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8月13号中俄边境线
那种鹅毛一样的大片子雪花掉落下的时候,老谢尔盖在镇子上就打了个哆嗦。嘟嘟囔囔一句今年的雪又下的早了,他是很传统的俄国人,鼻子红红的,喜欢伏特加多过边境流出的印着红星标志的二锅头。
对于那些天天消尖脑袋想着越过边境线的年轻人他是十分不屑一顾,俄国人就是俄国人,就该待在俄国的土地,无论是繁花似锦的莫斯科还是这个天寒地冻的边界。
这个顽固的老毛子到是并不反感中国人,这个无名小镇子受到雪灾的时候,有些中国军人会开着破冰车送些给养过来让他们日子好过点。
谢尔盖在傍晚的时候话别了朋友,没有接受雅各布晚饭的邀请,雅各布家的老娘们做的饭着实不怎么好吃。比起这个他更加希望回家看到满桌的菜——家里的那个中国厨子做的东西倒是花样又多又好。八大菜系什么的他也在一些介绍中国的书上看过,不管那个厨艺究竟会多少,总比顿顿红菜汤,土豆汤,列巴强上不少。
他家的那个中国厨子在镇子上挺有名气,谢尔盖并不富裕,早年丧妻的老鳏夫。他在2年前在河边破冰打鱼意外的发现这个快要冻死的人。带回家和14岁的女儿照顾,醒了之后这个瘦高的中国男人倒是让他戒心大起。但是倒也没怎么反感,男人在恢复点后,在厨房乒乒乓乓做了一桌子菜。
丧偶多年的老谢尔盖尝到了不同于自己土豆汤的滋味。挥挥手便留下这个可怜人。看在他冻伤的左手的份上。而且男人是个只会阿巴阿巴的哑男人,个子不算很高,瘦弱,就算对自己和女儿也没任何威胁,他的安娜从小就学会拿着猎枪去打那些龇牙咧嘴的畜生,虽然这并不妨碍她是个漂亮的大姑娘。
从雅各布家回来不需要很久,顺着街道走走就到了自己家。
安娜坐在椅子上,偷偷地吃着碗边的土豆碎屑。看见父亲回来立刻笑着打了声照呼,谢尔盖笑着摸摸女儿的栗色卷发,拍拍手。厨房里的男人慢吞吞的拿了瓶温酒,中国人的相貌,眼镜亮的像只雪豹,黑色长发。围裙脏兮兮的倒是随意的挂在腰上。安娜朝着男人笑笑把酒瓶收了起来。
“你喝的够多了,爸爸。”
谢尔盖摸摸微红的脸,羞赧的点点头。
“学校过得愉快么安娜?”
“是的,珂留金说今天镇子上来个个阔绰的客人,似乎是个中国人,买了很多东西呢。”安娜支着脸颊轻轻的笑着“似乎很帅呢。我喜欢黑色的头发。爸爸我以后可以染发么。”
“安娜。。。你要知道。”谢尔盖绷起了脸。
女孩赶紧抓住他的胡子接口道:“俄国人就是俄国人,别啰嗦了爸爸!”
父女两个说了一会,男人站起来朝着谢尔盖点点头,把鱼竿扛在肩头。谢尔盖摆摆手,“多抓几条鱼。”接着把一柄崭新的猎刀递到他手里,嘱咐他小心。
“你应该离珂留金远一点,他就像个小痞子知道么安娜,好女孩不能和那种男孩待在一起。”
男人把门关上,大概又是安娜在顶嘴的声音。关上的一瞬间,男人的眼睛在夜里闪出一丝凶光。
门内的谢尔盖在灯下絮叨。
门外,男人收了刀,雪花四落在地上,点出一片惊寒。
男人的身法很快,林子里最老的猎人怕也是无法媲美。在这近乎午夜的时候,他跑的很快,脚印在雪上轻轻一拓,溅起一层薄不可见的雪屑。
那种不安的感觉让他无法安心。他其实听的懂俄语,对于安娜说的奢侈大方的中国人,他越发的怀疑——究竟是什么人,会到这个穷乡僻壤?如果有,原因也只能有一个——他最不想面对的。
他仅仅用铁锹在冻结的河面上切了个截面,两只手臂轻轻一阵,铁锹底端的冰层不可思议的平截断裂,要知道这种天气要2个成年人个把小时才能开一个不大的口子。
男人庆幸今晚月光皎洁,月亮把光撒在冰面上,让河面蒙上一层浅光。
在把钓具翻出来的时候,身后不知何处,传来淡淡声音。
你好,乔先生——这是字正腔圆的中文。
男人平实淡漠的脸上,突然蒙上一层凶光,右手按住了腰间的那柄猎刀,就像握住多年老伙计的手。
林子里一阵悉悉索索的细响,声音几乎微不可闻。男人的眼睛钢钉一般扎在那一片漆黑。仔细辨识声音的来源方向。
“一。”他像重回山林的野狼。“二。”眼睛被月色渲染一层朦胧的光,四处微妙的转动。“三”。他嘴里念叨着,像是数着桌子上菜。“。。。”
“7个。”
“乔先生,好久不见。”夜色里走出一个高挑的男人,“你可以叫我[壁虎]。”
男人没有什么反应,挥手致意打断了他的发言。“你是那边的呢?[青云]?[群妖]?还是[灵山]?等等,有烟么?”
