而去。

此时肃宗刚服完药,正在读书。李辅国行礼道:“拜见皇帝陛下。”

肃宗眼皮子都不抬道:“起来吧,有什么事?”

李辅国笑了一笑,又立刻收敛起来,一副忧国忧民的表情:“陛下,老奴发现神威将军吴越有不臣之心,其所作所为伤天害理,有僭越圣上的嫌疑。”

“吴将军是我亲自提拔,跟着朕打了很长时间,不会如此吧。”肃宗有些怀疑。

李辅国目光闪烁,道:“陛下有所不知,吴将军其实是岭南五府经略使的人,对此,老奴有确着证据。而岭南五府经略使又和南诏有不浅的联系,和我朝廷倒有些疏远,如此一来,吴越倒像是岭南五府经略使和南诏的爪牙,虽然把手伸这么长不大可能,但是当年秦灭六国不就是先结交齐国吗,如今局势动荡,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啊,哪怕只是捕风捉影。”

肃宗看向李辅国,思虑了一会儿,道:“哼,朕辛辛苦苦地打天下,却总有人在拖朕后腿,真是可恶。李辅国。”

李辅国弯腰表示倾听。

“不管此事真假,把吴越给我带过来,我要亲自审判,如若反抗,格杀勿论。”肃宗道:“让中书省拟旨。”

李辅国弯腰后退,随后快步离开。

此时,外面匆匆跑来一个小太监,见到李辅国后,那小太监连忙行礼。

“什么事情这么慌张?”

小太监有些为难,因为他并不是李辅国势力下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过李辅国权势太大,若是不说,恐怕活不了多久,于是小太监皱眉道:“公公,有人发现前天晚上废宫无人,不知道那时建宁王去了哪里。”

李辅国点了点头,摆了摆手示意小太监可以走了,随后他也快步离开。

而后,小太监更加详细地跟肃宗说了,起初肃宗很生气,道:“都被责罚到废宫了,还不知悔改,到处乱跑,真当朕不敢杀了他吗。”

过了一会儿,肃宗长叹了一口气,扶着椅子有些颤抖地坐下去,道:“倓儿也是我血亲骨肉,我哪忍心杀他,而且诸多皇子里,也只有他能让我看到父辈祖辈的影子。”

小太监道:“没想到陛下对建宁王的评价这么高。”

肃宗有些颓然,道:“评价再高有何用,他犯了死罪,我也不可能放了他啊。”

小太监小声道:“陛下九五之尊,只要心意已决,何愁救不出建宁王。”

肃宗深深地看了那个小太监一眼道:“你可是内府局的?”

“是。”小太监退后两步,行礼道。

肃宗道:“六局是由李辅国掌管,你是他手下。”

虽然肃宗语调是陈述语气,但是小太监听出了话外之意,连忙道:“陛下,虽然奴才是李总管手下的人,但是奴才和李总管有不同的见解,奴才认为建宁王并无叛变之心,就算有言论不当,也是可以原谅的。”

肃宗眯着眼睛,逼视着那个小太监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小太监连忙跪下,面色惊恐,一边磕头一边说道:“陛下,奴才完全是为了陛下着想,奴才也想活得舒服些,只有贤德明君才可以将陛下治下的盛世延续下去,而这样的贤德明君奴才以为,便是建宁王了。”

肃宗淡淡地说道:“你退下吧。”

小太监有些慌张地退了下去,走出殿外,他看了看天空,天气寒冷,乌云卷集。

(9)

废宫依然一片萧索,安静至极,只有老鼠爬过的声音。

殿内,李倓放下手中书卷,有些意兴阑珊,自从上次去看过玄宗后,他就一直魂不守舍,心中的死灰重燃,只是手中可用的资源少之又少,而且他被严密监控,不日就将被处决。

这时,殿外响起脚步声,愈来愈近。

“殿下,您的饭食来了。”一个长相眉清目秀的太监躬身端着木盘走了进来。

李倓见这个太监走进来,脸上露出了笑容,面色舒展了很多,他走过来,在饭桌旁坐下,问道:“折玉,你脸色很差,怎么了?”

