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推移至六月中旬,偌大个桢江城中颇有番山雨欲来的气势,四道城门戒严,每个行人都要严密盘查才准放行。
关于栾富的通缉榜文在城中又增贴了数十张,几乎每天都有官兵以及陌生人员在桢江的各各路口巡视。
赵庚骁的布置不可谓不精妙,如此严密的监视网,他自信就算栾富是只耗子,都不可能钻出城去。
至于栾家大院这边,则是风平浪静,毫无焦虑的迹象,虽然说朝廷加紧了盘查,可对栾富,却无可奈何。
即便桢江城中有六衙五班房,官家势力极大,但也不可能对整个桢江城进行全城搜捕,即便加上富贵驿的人手,也不够。
况且栾富老奸巨猾,早早就在桢江留下四五个落脚点,又有潘老猴爷的情报,怎么可能栽到官府手里?
富贵驿内堂当中,赵庚骁与薛天诚相对而坐,两人中间摆着盘围棋。
在局势上看,虽然薛天诚步步紧逼,可赵庚骁落子却能轻易化解,反而占了先机。
阴秀才赵庚骁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小口,也不看棋盘,只是看着大门悠然吐出两句诗。
“瘦马羸童行背秦,暮鸦撩乱入残云。桢江城的大势已经乱了,看他栾富还有几分能耐。”
说完他阴测测一笑,伸手又拿了颗棋子放在棋盘上,不动声色将薛天诚整条大龙屠了去。
这手看似是步妙棋,但问题是,薛天诚刚才还没有落子……
“嘿!我说你个假娘们,明摆着耍赖是不?你家围棋还有连下两手的规矩?”
这句话几乎是用吼的,在薛天诚眼里可没有什么棋盘上的哲学,他只知道眼前这假娘们想坑自己两壶好酒。
赵庚骁古井无波,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似乎古代的文人都有种莫名的傲气,尤其是面对粗莽的匹夫。
“哎,天诚,你急什么?那颗是我的暗棋,只是这个时候才显露出来罢了,难道栾富,还比不上你那两壶好酒?”
说完赵庚骁也不再喝茶,只是站起身看着远处风景,声音极其轻柔。
“天诚,是时候该收网了。”
听到这句话薛天诚才彻底明白,方才那盘棋并不是赵庚骁赖子,而是早在桢江埋了暗手。
当前所能看见的布局,都只是为了蒙骗栾富所放下的幌子。
富贵驿三大主事,薛天诚主权力,赵庚骁主谋策,栾富主技术,各司其职,对于赵庚骁的算计,薛天诚完全相信。
“庚骁,你可是收到了什么风声?栾胖子在桢江做了十几年的地头蛇,处事谨慎的很,我们务必要多加小心。”
薛天诚抑制着自己心中的狂喜,试图让自己尽量保持冷静,却还穷忍不住吐出口浊气。
一旦筹划得逞,栾富入狱,荒山掘墓案就与自己再没半点关系,他薛天诚就可以继续名正言顺的发死人财。
此刻他不激动,那就怪了。
赵庚骁撇起嘴角,讪笑两声道:“几年前,我就在桢江城拉起了情报网,栾富只要不出城,就绝飞不出我手掌心。”
睿智的眼神当中闪过几丝得意,只维持了瞬间,紧接着又恢复成那高深莫测的表情,颇些阴谋得逞的意思。
…
就在这短短几天的时间内,栾富与屠清、君丹瑶三人已经转移了四个落脚点,此刻停留的位置,是个义庄。
“这哪是住人的地方吖?胖胖,你怎么想到把落脚点放在这种鬼地方…臭气熏天的…”
君丹瑶好歹是富家小姐,什么时候遭过这份罪?只站在这里就俏脸发苦,小手捂着鼻子,尽量不闻那扑鼻的恶臭。
虽然说这环境差,但胜在保险,谁能想到堂堂八两金子栾富,竟躲在这个满是尸臭的地方?
天色渐渐变暗,半空中隐约有几道闷雷炸响,就如同是雄浑的战鼓之音。
栾富蹲座在某个倒霉鬼的棺材盖上,抬头仰望着半空中的乌云喃喃感慨。
“六月呀,这该死的季节总不会每天都万里无云,听这个雷声,应该是暴雨要来啦。”
嘶哑的声音中多少有些唏嘘,再看栾富的表情,却有种前所未有的从容感。
如果屠清先后看见赵庚骁与栾富,就会惊讶的发现,这素来不合的两个人,此刻在表情上有种惊人的相似。
那种莫名其妙的自信,叫做:“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此刻的桢江城,表面上看似风平浪静,暗地里却早有几重漩涡随双方的拨弄愈演愈烈。
整片黑云在桢江上空滞留了足有半个多时辰,那沉寂的天空猛然被白虹撕开个口子,紧接着又传来几声轰鸣!
倾盆的大雨终于落了下来,似乎是被雨点所掩盖,义庄当中飘散弥漫的浓重尸臭终于略微散去几分。
就在这狂风暴雨掩护之下,富贵驿主事赵庚骁决定,全面出击。
整个桢江城的几方势力,以栾富落脚点为中心三路进兵,总出动近四百人,这可是大夏立国后前所未有的大手笔。
桢江府衙调动官家兵马,以巡案捕头柯镇江为首,率领六衙五班房共计两百余名衙役,对桢江东城进行控制与搜捕。
富贵驿由其主事薛天诚、赵庚骁带队,领着北四州掘爷百余人,对桢江东城每家每户进行进行地毯式盘查。
最后这支队伍乃是桢江城外,闻名整个枭州的义匪陈膳,不知道是收了什么好处,竟然破天荒的领了五十余人前来助阵。
而他们的任务,就是负责封锁桢江东城的各个街道,除了尸体,不能有半个人走出东城区域。
整个阵势好比是天罗地网,有传言说陈膳收了富贵驿十万两雪花纹银的好处,这才肯出手对栾富落井下石。
整个计划,从头到尾没有透出半点风声,三支队伍都是在暗中秘密下达指令。
就连义匪陈膳入桢江城协助办案,以及那十几万两的雪花银子,都是百姓以及好事者观察出来的,半真半假。
诸多消息当中,唯独关于的栾富藏身之处是真的。
在栾胖子多处落脚点当中,有大半都在东城,其中也包括他们此刻身处的义庄。
整片街道被雨水冲刷好几遍,隐约能看见青石筑的地面上,升起些许稀薄的雾气。
而自这场暴雨开始,八两金子栾富就蜷缩在门边,两眼怔怔的看着外面发愣,怎么叫他也不管用。
直到这个画面在他眼前出现。
那是个不到十岁的孩童,稚嫩的小手在头顶撑着把花折伞,天地之间显得极其渺小。
他抬头似乎是不舍的看了看在门边挂着的吉祥灯,凝视片刻之后,就用门边的竹竿把那吉祥灯捅了下来。
见到这幅画面,栾富登时站了起来,脸上带着几丝难以察觉的狂喜!
“赵庚骁,你自诩足智多谋,也算计不过你栾爷我不是?”
说完他扭过胖脸,急忙招呼屠清与君丹瑶换上雨具准备出发,自己却仰起头看着天空沉思。
这场大雨不只是冲刷了街道,或许还有荒山大墓的真相,如果没有意外,甚至不用暴雨下完,整件事就会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