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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章四 – 白色兽

森·童

白城南边有一片荒芜的草地,一些牧民在牧季的时候偶尔也把牛羊赶到这里来,但大多时候这里的草场都是空闲的,草场上有一个孤零零的院子,中间耸立着高高的塔楼,还有一些碉楼,都修得甚是霸道,方圆几里中却只这一所住所,院外的一片老大的树组成的一片树林便是同伴,木汐最不喜欢来这里,因为这房子是先生专门给森修的,就连这片草场,先生都允许端木森掌控,端木森如果划出界限来,即便是先生都要遵循,木汐对这一点十分的不高兴,但也不敢反抗,他心里清楚先生为何对森如此厚爱,这全部是因为端木家族对先生曾有过的恩德,先生总对木汐说“知恩图报”,说的就是端木家。

端木家原本是由中原迁居至此的一支中原人,但数百年的相处,彼此的联姻,已经使得端木家族的人与这里原本生存的岛人无异,除了中原的一些习惯和端木这个家族姓氏,他们已经与中原的一切没有多大的关系了。多年前,当花家的先人登上这个岛屿,并且使用中原的货物来交换岛民的自有财宝时,端木家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甚至算得上是助花家登上岛主的强有力的推手。岛上的原住民对于像是花家这样漂洋过海到达岛上的外来人十分的敏感,海中的宝珠,珍奇的草木虫兽都不断的吸引着中原人的到来,尤其是北方族人的长生秘法更是中原来人梦寐以求的东西,虽然大部分由中原来的人在到达岛上之前就已经被岛屿附近的暗礁、暗流、风暴给阻挡了,但仍旧有少部分中原人到达岛上,一开始这些中州人只是做以物换物的生意,但是日渐增长的贪婪,使得换物变成了利用中州发达的技术来控制岛民,达到以少量的物甚至于无物的方式来获取岛上的财富,此举长此以往必然的引起了反抗,岛民将上岛的中州人或杀、或驱赶都清除出了岛屿,此后岛民们便不再欢迎中州人的到来,当花家踏上这岛屿的时候也无疑受到了来自岛民的“报复”,而最终,端木家力排众议,不惜以身家性命为担保为花家做出了担保,花家的先祖才在这片土地上站稳了脚跟,此后花家和端木家两家的生死之交才越结越深,直到那一场变故的发生,两家的关系不仅分崩离析,端木家也几乎遭到了灭门的命运。

只是走到离那院子还有十数丈的地方,木汐就已然感觉到有弓上弦,且正悬在自己的头上,木汐于是停下脚步,立在原地,抬头往右边的碉楼看去,只见黑洞里伸出来的箭头反射着冷冽的光,那光芒只是顶着木汐的目光悬在那里,不进不退,警告着来人不准再向前一步。木汐一声苦笑,幼时的好伙伴好朋友,如今不论是在哪里相见都只能是拔刀相向。

片刻之后,从木汐的四面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几个少年手持弓箭在马上拉弓,纷纷向木汐射出了箭,木汐眉头一皱,从地上跳起,一飞三丈远,

再回头那几十只箭深深的插在木汐刚刚站着的地方,木汐厌恶的瞥过了眼睛,大声冲着空中说道:“我不是来和你打架的!是先生让我来找你!他让我告诉你,那个女子很重要,要你立刻找到她。”

几个少年驰马奔至木汐的面前,把木汐团团围在中间,马儿打起了响鼻,像是在挑衅木汐,木汐怒目瞪着马上的人,那些少年样貌出色,比女子都美,然而此刻看着木汐,脸上却扯出嘲讽的笑容,木汐眼底凶光乍现,怒骂道:“该死的‘玩童’!滚开!”

木汐瞬间被无数红棘包裹,像是一团红色火焰瞬间长大,几道红光闪现,便听几声厉吼,四匹马同时发出惊呼,朝四方跑去,几条白影掠起,横在红球上面,红棘快如闪电,立时卷了一人,一瞬便撕成两半,一时间红色的血雾洒满天空,接着又是两道红雾,待红棘卷住第四道白影只是,忽而一匹黑马驰近,从马身上跃出一道影子,手里的刀耀着冷白的光,从半空中砍下,刚刚咬上红棘,那红棘便四散开来,缩回了主人那里,那第五道影子接住第四道影子落下来,站在离着木汐不远的地方,森朝着木汐一笑,随手一甩,将手中抱着的少年甩到了黑马的背上。

那少年也说不得是少年,更像是傀儡,算不得真的人类,这是端木家的秘术。

“你为什么来这里?”

