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熙轩是两日后,我一个人在花园里,白色的梅花开的正艳,似积雪层层叠叠的压在枝头上。我忍不住想去摘一枝,哪知我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腿,一个重心不稳,竟重重的跌在了地上。就在我最狼狈的时候,竟然碰到了他。
我感到一双温暖的手将我扶了起来,看到是熙轩的时候,我居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龙涎香的味道依然很熟悉,可是他看我眼神却陌生的让我心碎。他不认识我,他竟然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那一刻我觉得心疼的快窒息掉了,眼泪不自觉的落下。
“你摔伤哪儿吗?”他把我扶到轮椅上。
我摇摇头,“谢谢你。”
我刚转动轮椅准备离开,就被他拦住了,“你怎么会住在这个院子里?我怎么都没见过你?”虽然铭悦山庄比不得皇宫大,但是每个皇子却都有自己独立的院落。
我失神的望着他,原来他真的把我忘记了,忘的干干净净。眼泪在我眼中涨的生生的疼,我却只能将它咽进肚子,这一切能怪谁呢?只能怨我自己,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他。
好在,墨兰及时出现,“娘娘,原来你在这里。”走近了,她才看到熙轩,“墨兰,参见三皇子。”她笑着盯着熙轩,“三皇子是专门来看娘娘的吗?”
听见墨兰这么说,熙轩只是疑惑的看着她,“你怎么也在这里。我就说怎么好久没见过你。你叫她娘娘,难道她就是蕤妃,叶相的女儿?”
呵,原来我如今在熙轩的心里,就仅仅是叶相的女儿,那个总是与他为敌的人的女儿。心又开始针扎似的疼,“墨兰,快送我回去,我要吃药。”虽然知道他是因为无忧之水才会忘记我的,但是我还是止不住的难过。
希宁节的那天下午,其灼又来见我,他是替熙轩邀请我参加晚上的家宴。这本是件开心的事,可我心里却忐忑不安。
墨兰见我焦躁的样子,却来取笑我,“娘娘,我看你是太久没见三皇子所以有些紧张。这本就是家宴,你是三皇子的妃当然要出席的,这有什么好值得担心的?”
希望真如墨兰所说是我多虑了吧!
还有两个时辰家宴才开始,可是墨兰已经把我拖到梳妆台替我打扮起来。她真是恨不得把所以首饰都给我戴上,弄的我像个展示台。
我看到镜中的自己不由的吓了一跳,“这……这……这也太过了吧。”说着我就开始把那些夸张的头饰给拆下来。
“娘娘,你没见那天那个什么公主的,这么嚣张。你比她先进门,可不能输了份儿。您没见,荣贵妃啦,皇后娘娘啦都是这样打扮的。”接着她把我拆下来的头饰又给我插上。
“我怎么能和荣贵妃、母后比呢?!而且,在宫中的女人面前要学会低调,不然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我把头上的东西都拆下来,“凡是带金色的全不用,给我换上珍珠的饰品。头发用淡蓝色的丝带给我束起来就好。对了,衣服我也穿那件淡兰色的。”
“那不是很素?”墨兰蹙了蹙眉。
“难道你要我穿的跟那公主一样,把自己弄的像个红包?”我拍拍她的手,“相信我,这人哪,吃多了肥腻的东西,都想换些口味不是吗?对了,把那对紫玉耳环拿来,我今晚要带。那是熙轩送我。”
晚上到大厅的时候,熙轩和桑青公主已经到了。墨兰推着我过去,桑青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我。要是眼光能杀人的话,我相信自己身上的肉早被她一片片割的体无完肤了。
走到熙轩身边,我刚想扶着墨兰站起身来,坐在案几旁。没想到熙轩竟会主动将我从轮椅上抱起来,照顾我坐下,接着温柔的替我理好衣衫。在那一刻,我几乎要以为我们回到了他失忆以前的时光,他还是那个会将我刻在心上的男子。可是,桑青一叫他,他就微笑着凝视她的样子,又再次提醒我,错过的终是错过了,失去的,已经消失,再也,找不到了。
须臾,皇上带着皇后和荣贵妃款款而来。母后在看到我的时候有些惊讶,“蕤儿,好久不见。腿好些了吗?”
“谢母后关心,好多了。”我对她微微一见礼。
“母后,我在承乾宫的时候,常听宫女说,蕤妃姐姐是个才女,尤其擅长弹琴、唱歌,可惜一直都没机会听。估计,姐姐应该还会在这里继续修养,想回宫再听不太可能了。不如,趁今晚让我们一饱耳福。”桑青作出一副天真的模样看着我,“可以吗,姐姐?”
“你……”墨兰刚想说话,就被我拉住了。
“好,难得妹妹有这个雅兴。那我就献丑了。墨兰,去把我的琴拿来。”我对着墨兰笑了笑。
轻拢慢捻间,一曲《越人歌》便从心底流出。熙轩你还记得这首曲子吗?你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那个故事吗?你听懂这首歌中的寂寞吗?你还能记起我吗?眼泪不自觉的滴落在琴弦上,发出低低的音鸣,像是从心底长出的惆怅。
“这首曲子倒挺别致的,以前都没听过。蕤儿,是怎么知道这首歌的?”荣贵妃莞尔一笑,仿佛唇边生出花来。
“这是我小时候听来的,说的是一位王子在河中泛舟,打桨的越女爱慕他,用越语唱了这一首美丽的情诗。有人说王子在听懂了这首歌,明白了越女的心之后,就微笑着把她带回去了。 ”我微微一颔首。
“原来是这么一个美丽的故事。”桑青在旁边笑了笑,“对吧,三皇子?”