“没什么,殿下。”折玉摆了摆手,目光下移。

李倓眯了眯眼睛,猜出折玉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便冷哼一声,道:“若是投靠了李辅国,那边快走吧。”

折玉睁大了眼睛看向李倓,道:“殿下怎会这么想,奴才对殿下忠心耿耿,今早我还去找皇帝陛下,求他放了您……”

说着说着,折玉便停了下来,低下了头。

李倓叹了口气,道:“你这是找死啊,何必呢,我都是将死之人了。”

折玉争着说道:“殿下是所有王爷里最有能力的,只有殿下才能带领大唐回归盛世,而且殿下对奴才的救命之恩,奴才没齿难忘,就算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见折玉说得这般决绝,李倓一时也说不出什么劝阻的话了,便说道:“若是被父皇说什么了?”

折玉道:“陛下什么都没说,但脸色难看。”

李倓站起身来,转了两圈,道:“我们得走了。”

“去哪里?”折玉愣了一下。

“宫外的世界。”李倓说得极为坚定:“不过可能有一场恶战。”

“奴才誓死保护殿下。”折玉也说得极为坚定。

(10)

距离李倓走,已经过了六天了,明天便是李倓的处斩之期,而玄宗此时意兴盎然,居然在画画,水墨丹青晕染在宣纸上,勾勒出华美的图画,意境高雅。

高力士走了过来,道:“太上皇,建宁王来了。”

“哦?”玄宗笑道:“我正要找他。让他进来吧。”

李倓听到召见后,走了进来,行礼后,道:“太上皇,自从上次离别,每每想到您的话,皇孙便有些夜不能寐,饭不能食,皇孙以为自己的生命不能就这样没了,皇孙还想为大唐做贡献,为百姓谋平安和生机。”

高力士轻轻地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丝丝笑意。

玄宗依然是刚刚的表情,他道:“那你找我做什么。”

“皇孙想去寻找自己的天命,而非在这深宫大院里等死。”李倓道。

玄宗轻抚胡须,道:“你想逃?”

高力士也放下手中的杯盏,看向李倓,浑浊的眼中兴起一丝丝明亮。

原本有些胆怯的李倓,此时异常坚定,他也不知道为何会如此,可能是只有玄宗给了他希望,他的坚定答复也意味着他从此以后便是玄宗的人了,也就是跟李辅国甚至是李隆基为敌。

玄宗倒是没什么变化,依旧笑呵呵地说道:“我可以帮你出去,但是能不能活,就不是我能帮到的了,你要知道,我被限制得厉害。”

李倓有些掩饰不住欣喜,笑道:“皇爷爷放心,只要出了宫,我自有办法生存。”

玄宗摆了摆手,便回了内屋。

高力士挡住要跟进去的李倓,道:“太上皇累了,要休息去了,至于王爷的出逃问题,今晚好好准备准备,明天天亮我们再走,老奴自会安排。”

李倓虽然有些疑问,但还是行礼后退下。

回到废宫后,李倓四处转了转,见没什么异常,便关起屋子,把窗户都关了起来。然后走到床前,将被子掀起,露出下面的木板。

李倓五指呈爪状,按在床板上,然后其中响起机括打开,机关运转的声音。不一会儿,床板便完全打开,露出不大不小的一片空间,里面放着一把乌黑色的刻印着金色条纹的长剑,周围的空气一瞬间凝滞下来,让人感到莫名的寂静。见此,李倓心中有些兴奋,此剑名为乌魂,据说是上古黑鹏羽毛和爪子制作而成,没有其他名剑锋利坚韧,却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每每想到有朝一日可以用上此剑,李倓就有些激动,即便他已经是个大人了。

