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勔将狼乳炼制的酥油茶送到鼻下轻轻一嗅,感觉自己还是喝不习惯于是便放到一边。
苏大人也不问朱勔是否喝的习惯,反而自夸自道:“苏某也是托人不远万里捎带而来,此物极其珍贵,朱兄能在江南品到此物,也是口服之人啊,哈哈。”
是谁遇见这样一个人都会感觉到奇怪,朱勔当然也不例外,他对眼前这位苏大人充满好奇,他就像戴着厚厚的面具,让人无法看清颜面,同时他有种感觉,这位苏大人来历绝不简单,定要好好查查他的底细。
而这时苏大人又开始大谈茶道,丝毫不管朱勔的反应,更不问他为何事而来。
一般来说未曾招呼便直接到对方府上定是有事,但做主人的却问也不问,不是装糊涂是什么,不过这种人也很容易把自己暴露,朱勔乃是老狐狸群中的大头领,他就想看看这位知府能装到什么时候。
苏大人还在眉飞色舞,口若悬河:“歌舞有头,诗书有序,药有药引,其实这茶也有茶引。”
“哦,茶引?不瞒苏兄,朱某得蒙皇上青睐,钦点在下寻找天下奇珍,天下各种香茗均有触及,但从未听闻茶引之说。”朱勔装作不懂的样子,同时抬出皇上,好侧面警告他,自己可是皇上的红人。
“呵呵”,苏大人笑了笑丝毫不理会,他擦了把口角的吐沫眉飞色舞的说道:“茶的独特在于水,再好的茶离开水,它也是废品。”
朱勔见其行为举止如此窝囊,用带着嫌弃的口吻道:“苏兄所言有理,可见这茶引便是水。”他本想赶快配合苏大人结束这无聊的话题,哪知朱大人却闭上眼微笑着摇摇头。
“茶引非水,却也是水,井水可以沏茶,泉水亦可沏茶,但不同的水所沏之茶味道能一样吗?”苏大人瞪大眼睛反问朱勔,而后自己又道:“当然不一样,这些水所沏之茶皆为下品,那何为上品呢?”
此人到底是真的这番性格,还是一直在装,朱勔越来越捉摸不透,亦知他自己会说,所以只是摇摇头。
苏大人哈哈一笑,指了指桌上的紫砂壶,自信的说道:“这便是上品。”
“哈哈哈”,朱勔听得心中发笑,忍不住笑起来,心想:“不就是区区一个紫砂壶,说了半天,原来是在夸自己,就这一个破茶壶还不如我府中喂狗的盆子值钱。”
苏大人见他似在嘲笑,眉头一皱有些不悦,道:“怎么,朱兄不信?”
“不不··”朱勔连摆手,道:“数兄愚昧,听了半天苏兄所谈之理,才知这茶引便是盛茶器物。”
苏大人闻言却摇着头道:“非也非也,你还是不知啊,这茶引是水呀,刚不是说了吗?”
朱勔听后火冒三丈,对方三番五次耍弄自己,他贵为皇上宠臣,朝中大员见他都要行礼相问,何时受过这等羞辱,他今日来此本想寻问花氏绸庄起火之事,同时怀中藏有千金银票,欲行贿赂,哪知这位知府却高谈阔论,尽扯些没用的屁话,还穿着奇装怪服,言语数次相羞,明显就是对自己的羞辱。
他除了对皇上,何时如此低过头,胸中虽怒火中烧,但未摸清这位知府底细的时候亦是不敢表露,他站起身抱拳冷冷的道:“苏大人清风高雅,非凡人所及,朱某突然想起还有要事未办,就此告辞了。”
苏大人一听却是急了,跳起来拉住朱勔手腕道:“朱兄为何急着回去,我与朱兄一见如故,尚有很多话未谈及,要不明日我来府上拜访··”
“一见如故,哼哼,当我是三岁孩童呢。”朱勔心中发笑,嘴上说道:“苏兄太客气,明日我要上京,如今苏兄坐镇苏州,咱们来日方长,哈哈,告辞了。”
朱勔言毕也不等苏大人说话便径直离去,苏大人急忙跟在身后,还在极力挽留,来至府门朱勔突然停下,盯着苏大人问道:“苏兄穿此奇装,不知是哪国朝服?”这一问可谓是厉害之极,因本朝律规,官员得按职权等级严格统一服饰,有违者,轻者降级,重者革职发配,而朱勔直指此为异国朝服,若真如此,只怕苏大人要落个叛国通敌,诛灭九族之罪。
苏大人亦不知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撑开双臂转了一圈,盯着自己的服饰笑道:“朱兄有眼,能看出这是奇装,但可不是异国朝服啊,这是我自己做的戏装,今晨穿来作曲,一时忘记换啦。”
“哦,原来大人有这等雅兴。”朱勔故作吃惊,紧接着又问:“朱某自幼喜欢观戏,对各方戏曲也略知一二,可从未见过这等戏装,不知是此戏为何名啊?”
苏大人面露得意之色,神神秘秘的回道:“苏武牧羊。”
朱勔眼中带着一丝不屑道:“苏大人这是要演苏武啊,苏武刚烈节义、凛然不屈乃千古名臣,其品格节操岂非凡人可比。”
“哈哈哈”,苏大人突然大笑起来,甚至笑得弯下了腰,几番欲要说话,均是笑的说不出来。
朱勔面色迷茫,不惑的看了看苏府家将,家将十分机灵望了眼苏大人后,对朱勔笑着说道:“朱大人有所不知,我家老爷便是苏武之后。”
难怪他喜欢食用蛮族之物,朱勔心中虽奇但不太相信,他心智何等厉害,知今日占不来便宜,态度转变极快,装出一副惊惶失措,有眼无珠的神情,行礼道:“苏大人乃名臣贤良之后,如今平江为官,乃苏州之福,百姓之福。”
苏大人忙回礼,挽住他的手,摇了摇脑袋面色诚恳的说道:“苏某哪及先人之德呀,只是平日里喜欢编些宫调杂曲,教教下人们自娱自乐而已,今日穿成这样让朱兄笑话了。”
朱勔此刻心中仍在狐疑,难道这位自称苏武之后的知府真是放荡不羁?还是他来苏州有其他目的?朱勔想起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均是与他朱府有关,因此决定好好调查一番此人的资履阅历,他也不便再问关于大火的事,因为区区一个花氏绸庄,此刻已经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