“这是一首寂寞的歌,一个卑微的女子用自己一生中所能准备的极致来追求的爱,可是最终也只能隔着雾湿的芦苇,目送心仪的爱人渐渐远去,这是怎样的一种无奈,只能空叹——‘心悦君兮君不知’。”熙轩轻轻的说着,眼中滑过一丝比月光还落寞的目光,快的几乎让我以为自己看错了。
原来他还记得这首歌,只是他真的能听明白吗?如果,他真的懂了该多好。
宴席散去,我刚和墨兰走到院子的门口,就被桑青拦住了去路。“不知道这么晚了,公主有何赐教?”
“我只是要警告你,熙轩是我的,你不要想把他从我身边抢走。”她恨恨的盯着我。
“看来,我对你的威胁还挺大。不过,你别忘了,我比你先进门。我现在不是抢,是把你拿走的夺回来。我想你是才来熙朝不久,对我们这里的礼仪、文化还不太了解。所以,请你小心措辞。”我冷笑一番。
“那又怎么样?熙轩早已不记得你。”她拉起我的头发,“白衣似雪,青丝如瀑。我还是第一次听熙轩这么形容一个女人,看来你真的有些本事,不过是昨天见了你一面,就会对你念念不忘。不过,越是这样,你就越要小心了。我的眼里可是容不下沙子。得罪了我,怕是会看不到明早的太阳。”说着就大笑着离开了。
“娘娘!”墨兰紧张的拉着我。
“傻丫头,她不过随口逞逞强罢了,不用担心。”虽然我嘴上这么说,可是心里却乱乱的,看桑青的样子绝不像逞口舌之快。
“墨兰,你把琴给我吧。我想去梅林静一静,你自己先回去。”我把琴架在轮椅上,就往后山去了。
暗香浮动月黄昏,夜风轻轻吹过,枝头的雪花夹着梅花的幽香簌簌飘下,落在脸上凉凉的。
手滑过琴弦,不知不觉的竟弹起了《吟风》。仿佛当初参加露华宴的事就发生在昨天,可是如今却已经物是人非。筱雪离开了,苏泽也离开了……我和筱雪争一番,竟是谁也没得到。
“你有心事?”弹的太入神,竟没听见后面的脚步声。
我转过头,发现熙轩正打量着我,其灼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谁能心中没有事?!怕是圣人都做不到。”
“你真的是我妃子吗?我们成亲之后还见过面吗?”他疑惑的看着我。
“呵!”我只想笑,心痛的想笑,“你可以问问其灼呀?”我看着其灼,“你最清楚了,不是吗?”
“啊!”我突然觉得心上像被谁重重的打了一锤似的,死死捂住胸口,接着仿佛又是一锤。我觉得钻心的疼痛从心脏猛的传到四肢百骸,口中一阵腥甜吐出一大口血,洒在雪地上好像红莲缓缓的盛放开来。呼吸越来越困难,意识也开始模糊起来,熙轩却在一旁使劲儿的掐着头。
就在我从轮椅上跌落下来的时候,熙轩却一把将我抱住,“蕤儿,你怎么了?”
我颤微微的伸手抚着他的脸,“你现在想起我了吗?呵,我好开心。”我挤出一丝笑容。
“怎么会这样的?怎么会!其灼,告诉我!”熙轩一边替我擦着不断从口中溢出的血,一边恨恨的瞪着其灼。
“我也不知道。”他停了停,“不过,您的无忧之水药力会解除却只有一个原因。就是提供血的人,快死了。”
“你胡说,你给我闭嘴!”他搂着我,“不用怕,没事的,蕤儿。我带你去找御医。你要撑住。”
他刚抱起我,我的心又是一阵撕裂的疼,大口大口的血不断的涌出来,吓的熙轩脸色都变了,“让……让我们……静静的……静静的待会儿吧。”我握住他的手,还是那么的温暖,“能……能……死在……你的怀里,我……我已经很……很满足了。我累了……该……该休息了。”
“不,蕤儿,不要离开我。你不是还有好多好多的愿望要实现的吗?你怎么能不守承诺,你说过要和我一起完成的,蕤儿。”他把我紧紧拥在怀里。
我又闻到他身上龙涎香味,好熟悉,好温暖,眼皮越来越沉。曾经的美好,一幕一幕从眼前滑过。
那个带着面具坐在树上,衣袂翩迁,飘然如同仙人的男子对我说,“不愿告诉我吗?那算了!你只要记住我的名字就好,我叫风熙轩!”
那个霸道又有些放浪不羁的男子,在我“一哭二闹三上吊”之后还不忘威胁我,“对了,顺便提醒你,只要是我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所以,你也不用白费心机了。再说我可救了你一次。你就当以身相许吧。”
那个在屋顶上和我一起唱歌的男子,那个和我一起吃早餐说会和我一起完成心愿的男子,那个梅林上不顾自己安全飞身而下救我的男子,那个明知道我会克制他却依旧疼我爱我的男子,这些记忆全部冲进脑海,我多想有时间再把他们都细细的过一遍,可是……
意识逐渐开始涣散,熙轩,熙轩……我在心里一遍一遍叫着这个名字,你会记得我吗?你会记得曾经有个人非常非常的爱你吗?
再见了,希望我们会有来世,希望我们不要再背负如此尴尬的命运,希望我们能真真正正没有遗憾的爱一次。熙轩,熙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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