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六日,万兽城的迎亲队伍空前盛大,他们事先已经和鹿山城、北凉城协商妥当,借道前往雪城,不受任何阻拦盘问。
数万人的迎亲队伍,数百头庞大地龙拉动无数聘礼,浩浩荡荡前来。
路过之处,莫不是围观者如织,祝福这一前无古人的婚事。
天下四十八城,数百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不乏清秀美丽深闺待嫁的少女,唯独季雪儿一人,有着惊为天人的绝美容貌,人称雪城公主,能够称为公主的各城大小姐,仅此一人。
这些年来,多少贵胄子弟踏破雪城门槛,求不来一睹芳泽的机会。
无数人心中的完美新娘,即将要嫁给别人,很多人惋惜新郎不是自己,只能祝福他们和和美美。
很多人涌向雪城,为了亲眼目睹一眼传说中的惊鸿一瞥,也为了亲身感受这场空前盛大的喜事。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雪城每一条街道灯火通明如白昼,人流比肩接踵。
数百年来,这座被天下遗忘在角落的城市,第一次出现如此热闹非凡的场景。
季雪儿如同这座城市一样,无法安静入睡,也不可能有时间睡觉。
她疲惫的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倒影里,丫鬟们在身后忙忙碌碌,给她身上配搭各种珍贵美丽的装饰。
她的母亲温柔的帮她梳理头发,一丝不苟的把长长的黑发盘起。
她看起来犹如天仙下凡般美丽,又不失雍容华贵,又有着淡淡的忧郁气质。
或许跟每一个出嫁前的女人一样,总有着一丝忐忑,眉头间挂着一丝丝的伤感。
她的母亲陪在她身边,已经流过几次泪水,看着自己的女儿即将成为别人家的媳妇儿,内心总会很复杂。
卯时的钟声在大街小巷响起,天空依然漆黑,地面上通红的灯光,把头顶浓厚的低垂的乌云映照得有点恐怖,偶有闪烁电蛇在乌云间亮起,快要下雨的样子。
天公不作美,黑云压城,却压不住人们疯狂的心情。
在通往城主的街道上,百砺军用人墙把人群隔离在身后,万兽城迎亲队伍在城门口接受简单地盘查之后,整齐有序的步入雪城的街道。
季成龙也是一夜没睡,站在城门上,背对着雪城那热闹非凡的场景,面向南方漆黑的夜色,神情忧郁,甚至于带点恐惧的情绪。
站在旁边的铁塔,同样面带忧色,低沉道:“怪。”
“通往北凉城的官道各处关隘上的官兵,还没联系上吗?”季成龙问道。
铁塔摇了摇头,道:“已经一夜没有任何回应,也没有烽火燃起。”
“万兽城这次前来接亲的队伍太庞大了,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估。他们在城外安营扎寨落脚,还筑起了防御工事。这些万兽城的人中间,居然还混杂着一些北凉城和鹿山城的官兵,这一点当真是奇怪了。”季成龙担忧的分析道。
铁塔挠了挠坚硬的头发,感觉脑子里就是一团浆糊,什么事情也想不明白,只能附和道:“是很奇怪。”
“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关于万兽城运送攻城器械和狼骑大军的情报,没有这两样利器,就不会是最坏的结果。”
“之前好像有谁说过,在哪个地方……雪凉山脉,有狼骑大军屯兵在那里。”
“雪凉山脉?谁说的?”
铁塔把硬头发挠得沙沙响,苦思良久,一拍大腿,想起来道:“许小灰,就是他,前些时日差点把府门砸了,我把他给关地牢里十几天,把他整的够呛,差点没饿死。后来他的丫鬟过来闹了一阵,才把他放了出来,当时他说了一句:乌峡山谷,值得你走一趟。”
“乌峡山谷?派人过去查探吗?”
“当时我看他一副吹牛装神秘的欠揍模样,根本没打算搭理他。”
季成龙背手望着前方渐渐露出些微光亮的天空,内心泛起了阵阵惝恍,或许这些日子以来,在所有人眼中痴傻无比的许小灰,也许他是对的,也许所有人都误会了他。
但是,希望许小灰真的是为情痴傻疯狂的人,希望这些日子以来他的每一个行为都是笑话,如此一来,至少雪城不会陷入危险之中。
“赤血军和百砺军都准备好了吗?”季成龙叹了一口气,询问道。
“所有将士都是严阵以待,只要一声令下,所有勇士必将毫不迟疑的愿意为雪城献出生命!”铁塔铿锵说道。
“随时关注城内的情况,不能出现任何意外!”
