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回到扎克村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了。陈胜利已经快要断气了，呼吸若有若无，一个修炼者的强壮体魄让他的生命得以苟延残喘。他们没办法直接赶路，在村长家里暂时住了下来。
暂时安全之后，他们吃了一锅热腾腾的炖肉。许小灰在热炕上很快睡去，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上有动作，疲惫的思绪立刻清醒过来，翻身跳了起来，正好看到季白桦用食指和拇指捏住一颗丹药放在鼻尖上闻了闻，脸上露出兴奋地神色。
此时天已经擦黑，季白桦连续赶路三天，到了这里之后，仍然没有躺下休息的意思。他没办法安心睡过去，看着陈胜利缺胳膊断腿的凄惨模样，只要闭上眼睛，仿佛就听到有人在耳边朝他呼喊：你还有心睡觉吗，你还有良心吗！
这次出来，他们并没有准备太多的东西，只是简单地带了一些外伤膏药，对于陈胜利这样的伤势，根本无济于事。如果不是陈胜利拥有玄级的修为，身体历经多次元气冲刷，换做了普通人，在三天前已经死掉了。
季白桦看着火炕上沉沉睡去的许小灰，看到了许小灰腰间挂着的精致锦囊，里面还有品质上等的培元丹。
不愧是富甲天下的锦绣城公子爷，随身携带价值十数万的培元丹，身上绝对有保命的丹药。
于是他轻手轻脚的在许小灰身上摸索，果然找到了一个看起来非常怪异的丹药。这颗丹药晶莹剔透，仔细端详，还可观察到丹药内部似有云雾在翻滚，看起来挺汹涌。
一看就知道此丹药绝非凡品。
把丹药放到鼻尖上嗅了嗅，一股浓郁的生机便渗透进入全身，一身疲惫好似消了大半。
季白桦心系陈胜利的生命，也不管其他，掰开陈胜利的嘴巴就要把丹药喂进去，这时候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惊醒过来的许小灰跳起来伸手去夺丹药，季白桦把丹药紧握在掌心，试图挣脱许小灰的纠缠。
两人在地上你争我夺了好一会儿，完全不顾形象满地打滚。他们似乎心有灵犀的有个约定似的，都没有用灵气，不过季白桦毕竟多修炼多年，而且是修炼体术方面的秘技，贴身肉搏是他的强项，很快把许小灰甩开。
许小灰气喘吁吁的站起来，拍了拍身上尘土，怒道：“你是个贼啊！”
季白桦摊开手掌，对着掌心上晶莹剔透的丹药问道：“这是什么？别告诉我这是传说中的还魂丹。”
“就是还魂丹，你赔不起，快还给我，要不然我跟你没完。”许小灰喊道。
“果然是还魂丹。”季白桦把还魂丹凑到眼前再次仔细端详，啧啧称奇道：“这东西真有传说中那样能够起死回生吗？据说这种丹药，当今世上只有龙虎山掌门禹顿能够炼制，你怎么会有……”
很快季白桦自己就反应过来，恍然的“哦”了一声，指着许小灰道：“江湖上传言果然是真的，禹千千是你亲妈，那么龙虎山掌门禹顿就是你姥爷，这么说来，你身上有一颗还魂丹也就不奇怪了。”
许小灰不肯定也不反对，平静下来之后，静静的看着季白桦，冷冷道：“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想救陈胜利，因为这个人刚刚不久前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替你挡下了锋利的爪牙，救了你一命。这个时候，你仍然处在感动、内疚的复杂情绪之中。我能理解，但是……”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几乎等同于死人的陈胜利，一点也不拐弯抹角的说道：“但是这个人，不可靠，心术不正。”
“你怀疑这样一个用自己的生命保护别人的人，他都快要死掉了，你说这其实是一个别有用心的阴谋？”季白桦讥讽的反问道。
许小灰没有说话，可季白桦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他的回答，不由得怒火中烧，几乎是咆哮道：“你这种人，居然还有脸说这种话，看着战友的生命一点点流逝，就要死掉了，你身上有着一枚能够救人一命的丹药，居然不拿出来，还要污蔑别人，你这样的小人之心……”
他想骂人，可搜刮整个脑子，也没找到骂人的词汇。