“先生让我来告诉你,他要你把那个跑了的女孩儿活着交给他。”端木森听见木汐如是说,皱起了眉头,但旋即端木森只是一声冷笑。

“你弄丢了人,怎么要我去找?”

“不是你捣乱,能丢吗?”

“哼!倒是我的错了!”

木汐不再答话了,只瞧着他要做什么,端木森翻身上马,对木汐说道:“今晚潮涨之前我定带她过去!”木汐看着那匹黑马哒哒地离去,暗自松了一口气,转身又朝着白城去了。

与常年生活在白城中心白塔里终日与花百春相处的木汐不同,端木森自小便在山野里跑,山间的蛇虫鼠蚁几乎都认识他了,因此要他在山中找一个注定会迷路的外来女子自然是容易十分的事情。

端木森放出了很多“玩童”,他们随身都带着三尾鼠,一伙人出去时好不热闹,他们从卫昭逃走的地方为中心四处寻找,不消多时就传来了好消息,端木森找到卫昭的时候,卫昭正躺在一团腐叶当中,那些已经烂出腐水的叶子围在原本白净的女孩子的周围,身上的衣服被染得没有了颜色,半张脸埋在里面,同死人已经无异,端木森见此情景,不禁心头一动,卫昭的年纪与他都是一般的,端木森少有的同情心泛滥了。端木森一脚踩了进去,跟着他的几个玩童露出了嫌恶而又不舍的表情,端木森却头也不转的说道:“再敢这样我收了你们的命!”几个玩童闻言立即正色,不敢吭一声。

端木森探了探卫昭的鼻息,发现她还活着便伸手将她抱了出来,端木森抱着她走出这里,找了一汪鸣泉,抱着她同她一起跳了进去,鸣泉看似平静,实际上暗流汹涌,片刻间就将两人身上的脏污冲刷干净,要不是端木森内力不弱,否则两人早被卷进了鸣泉的深处,那时想出来却难了,卫昭被水呛住,从水中挣扎起来,森废了好大的劲才按住她,将她平安的拖出了水里,端木森将卫昭放到地上之时,卫昭还在不停的挣扎,却不睁开眼睛,只是双手胡乱的在空中抓,端木森躲闪不及,脖子上也被她抓出几道红印来,几个玩童在旁边看着兀自偷笑,惹得森心头不爽,抽出手就要“教训”卫昭,还不等他把手放下,卫昭却自己停了动作,脸上有几道新旧不一的伤痕,并且慢慢显出了青色,森这时忽觉不对,赶忙去查看,发现卫昭手腕上有两个细小的洞,身上有多处地方渗出了血,森这才回想起来,他方才来这里的一路上就断断续续的看见地上深深浅浅的脚印,脚印小且新,料想也是卫昭的,然而旁边有几对大脚印,比人足至少多三倍的大小,森知道那是岛上的野兽-----“白罡”,此物通体长着三寸长的白毛,两只立耳竖在头顶,足大而宽,爪尖可削断小腿粗细的树木,肩宽体厚,能将大石撞碎,它甚嗜血,且凶猛残暴,几乎是岛上的霸王,端木森看着卫昭却心生疑惑,这怪物从不留活口,为何这个女子却居然还活着?且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它平日也多在九龄城里的密雪当中活动,为何会出现在这茂密的绿野丛林里?端木森对此大感疑惑,正值此时,他怀里的三尾鼠忽然叫嚷起来,朝着密林里呲起了牙,浑身却立起了毛抖若筛糠,玩童也正色立好,已然将刀剑握在手中,森把手按在腰间,怒目盯着三尾鼠看的地方,随时准备拔剑而起,三尾鼠害怕至极,在端木森身上上串下跳,出于对主人的忠心,却也不往林子里跑,端木森看着不远处的树叶动了一下登时拔剑跃去,几个玩童也同时跟随而去,端木森刚刚隐没在树林之中,便听得一声嘶吼,几个人影又飞回来,落在地上,随即一头白毛的兽也从密林中现身,落在地上,它浑身的白毛炸起,朝着领头的端木森张开了嘴,咆哮声足以震天撼地,三尾鼠终于被吓得躲到了卫昭的身体旁边,端木森却不害怕,不等声音落地,端木森便对着白罡的脖子刺去,几个玩童也再度跃起,玩童从不同的地方攻击白罡,白罡应付不暇,便只认准了端木森,玩童们看准时机,对它的刺伤于是就轻而易举了,几番争斗之后,白罡力量仍旧,却敌不住玩童们在它身上刺出的千疮百孔,终有懈怠,端木森顿时奋起,一剑从白罡的口中刺进,白罡吃痛,猛地将前爪抬起,又砰然落下,端木森借着这股力道落下,抽了玩童的剑再次刺向白罡,从白罡的头骨缝隙处刺进,白罡顿时几声哀鸣,摇晃了几下终于不力瘫在地上,再起不来了。