壁虎愣了一下,向旁边的同伴要了一包,走到河岸边顺手扔了过去。
烟盒落在冰面上,他捡了起来,仔细捏了捏,用火柴点了一支。“谢尔盖抽的[骆驼]都是假烟。俄国人的烟草太假了。”
“不得不佩服乔羽生你啊。”黑暗中另一个人站了起来,似乎耐不住性子,壁虎倒是没有阻拦他。“这种情况你还能想着这种不痛不痒的屁事。?”
“他是壁虎你是蟑螂么?”乔羽生嗓子里混着烟草哑着声音笑着。“那你们,到底是谁呢?”
“我们不属于你所说的3方势力的任何一个。我们就是[道]我们就是[空性]。话说回来乔先生拼死从中国逃亡出来的原因,应该是你贪掉了你吃不下的东西。”
“我有自知之明,不用你告诉我我能不能吃的下。你们这种畏畏缩缩的形式风格也敢自称[道]?”乔羽生说的平静,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对于他来说只是陈述。
“我们来并不是单纯为了那个,还想乔先生告诉我们那5个人去了哪里?”壁虎的声音很柔和没有丝毫的盛气凌人,像是科班出身的播音腔调。
“我不太懂你在说什么。”乔羽生的烟卷明灭不定。
“[和尚],[猪],[水妖],[龙马]还有一只幼稚不堪恣意妄为的[猴子]。”
……
乔羽生的气息似乎掩盖在了风雪里,他把烟卷吐了出来,悄悄呼出一口白浊的哈气。“应该是你们,才是不懂什么才是……自知之明?”
壁虎向后退了一步,他知道自己成功激怒了乔羽生。对于这种人的暴怒往往不是怒擎江河崩山裂土,而是这种水岸无风,波纹不动,就像狮子暴怒往往不是怒吼,而是收敛气息,锁定目标,寻找合适的出手时机。
“如果不是知道您在2年前和杨先生交手左手受严重创伤,我和螳螂真的不敢直接面对您。”
“你们,究竟还知道什么?”乔羽生有点震惊。
那个粗狂的螳螂突然从黑暗里冲出来,是个低矮的男人,速度快的令人不敢相信,直接冲着乔羽生脖子掐去。乔羽生反肘而出,巧妙避过击打在他的右手关节,,另一只手拔出猎刀,在寒夜里划出一道破风的长光,所及之处风雪避让,螳螂猛然后撤,他没料到乔羽生身上竟然还有刀具。一瞬间的反应让他避过脖颈动脉破裂的结局,可是右手的小臂却划开一条不大不小的口子。
乔羽生以雪洗血,抹去了刀面上的痕迹,猎刀似乎承受不住这种挥刀的力道,微微战栗,出现了几道微不可见的裂痕。“错筋手?”他微微的皱了皱眉毛,这种手法很少见,也很爆裂,如果不是知道措手不及的出刀,就怕自己也会吃亏。
“再慢半秒你就脑袋搬家了,螳螂。”壁虎还是调笑的语气,不急不慢。
“去你妈的,还不快来帮忙?”