“咱们雪城百万百姓加上来自五湖四海的将近一百万人,都走上街头彻夜未眠,难免混杂一些居心叵测的歹徒,夜里已经发生了很多起偷抢打斗事件,根本拦不住。”
“小事不打紧,关键是不能出大事。”
……
在靠近城中心的位置,人潮越发拥挤,因为那里可以亲眼目睹新娘走上花轿,一睹雪城公主的惊鸿一瞥。
有几个人冲破了赤血军拦起的人墙,人潮如水,便跟着破口往里边冲。
百砺军士兵一看带头几个人刚才暗地里对人墙动了蛮力,立刻围上去把冲破人墙的几个人抓住,但是那几个人显然手底下有些本事,居然跟赤血军的士兵缠斗在了一起。
混乱中不知谁喊了一声:“流血了,死人啦!”
百砺军士兵回头一看,地面上躺到了一个浑身浴血的战友,后背被人用利器捅了几个大窟窿。
这下事情就闹大了,居然敢在雪城重兵包围之下,行凶杀死士兵。
更多百砺军士兵加入围剿暴乱人群的行列,士兵们都拿出了锋利的长枪,对着突破人墙的几个人扑过去,一招一式已经下了死手。
那几个人显然本事不弱,夺了士兵的长枪之后,又接连捅杀了多名士兵,而后反身冲入围观人群之中。
周围的人群想要四散逃开,奈何周围全都是人潮,脚步根本迈不开,人挤人之中,不断地有人被踩在众人脚下,来不及呼喊一声便淹没在人潮底部。
人群之中,总有人不停地呼喊着:“快跑快跑,前面发生命案了,躲远点。”
这类声音扩散很快,拥挤的人群开始影响到更远的地方,原本是一条街道发生了动乱,但是四散逃跑的人群,开始影响了更多的街道,嘈杂声音扩散开来,令不明真相的人开始焦躁恐慌,而后跟着人流四散逃跑。
或许这个动乱本身就是有人预谋的事件,当人们产生恐惧之后,忽然抬眼发现,站在身前的百砺军士兵,居然被人暗地里使了阴招,后背被不知哪个人用利器捅得血流不止。
流血和恐惧让整座城市都陷入了混乱之中,而且因为人数实在太多,负责治安的百砺军,已经失去了对整个雪城街道的控制。
铁塔已经发现了城里的动乱,当机立断关上所有城门,阻止任何人到处乱窜,就算有人要闹事,也好来个瓮中捉鳖。
人潮发现无法离开这座城市之后,便寻找着安全的地方藏身,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他们向城中心涌去。
负责守卫尖塔的赤血军,已经接连斩杀了多名胆敢逾越雷池的人,却无法完全震住所有人,甚至有人跳出来跟赤血军将士正面搏斗。
这些悍不畏死与赤血军战斗的人,口里一直呼喊着:“我们是无辜的,你们军队滥杀无辜,我要替兄弟报仇!”
显然这些人完全低估了赤血军守卫护城大阵的决心,直到护城大阵中枢外围,躺倒了上千具逐渐冰冷的尸体之后,人潮才开始往后退。
人潮混乱了一阵之后,人们的头脑开始冷静下来,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避,可是这样的安静没有持续多久,人们又发现,身边总有人不知为何倒在血泊中。
无处不在的恐惧,驱使着所有人不敢呆在原地,但是无论他们跑到哪里,都无法避免血腥的发生。
这种动乱,对大部分人来说是坏事,然而对一些蝇营狗苟之辈来说,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们冲入商铺民宅,大肆掳掠财务,发了一笔横财。
动乱持续了很长时间,雪城军方想尽办法依然无法揪出其中的始作俑者,季成龙无奈之下,只得下令大开城门,让动乱的人群逃离这个充满恐惧的城市街道。
人潮如同洪流,从各个城门口汹涌流了出去,留下一个杂乱不堪,尸体随处可见的鬼城。
一件天大的喜事,变成了一个让人谈之色变的恐怖事件。
一名军官面色惶恐的向季成龙禀报道:“经过统计,这次暴乱总共丧生了四千多人,其中咱们赤血军牺牲一百三十二人,百砺军牺牲了两千二百人!”
负责主城门防务的鱼尘侯禀报道:“主城门大门被人潮冲毁,想要修好得花不少时间……按老臣的经验,城门厚度达到两米,由精铁打造而成,而且其中布置了繁琐的阵法,平常开城门关城门,都需要启动其中的机关,过程极为复杂。”
“开关门都如此不易,想要破坏这扇大门,更加不易,恐怕有不少高手借助混乱人潮的掩盖,花了很长时间破坏了大门的机关。”
“如今大门已经关不上了。”
“这是个阴谋!”季成龙咬牙切齿的喊道,随着声音一巴掌拍在面前城墙上,把冰冻数年坚硬的冰块砸得粉碎,而后连下多条命令。
“加强箭塔防御,输送更多弓箭、弩机、投石机,所有将士准备战斗!”
“把万兽城前来接亲的所有人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