端木森数了数身边的玩童,果然有两个被白罡抓伤了,他看过去,那两人已经不能活,端木森便伸手拧断了他们的脖子,剩下的玩童见此都转过了头,端木森挨个将他们抱起,放进了鸣泉之中,剩下的玩童都聚在那鸣泉边上,看着那两人落下去。森再去看卫昭,她脸上的青色更加重了一些,还开始抽搐,有一些伤疤往外溢着黄绿的水,端木森见此不禁心说不妙,咬上她的是金斑夌蛇,这种蛇剧毒无比,极喜欢女子之体,却也不轻易伤人,怪只怪卫昭同时遇上了两种危险的动物,金斑夌蛇受到惊吓才咬伤了卫昭,至此端木森不敢再怠慢,抱起卫昭在树林之中穿行了几十里,在一处的瀑布上找到一株细长的草,扯下来嚼碎了给卫昭塞进了嘴里,卫昭已不能吞咽,他便掐着卫昭的脖子,硬生生将那草用瀑布的水给灌了进去,等待了一阵子,那草大约是产生了作用,卫昭吐出一团黑黄的草渣,脸上的青色缓解了许多,那些脓水也不再往外流了。端木森抬头看才发现月亮已经升起来了,就快要涨潮了,他要尽快带卫昭去白塔,于是端木森一指指在卫昭的脉处,内力一催,卫昭竟然慢慢的张开了眼睛,卫昭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是个俊美的少年,下一刻她却忽然想起来这张脸的主人曾经搭箭要射死她,于是卫昭连忙往后缩,也不管身后就是万丈高崖,森眼明手快,一把将她抓住她才没有落下去摔死。

端木森将她拉起来,卫昭却连忙将他的手打开,缩在一旁,警觉的看着端木森。

“哼!你以为就凭你还能在被金斑夌蛇咬过后还活到现在吗?我要想杀你,你现在还能看见这景色?别做梦了!”听见端木森这么说卫昭把眼睛扫向森林里,这里是森林的高处,能看见密林全景,此刻潮起,白月当空,树林根部被涨起的潮水淹没,水底的生物游上来,都是些发着蓝光的东西,把一片树林照得仿佛万千的森森萤火,那些华光冲天,与天上的月光、星光交相辉映,仿佛是人间仙境,卫昭看得瞠目结舌,一时不知如何形容眼前的壮丽景色,也根本没有注意到北天中,有一个星星闪耀着妖异的绿色光芒。

“走吧!”

“去哪?”

“去白塔,去见花少爷!”卫昭这才想起原本她是要去哪里的,又为什么到了这里,又要去见什么人。

“你最好乖乖的跟着我,不要再想着跑,我可不想再跑出来找你一次。”卫昭此刻心里笑了,她已经知道她自己在这个岛上她就是一只笼中鸟,飞不出去。卫昭回望着那片梦一样的森林,她不敢相信,这么美丽的景色下面却竟然是危机四伏、处处杀机。

白塔是一座名符其实的白塔,通体是用白色的大理石砌成,高三十六层,却层层等级森严,没有允许决不能够进入,这个禁令从白塔建成的第一日就已经形成,至今而来挑战之人也不在少数,却没有一人成功,至多也只上到过二十四层,即使是百春楼没落之时,也没有人能够打破这个禁忌,起初百春楼对这些无视禁令的人也曾下过重手惩治,而后却越来越像是城中人民的游戏,白塔后来也是乐得自不量力之人前来挑战,然而却从没有人成功过,至于为何,也没有人知晓。