拿了剑后,李倓用黑布将其包上,然后便仰面朝天,睡了过去。

(11)

如今天下局势混乱,藩镇势力各自为战,各自割据,为了安全起见,六尾带着百余人走得秦岭小道,由于这百余人都是黑衙的高手,所以六尾并不是特别担心,而且他还有李辅国的通行文书,再不济,他也不会轻易死的。他如是想。

“敢问六尾大人,神威军此时是不是在李大人手上?”吴越一路上都很平静,很礼貌,而越是这样,六尾便越是有些不安。

六尾说道:“那是自然,只有李大人能带领神威军大放异彩,未帝国带来荣誉。”

“哈哈哈。”吴越笑了几声,道:“黑衙乃是南府势力,想不到,也成了李大人打势力。”

六尾皱了皱眉头道:“是李家的势力。”

“有何不同?”吴越摇了摇头道。

六尾眯了眯眼睛道:“我黑衙是皇帝陛下的。”

吴越没有再说话,只是笑了笑,有些不屑,有些轻蔑。

六尾对此很是不满意,正要下马训斥,却突然停了下来。

“所有人听令,下马,提刀。”六尾跳下马,说完后便趴在地上。

不一会儿,他站了起来,面色凝重,道:“也不知是什么势力,竟知道我们的行踪,还有这么多人马,可以说我们被包围了。”

吴越扫视了一圈,道:“若我所料不差的话……”

六尾咬牙切齿地说道:“一定是李辅国那个老王八蛋,此人两面三刀,做事最是恶心,这次为了杀人灭口,也很符合他的作风。”

两人正说着,黑衙侍卫便向着两人聚合,一个个都紧绷着精神,观察外界的一切,生怕漏下任何蛛丝马迹。

然而这种状况并没有持续多久,敌人便悉数出现,伴随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每个在其中的黑衣人都静静地看着他们,手中的刀也没有紧握,似乎是在看死人一般,的确,双方差距很大,六尾的敌人足有上千人。

六尾拔出腰间的长刀,一个飞身便扑了出去,在空中便挥出阵阵刀气,将挡路的几个黑衣人杀死,得了这个命令,所有黑衙侍卫都冲将出去,带着嘶吼和力量。

尽管黑衙侍卫尽力搏杀,但奈何对方人数太多,而且每个都训练有素,不好对付,所以很快便死伤惨重,作为他们首领的六尾此时也是浑身染血,面目狰狞,与他对决的是一个身形瘦弱且阴招连连的黑衣人,他的内息真气给人一种阴寒的感觉,六尾一下便识别出来,这是宫里的太监,而且是刘春。

吴越并没有闲着,他早已借刀兵将绳子割断,并且杀了许多黑衣人,与六尾不同,吴越在军中领兵多年,深知将士,所以一下便看出来这是一支军队。所以他更加生气,本来应该保家卫国的军队竟被用到这种不堪入目的刺杀,是对将士军人的侮辱。

一气之下,吴越一剑贯穿数人,将其钉在树木上,然后随便拿起一把剑,施展开来。

随着战斗进入白热化阶段,除了几个黑衙小统领,已经没什么黑衙侍卫再活着了。吴越和六尾也早已摒弃前嫌,共同对付这个共同的敌人。

六尾看了吴越一眼,道:“我敢领假圣旨出来,便意识到李辅国肯定要搞什么大动作,一定会鸡飞狗跳,所以我特意准备了些东西,祝我们逃过一劫。”

吴越点了点头。

六尾轻笑一声。然后将长剑直接扔出,双手变幻,瞬间辉向四周,只见几粒微不足道的石头一样的东西迅速飞向四周,然后便是轰然巨响,山林中烟雾四起,根本看不清人的踪迹。

待烟雾消散,六尾吴越以及几个黑衙侍卫也消失不见了。

那个黑衣人挥动手中的弯刀,大喊道:“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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