黑暗中5人突然暴起,向着冰面冲过来,没有丝毫犹豫,手里提着长刀。冰面上的乔羽生突然调整站位避开了和他纠缠的螳螂。直面向那五个人冲来。乔羽生心里突然不安起来。
那五个刀客看来配合很久,像一张渔网扑向赶来乔羽生。又像一条由五柄长刀组成的隧道,等待着客人的穿过。
乔羽生像一条鳕鱼,滑行而入。刀尖刀背刀刃的碰击声在2秒内上升至最高峰,他像猛虎,硬生生活撕了围攻的野狼。那五个人一瞬间像是残破的落叶飘散在冰面上,血迹鲜红。
心里那一瞬间的不安来自那五人之后,一声刀出鞘的破音。
——壁虎终于出手了。
壁虎的刀锋利的发亮,月色渲染下有点散着寒气。乔羽生的猎刀早就在刚才的撞击里残破不堪,他扔下后随手捡起地上散落的长刀,刀锋所致寒气披靡。
乔羽生长刀低吼。
壁虎的宽刃高鸣。
刀剑撞击声构成一堵高墙,螳螂侧移步子不敢轻易靠近,这种高强度的刀术对拼不是他敢于介入,一旦进入攻击范围,无论敌我都是无差别的绞碎。
胜负往往就在一瞬之间,随着一声脆响,两个人急促分离。
乔羽生的长刀残破不堪,毕竟在品质上他的量产刚玉刀,比不了壁虎手里的那柄。
向后仰去的壁虎吃力的维持平衡,他清楚其实如果不是知道自己手里的家伙优秀,刚才几个瞬间就被乔羽生斩了。
螳螂没敢去搀扶他,这个文质彬彬的家伙浑身散发着杀气,手里的刀微微抖着。他没见过在刀术上能占壁虎便宜的人。壁虎左臂那一道长长的口子,血液缓缓顺着衣服滑下,在雪地上留下红痕。
现在他才知道乔羽生是个怎样的存在。螳螂捋起袖子,左手握拳右手出掌,眉心泛起褐色的淡光。
壁虎挥手止住他的动作,把刀重新提起,“别在这里使用[天象]能力。动静太大总归难以收场。尤其你那种,无差别的大范围能力。”
乔羽生没有敢小看眼前的人,小心,谨慎,出手的时机把握都是十分精准。在刚才对刀的短短几秒,乔羽生至少有两次斩杀他的机会,可是壁虎的反应和速度大大超出他的预料。只是浅浅的割伤了他。
没容他再三考虑,壁虎突然发难,和他文质彬彬的性子正相反,再次迎上来的他身体迸发出暴戾的杀气。
刀锋轻转,直直刺向乔羽生的喉咙,简单的直刺给他的感觉却想是脱闸的狂龙。
最让他纳闷的是,壁虎的出刀似乎看不出流派,刀式复杂,招数繁多,有的甚至只是简单的斩击直刺,打出的威力却让人不得不正视。
雪夜里,两柄刀拼着性命与尊严,在寒风里闪烁撞击。刀与刀之间每次击打都擦出转瞬即逝的火花。乔羽生壁虎之间,明明灭灭。
连续对峙十几秒之后,双方随着最后的劲气向后仰去,蹬地,停住。冰面上斑驳不堪,手里的刀用自己的方式,在冰面上写着自己的吼叫。
最后的一刻,最后的一击。
没有任何的余地。
双方清楚的知道。
乔羽生微微下蹲,反手持刀,全身气势收敛,[刀铭]为“极意”。
壁虎手扶刀背,躯干四肢大开大合,杀气弥漫,[刀铭]为“戮杀”。
速度和杀意。
风吹雪花飘散如墨,雪屑飞扬而起,两人突然乍起!
乔羽生中线挥刀,快如雷鸣,长刀如梭白光渲染着雪花,刀刃颤抖,根本无法看清刀刃所画白痕。壁虎猛然出刀,写意无情,以修罗之势驻地不动,杀意凛然。
似乎连风都撕开了一个口子!所有的呼啸声在刀剑撞击处恣意宣泄!远处的螳螂稍稍护住耳朵,眼镜死死盯住前方。战阵里的人把性命拼在这一刀之上,此时出手反倒可能影响壁虎。
单从刀势上此刻似乎乔羽生占了上风。
黑夜里,乱战之中突然亮起莹莹两点白光。
螳螂隐隐笑了笑,他知道胜负已分。
风雪散去,乔羽生眼眸淌着血水,左臂空无一物。“你的。。眼睛。。。”
风雪里,一只手臂孤零零的横在冰面上,血液因为低温凝结。
………
老谢尔盖在屋子的火炉边,安娜轻轻靠在他身上,他心里担心着中国厨子,看着窗外的飞雪,不禁默默嘟囔。
“好像,雪又下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