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又来,转眼间到了二零零四年的春天。
冯蛭依然遵循着他一惯的风格,在天使和魔鬼之间游刃有余地转换着。
那次月子风波之后,冯蛭收起了他那套魔鬼心性,换上了一副天使的面孔。他故伎重施,百般讨好秋萍,想要求得她的再次原谅。
满月之后,秋萍就一头扎进美容院的生意中。她卯足了劲,她要重振美容院的雄风,争取再创佳绩。
一段时间以来,秋萍满门心思都扑在女儿身上和美容院的生意中,无暇顾及其他,她也不想浪费过多的心思纠结在和冯蛭的问题上。
冯蛭也感觉出了秋萍的淡漠和疏离,常常郁闷之余,除了喝酒就是斗地主,间或也会故意找茬和秋萍闹腾。
小嘉韵两个月大的时候,秋萍的嫂子也即将生产,所以秋萍妈就回去了。
之后的一段时间,秋萍既要忙店里的事还要照顾襁褓中的女儿,实在分身乏术,常常搞得焦头烂额。
而无所事事的冯蛭替也根本分担不了什么,所以,小嘉韵刚过百天,秋萍就狠心地把幼小的女儿送到了妈妈家。
当时,妈妈和哥嫂都在,秋萍想着,他们人多应该能帮着照顾。
在女儿那段时间的成长过程中,作为妈妈的秋萍缺席了,她的心里充满着歉疚感,常常怨怪自己根本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所以,就算店里生意再忙,秋萍每个月都会抽空去探望女儿,见证到女儿的每个成长阶段。
小嘉韵被送走之后不久,冯蛭也做了一个决定。
他说在C市找不到适合的工作,想去杭州他哥那里看看,说不定有更好的机会。
秋萍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历经那些事,说不出的疲累感让她特别的压抑,与其两个人都这样耗着,不如就让冯蛭去杭州那样的大城市碰碰运气也好。彼此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各自好好想想,好好梳理一下。
在火车站的月台上,看着周围人头攒动,人声嘈杂,唏嘘声,叫喊声混成一片,不免令人一阵伤感。
秋萍脑海中闪现出许多电影里边送别的情节和画面,有“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依依惜别和泪眼滂沱;有“一步一回首,迟迟向近关。”的难分难舍和百转千回。
可是,秋萍和冯蛭两人的表情都很平淡,也很平静。
秋萍静静地站定,静静地看着冯蛭,神思莫名地游离着,头脑中浮现出了这样一首诗: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征夫怀远路,起视夜何其。
参辰皆已没,去去从此辞。
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
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
努力爱情华,莫忘欢乐时。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那么此刻,冯蛭是不是也该这样回呢,
“待卿长发及腰,我必凯旋回朝。
昔日纵马任逍遥,俱是少年英豪。
东都霞色好,西湖烟波缈。
执抢血战八方,誓守山河多娇。
应有得胜归来日,与卿共度良宵。
盼携手终老,愿与子同袍。”
“秋萍,我走了,家里就全靠你了。”冯蛭的话把秋萍拉回到现实。
秋萍猛然失笑,一番怅惘的失落感油然而生。是呵,这样的情深义重,这样的生死不渝,这样的铮铮许诺,是完全不属于她和冯蛭的。
目送着冯蛭登上了去往杭州方向的火车。
在冯蛭的身影消失在秋萍视线里的那一刻,秋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竟然觉得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感。
“吭哧......吭哧......”,一阵响动过后,火车徐徐地向站台驶出......
看着渐行渐远的火车,望着天空中快要钻出云层的太阳。秋萍向火车站的出口走去。
半个月之后的一天,冯蛭打来电话说找到一份在学校开校车,接送学生的工作,活儿倒是不累,就是工资不高。秋萍告诉他先不想其他的,做做看再说。
冯蛭走后,秋萍的生活没有争吵,没有战争,变得忙碌而又充实。
一个下雨的午后,美容院里没有什么顾客。
店里的员工坐在前厅闲聊着,秋萍一边在吧台内整理账目,一边也不时地加入她们叽叽喳喳的聊天中。
几个美容师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孩,也正是爱美,爱打扮的妙龄少女。
她们围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议论今天谁的衣服时髦,谁的发型漂亮,谁的鞋子好看之类的话题。
“哎,小李,你这丝巾挺好看的,花纹图案很别致,在哪儿买的呀?”小陈盯着小李脖子上系着的一条淡绿色丝巾问道。
“这个啊,是上个月我过生日的时候,我丽红表姐送给我的呀。”说着,小李从脖子上解下丝巾,一抖落,再往肩上随便一披,“你们看,还能当披肩用,这样又是另外一种风格,是吧!”
等等,表姐?丽红?丽红?
秋萍的脑子拼命地转着,记得是有那么一次,小李向她请假,说去遂宁给她小姨过五十大寿。
遂宁?丽红?有什么必然联系吗?秋萍心里打着结。
“小李,你表姐的名字挺好听的,她姓什么呀?”秋萍稳了稳内心起伏的情绪,随意的问道。
“秋萍姐,她姓刘。”
“她多大了呀?”