卫昭跟着森上了白塔,一路听着端木森说这些只觉得胃寒,待上了二十四层之时,发现这座塔却是正常的很,一点不像是端木森说得那么危险的地方,倒是木汐正站在楼口等着他们,木汐与端木森相见皆是默然对视,仿佛不识。

“倒是难得见你这么狼狈。”木汐独自走在前面,忽而说道。端木森看看自己的身子,原本一身的干净漂亮衣裳现下污脏不堪,还伴着些许的味道,端木森也不答言,只是又将卫昭扶紧了些,他能感觉到卫昭已经快不负身上的疼痛,随时预备着倒下去。

“我带来了!她还活着。”端木森站在门外高声喊着,便听门开了,从殿里散出一阵花香,迎着几人飘过来的是一行横在殿中的绿色纱帐,在月光之下却是闪现着十分妖异的气息。三人行进殿中,忽而一阵风过来,木汐和端木森同时将头转了过去,而卫昭已经没有力气了,闻见殿里的香味心中的一口气松下,脚下一软,就要跪下去,端木森和木汐都察觉到了,都伸手去接她,却只觉又是一阵冷风,手里牵着的人就被另外来的力道夺走。

待两人回过神来,穿过那些纱帐走到里面,就看见花百春携了卫昭在铺着软白狐皮的床上躺下,再走到一堵墙边,在墙上催了内力,就见墙壁打开,露出了里面的格子,他把其中一个打开来,取出一个白色的盒子,从里面又取出一只瓷瓶,他将里面绿光般的液体全部倒进了卫昭的嘴里面,卫昭倒是听话,要她喝她便尽数喝完了,那东西有一点猩甜,喝下去的那一刻卫昭差一点喉咙往外一翻,又重新吐出来,花百春紧紧按住她的嘴巴才让她将那东西悉数咽下去,跟着花百春随手将手里的瓶子往窗外一扔,那小瓶子在空中瞬间化成粉末,在空中散去,花百春随后又在那面墙中的另一个格子里取出来一个盒子,从里面取出另外的瓷瓶,将那里面的黄色粉末倒了少许在手掌上,然后重新将盒子放了回去,花百春把手悬在卫昭的上面,那些粉末霎时下落,却不落在卫昭身上,而是悬在空中打着圈,直到大到足够覆盖住卫昭的整个身体,那些粉末才随着花百春突然伸张开的手四散落下,散在卫昭身体的每一处,这些粉末一落在她的身上,卫昭的身上就像是散发出了金色的光芒一样,花百春将手悬在卫昭的腹部之上,手底很快就将吸过来的空气集成一个小气团,他用力将手向下一压,那气团落在卫昭的身上,卫昭便像是被击了一拳一般,登时痛苦的呻吟几声,口中吐出一团黑绿色的东西来,紧接着她便晕了过去,这时花百春才松了一口气。

“蠢材!”

花百春让木汐退了出去,让森留在殿中,木汐才将门关上,花百春便给了森大声呵斥起端木森来:“你以为她和你一样吗?你们端木家有专门的秘术修养身体,这么多年早就养成了异于常人健壮的身体,甚至比这里的岛人还要健壮,她就是个中原的普通女子,怎么能受得了莫叶草的毒性?”端木森闻言忽而恍然大悟一般,对花百春的怒骂全然不顾,一脸的懊悔,他只当是莫叶草能解去金斑夌蛇的毒性,却不曾想过这个中原来的弱女子也许承受不了莫叶草本身也带有的毒性,对于岛民来说是解毒的良药,岛民原本便与中原人有体质上的差异,这解毒的草对这个中原来的女子也是另外一种毒物,尽管当时看起来有很大的作用,却无疑是再一次让她中毒,两种毒若是同时发作,这女子哪里还有活路?

“当时我没有细想这么多,是我的失误。”花百春看端木森的眼神忽而朦胧了,带着可怜的情绪,又好像是捉摸不透,月光下花百春的脸色看起来变幻莫测,仿佛在潜心思考什么不能理解的事情一般,他这样的笑,让端木森心里流过一阵阵的寒意。花百春走到窗口往外看去,那颗妖异的绿星隐藏在月光之下却丝毫不逊色,他似笑非笑的裂开了嘴,把自己的手放在月光下面,看着自己的掌纹莫名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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