许小灰不徐不疾的说道：“那天我跟他一起去引诱雪兽，到了雪兽的洞口就发现情况不对，光是用眼睛就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三只身形一样的雪兽，这是一股咱们根本招惹不起的敌人。当时我说咱们应该退走好好商量对策，但是他没有，他直接伸手从背后把我丢到了雪兽的中间……”
“你说陈胜利害你？”季白桦问道。
“没错！”许小灰肯定道：“他就是故意把这些雪兽引诱出来，明知道把这些雪兽引诱出来，我们这些人极有可能一个都活不成，但他依然这么做了。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也看不出来他的动机是什么，但是这些行为看起来非常的可疑。”
季白桦不为所动，凝视着许小灰的眼睛，低沉道：“你这么说能够心安理得吗，良心上不觉得对不起自己吗？”
“我说的是实话，当然心安理得。”
“可我埋伏在计划的地点，亲眼看到雪兽几乎是跟着你的屁股从一线天深处追出来，并没有看到陈胜利的身影，在我看来，这五只雪兽分明是你招惹过来的，你不要把自己的过错强加在一个没办法开口反驳的快要死了的人身上！”季白桦喷着唾沫咆哮道：“决不能！”
许小灰完全无视被喷了一脸的唾沫，毫不畏惧的跟季白桦瞪眼睛，一字一句的回应道：“是的，他就要死了，而我还活的好好的。可我也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我们都有可能一命呜呼。如果是我的过错，我现在跟你费什么话。我只是想提醒你，这个人救与不救，你需要好好考虑一下。”
季白桦神色缓和了许多，说道：“没什么好考虑的，这事情没有对错，现在救人要紧，这事就让他过去了……”
“过不去。”许小灰摇了摇头，脸色阴沉，声音低沉，沉重的说道：“我们都还活着，毛竹死了。”
季白桦的心瞬间往下沉，所有的埋怨和怒火瞬间熄灭，气氛变得无比的冰冷凝固，跟屋外的天气一样冰冷刺骨。
过了许久，季白桦终于挪动身体，坐到陈胜利旁边，掰开他的嘴巴，把还魂丹小心翼翼的塞了进去。
他就这样沉默的坐着，时而查看陈胜利的身体状况。
许小灰躺回对面的火炕上，双手枕着后脑勺，借着闪烁的煤油灯光，望向被浓烟熏黑的老旧房梁，眼皮久久才微微眨动一下。他不是心痛那一枚还魂丹，心里在想的是毛竹的事情。毛竹是一个家的顶梁柱，可以说是那一个家庭的全部，说没就没了，一个人如此的重要，又消失的如此轻描淡写。这事情，该怎么向毛竹的奶奶交代？
也不知过了多久，季白桦察觉到陈胜利的心跳越来越有力，提着的心总算稍稍放下，他知道身后火炕上的人没有睡着，头也不回的说道：“还魂丹很珍贵，没办法用银两去衡量，更不是道一声谢便能了事。”
嘎吱，许小灰翻了个身，发出轻微的声响。
季白桦想了许久，才郑重道：“还魂丹等于一条命，这次，算我欠你一条命，如果有一天你需要我替你卖命，尽管开口。”
“呵……”许小灰发出一声阴阳怪气的鼻音，便没有了其他表示，并没把这个所谓的承诺放在心上。
对于季白桦来说，这是他酝酿了许久，才说出来的话，没想到热脸贴冷屁股，自尊心受到很大打击，一股无名火就往上涌。怎么碰上了这个家伙，自己就没有过好心情了。
陈胜利的伤势恢复的速度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个已经大半身子探进鬼门关的人，两天之后已经是红光满面能吃能动了，不过左肩膀空荡荡一片被白纱包裹住，双脚膝盖以下已经消失不见。
这是一个不完整的人，见到他第一面的人，都会心生怜悯。
他醒来之后，只是沉默了半天，慢慢地也就看开了。
第三天的时候，他们启程往雪城方向走，一路的沉默，只有马蹄践踏冰面的沙沙声和呼呼地风声。
往回走比去时多花了三天的时间，远远的看见雪城城楼，劫后余生的四个人，心中却有着一丝奇怪的感觉。
不是因为别的，仅仅是因为映入眼帘的高大城楼，现在张灯结彩，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红灯笼，城门口上一朵大红花和两条大红布条，都在说明一件事情?——雪城有大喜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