“嗯......我想想,今年应该29了吧。”
“她生了几个孩子?”
“咦!秋萍姐,你怎么啦?怎么对我表姐这么感兴趣呀?”
秋萍略一尴尬,忙起身端着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没什么,今天不是不忙么,反正闲聊嘛,我看你表姐给你买的丝巾挺不错的,觉得她挺有眼光的,她应该是挺有素养的一个人吧。”
“是啊,我表姐长得还挺不错的,也是蛮有内涵的一个人,只可惜......”小李说到这儿,脸上的神色黯淡了下来。
“怎么啦?”秋萍和其她几个员工竟异口同声地问出了这句话。
“青春年少的时候,遇人不淑呗!听我小姨讲,好像也是C市的一个男人吧。当初我表姐义无反顾地跟着他,可是那个男的对她并不好,经常打她。那个男人的妈也是一个及其古怪的人,很不好相处。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后来她就跑回来了,可是没过多久,却又发现自己怀孕了......”
听到这儿,秋萍完全淡定不下来了,双手都有些微微颤抖了,紧紧地捧住茶杯,慌忙灌进一口水。
“后来呢?哎呀,你快说嘛,小李!后来你表姐怎么样了呢”几个女孩子围着小李,像听故事似的,催促着小李赶紧下回分解。
“其实,很多具体的细节,我也不是很了解。只知道我表姐生下了那个孩子,是个女孩,不过一直放在我小姨家带着。不久之后,我表姐就嫁给了我现在的表姐夫。后来,他们也生了一个女儿,日子过得也还可以。只是在我表姐心里,这份伤痛肯定一直存在着吧,还有我那个小侄女,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唉......”
“你表姐婚前生的女孩现在多大了。”秋萍弱弱地问。
“今年10岁了。”
秋萍无法再听下去了,也无法再问下了。
小李所说的情况跟冯蛭酒后那次吐露的情形大致相吻合。无疑,那个孩子,就是冯蛭的骨肉。
天啦!是这世界太小了么?怎么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巧合到还以为是电视剧里虚构的故事,巧合到还以为是小说里杜撰的情节!
秋萍心头一团乱麻,有些跌跌撞撞的推开店里的玻璃门,失魂落魄的走出了美容院。她要好好地静一静,理出一个头绪来,自己该怎么样来面对这件事情。
在涣溪河的堤岸上,秋萍来回地走着。
恰在这时,《致爱丽丝》的音乐从兜里的手机传来。
盯着屏幕上并不熟悉的来电号码,秋萍犹犹豫豫的,并没摁下接听键。
一遍铃声过后,旋律又再度响起。
谁呀,这么执着。
秋萍嘀咕一声摁了一下绿键,把手机举在耳边接听,
“喂!”
“你是童秋萍吗?”
“我是,你哪位?”
“王春华。”
一听王春华这三个字,秋萍没来由的就一阵火大。刚才冯蛭沧海遗珠的事还没理顺,还没消化,又跟着来一个王春华。于是冲着话筒,她连珠带炮的一顿奚落和挖苦。
“哟,你呀!冯蛭把我的电话号码都告诉你了,看来你们两个之间藕断丝连,关系匪浅呐。怎么?打算吃回头草了?找我宣战来了吗?就那么迫不及待吗?好哇,对冯蛭这样的奇葩男人,我早就受够了!我巴不得马上让路,给你腾出位置来,你就好好消受消受这个垃圾吧!......”
“秋萍......秋萍,先停一停,能容我说两句吗?”王春华打断了秋萍,“你完全误会我的意思了,跟他分手,我不但一丝一毫都没有后悔,而且还是我今生做的最正确的一次选择。真的,不骗你秋萍!现在我也成家了,而且过得很好。”
“那你打这个电话是什么意思?”秋萍纳闷。
“是这样的,这次我从外地回来,在我妈那儿看到冯蛭的一张借条。有一次,他跟人合伙做桃子生意,那个时候,我在外面打工,他就问我妈借了3000块钱。虽然当时全部亏进去了,可那是他的事,他得还我妈的钱啊。我妈年岁大了,记性也不好,最近他才想起这个事情来。自古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吧,你说呢?”
秋萍内心已在崩溃的边缘,
“话是没错,这都哪八百年前的事了,跟我八竿子都打不着。谁借的,你问谁要去。跟我有什么关系呀,怎么电话打到我这儿来了,真好笑。”
“我给冯蛭打过电话了,他说他没钱,让我找你。”
“什么?!”秋萍气结。
“什么破事!冤有头,债有主,他还是男人不是?真没种,推给一个女人,他还有没有一点担当啊!简直无赖至极!你找他要去吧,我不管了,反正我也要跟他离婚了。”
“啊!......”
没等那边再说什么,秋萍气呼呼地挂掉了电话。
秋萍心里那团乱麻更加的乱了,无比的烦躁和郁闷。
这个死冯蛭!刘丽红,婚前的女儿,剪不断的情缘。
一本破烂账,王春华,真是理还乱。
秋萍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快要达到崩溃的临界点。
今天什么鬼日子啊,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给赶一块了,纠结缠绕在一块儿。
剪不断,理还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