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落,池落。。。”青色的背影离她越来越远,她拼了命的往前追赶,却怎么也追不上,脚下一个踉跄便摔在地上,再抬头,已经看不见人影,心头忽然传来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这是她的心,又不是她的心。
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在夜半醒来,清冷的月光从窗中撒入,照着池落的脸越发朦胧,知晓今夜怕是难以再入睡了,叹了口气,池落拿起一旁的外衣披在身上,推开了庙里的后门,秋日的寒气扑在她身上,林中一片寂静。
望着这片没有尽头的森林,池落的目光飘飘忽忽的没有个焦点,平日里总是带着微笑的人此刻才像是真正的活着。
她本不叫池落,池落是这座山的山神,而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她本名叫做墨虔,是父母结婚十年日日祈求才得来的孩子,所以她叫墨虔,虔诚的虔,但她出生后不久,父母便双双去世,她的祖父养大了她。
但她与祖父也并不亲近,她十分早慧,她的祖父看她的眼神分明像是看一个克父克母的扫把星,如不是碍于父亲临死前的请求,她想,她是活不到十八岁成年的。
十八岁那一年,祖父也终于去世了,眼神里带着如释重负的解脱,她将祖父与祖母葬在了一处,与她的父母同在一个山头,她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但眼泪却丝毫不顾及她的心情,滚滚而下。
村里的人一户户的搬走,这个古老的村落也在走向它的终点,邻户的大娘也要搬走了,她的儿子在城里开了公司,当了老板,大娘走得时候劝她一起走,她本想点头,可想到山头的孤坟,她还是拒绝了大娘的好意,她不知道自己出生的意义,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但有个声音告诉她,她不该离开。
村里终于只剩了墨虔一人,墨虔却松了口气,一个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二十岁那年,在她父母的坟前,墨虔一跪却再也没能起来。
风呼呼的从村头吹到村尾,又转到山头,却再也没了傍晚的炊烟袅袅而起。
墨虔再一次睁眼的时候,已经是在这里,缘山上的小庙里,她花了些时间才弄明白自己如今的处境,她竟然代替了之前消失的山神,成了新的池落。
庙里的泥塑,面容总是模糊,而在池落来了之后,那张脸终于清晰的变作女子的模样。
缘山山脚下的小村里的村民偶尔会来祭拜,却没有一个人能看见她,山间的猛兽却恰恰相反,竟能察觉她的存在,池落总是不安定的心情在来到这里之后也逐渐安定了下来,冥冥之中,池落知道,这里才是她最终的归宿。
山间的岁月总是绵长,池落无缘无故的成了神,脱了凡身,离了五谷轮回,却没有下山去的想法,她与一只火红的狐狸成了挚友,不知是否因为池落的原因,那只火狐在与池落相识百年后修成了人身,看着火狐在庙中的塑像前盈盈下跪,池落心中一动,再看这只陪伴了她百年的火狐时,眼里已带上痛色。
池落为她开蒙,替她挡过灾劫,可红尘缘分却不是她能斩断,红线之利已非她能匹敌。
但池落亦有疑惑,这天地间,灵气淡薄,神灵早已陨落,上一代池落因躲在这偏僻小山才躲过一劫,大劫过后亦逃命去了,火狐身上的红线却全是香火气,这世间难不成还有未陨落的神灵,又或者是同她一样,只不过修的却是姻缘一道。
但无论如何,也不该将主意打到火狐的身上来,池落的表情阴沉,引得火狐忧心不已,但神灵便是神灵,她与池落大人再亲近,有些事情也不该是她能知晓的。
又变作原形,火狐大红的尾巴一瞬间便有些黯淡,池落好笑的看着这只没长大的火狐,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故作严肃:“玲珑这是怎地了,如此消沉,倒像是被哪个薄幸郎辜负了。”
话刚出口,池落便觉不妙,方要开口补救,瞥见那根越发敞亮的红线和火狐娇羞的神色,池落又将话憋了回去,罢了罢了,都是债啊。
缘山山脚下的小村庄里,尽管还是清晨,家家户户却都已经热闹的准备着过大年了,村尾一间小小的院子里,老人满是沧桑的手仔细的给青年抹平衣服上的褶皱,一边不停的嘱托着,“阿立啊,上了山要小心,别伤着自己,打猎的时候要记着不伤天和,山里是有山神的,不要惹怒了山神大人,知道吗?”
那叫阿立的青年嘴角扬着笑,没有丝毫不耐,“嗯,知道了,娘你先回去吧,现在还早呢,回去再睡会儿,等儿子回来了,娘您再起来。”
“好好好,娘知道。”老人眼里泛着泪,看着自己的儿子走远,又喊了一声,“阿立,小心点儿。”
“知道了,娘,回去吧,你也小心。”阿立回头用力的招招手,接着向前走去,消失在晨雾中。
刘立进了山林后立刻发现了不对劲,往日里总是十分吵闹的林间今日竟然没有一丝声响,于是身后的响动便十分明显,就像是有人在跟着他。
刘立握紧了手中的弓箭,心里虽然慌张却很快压下,他停了下来,仿佛不耐烦一般,一旁的树上闪过一丝耀眼的火红,压下心中的怪异,刘立极快的射出了一箭,听到箭射入血肉的声音,刘立心中兴奋,中了!
可随即传来的一声女子的惨叫又瞬间让刘立白了脸色,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往他射箭的方向跑去,在看到自己的箭插在地上倒着的穿着火红衣裳的女子小腿上的时候,刘立差点便站立不稳,颤颤巍巍的将手指伸到女子鼻下,还好还好,还有气。
看着这样的刘立,玲珑的心里却快要笑岔气了。
天色暗了下来,池落面前的桌子上摆了几盘菜,早已没了热气,起身点蜡烛,手却抖得怎么也点不着,池落还是第一次心中这么不安,可直到月上中天,池落也没能等到火红色的身影。
池落突地站了起来,筷子被不小心碰到地上,池落越发烦躁,一挥衣袖灭了烛火,第一次往山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