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八点的样子,子涵带着石磊从宿舍区向生产区走去。两个区只相隔一千米不到,所谓宿舍区也就是两排破旧的厂房隔断而成的房间。中小型的印刷厂人员一般都不多,这里总共也就七八十名员工,去掉一部分本地员工和住在外面的员工,只有三四十人住宿舍。因为他们来自五湖四海,所以经常会有流动,关系也很复杂。这里不仅有男女各两间大的宿舍多人合住;还有几间中等大小的夫妻宿舍;也有像子涵那样单人的小宿舍。
由于这个厂多数工种施行计件制度,所以很多人已经开始忙活着开始工作了,有的见到子涵也会点头打招呼,不时还会有人打量着石磊。对于石磊而言是人生中第一次正式上班,自然是十分忐忑不安,甚至要用深呼吸来调节心跳的节奏。
子涵领着石磊来到扎车车间,只见一位手里拿着对讲机的女性,非常干练地在安排着生产,子涵上前去交流了几句,然后喊石磊过来说道:“这是傅主任,你以后就听她安排,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石磊连忙点头答应,子涵交代后就回自己车间去了,而石磊好像一下子失去什么似的心慌。
傅主任问明白了姓名后说道:“小石,来这边,剥盒子。”指着一堆扎好的纸板堆又说:“小张,小张!来教教他。”
一位手里提着早餐的男子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个子不高大约三十来样子。
“我哪里能教的了?我自己还是徒弟呢。”他阴阳怪气地说道。
“张师傅不错哦!才来三个月就带徒弟了哦!呵呵呵。”正准备开启扎车一头烫发的男子龇着龅牙开玩笑说。
“切,这才是胡师傅呢!我就是打杂的小工,”小张接着龅牙男道,“剥盒子嘛,就是把扎好的盒子和废料分开就完了。”
说着不肖地游离着那双精明的眼睛。石磊既生疏又内敛地接不上话,只是微笑着开始分纸盒。
“好了,反正交给你们了。”傅主任说着就要去别的车间了。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看了石磊一眼,心里想:“活了三十多年,还头一回看见哪么英俊的小伙子,虽然穿着寒酸了点,但是看别人时需要找优点,而这孩子硬是找不到缺点。”想着却产生了些不好意思的感觉,于是用手顺了顺她那头金黄色的短发去了。
随着一阵拖车声,一位哼着流行歌曲的女孩子一蹦一跳走过来。大家都叫她阿妹是粘合车间的员工,需要把这边分好的纸盒拉回去粘好打包,然后就是成品了。阿妹装纸盒的时候偷偷地瞟了石磊一眼,突然就像触电一样,迅速地装了一些盒子,拉着未满的拖车匆匆地走了。不一会儿,只见窗户外有五六个小姑娘叽叽喳喳地往车间里看,后面还有两个需要垫着脚眺望。
“你们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啊?一个个就像花痴似的!嘿嘿--”胡龅牙发现后便讥笑道。
“就看你啦!看你的牙多有个性呀!要在老家啊,都可以耕地啦!哈哈哈--”那些女孩七嘴八舌地反击道,说着一哄而散。
这时的石磊多少有些过意不去想法,这样的事当然不止是发生过一两次。女人长得好看是一种优势,男人长得好看却是一种麻烦,石磊也常常因此而困惑。笔者填的一阙《浣溪沙》词用来述他恰好不过了:
造物弄人自有方,贫家偏出好皮囊。
朱唇玉面却男装。
只在容颜攀宋玉,未能武艺学云长。
心高终是恨寻常。
石磊在分纸盒的时候发现一张一张的分比较慢,几张一起分果然快了一些。正稍稍满意的时候,一位梳着大背头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叫老方,看着一副领导的派头。
老方拧开手里的茶杯吹了两下咪了一小口说:“哟!新来了个小伙子嘛,哎呀!啧啧啧--怎么那么笨呀!剥的什么呀?又慢又乱!”
他绕着石磊转了半圈用缓和一些的语气说:“新来的,怎么没人教你啊?是不是没发香烟啊?按规矩新来的可都要发香烟的哦,不上路子!”
看着石磊面露尴尬老方又接着说:“没准备啊?你现在可以趁着上厕所去买嘛,最次要红塔山哦!”
“老方!老方!他是郭师傅的亲戚。”一直在另外一台扎车忙活的小潘停下来说道,顺手从烟盒里拿出一颗香烟向老方扔了过来。
老方喔喔地没接住,只好弯腰从地上捡起香烟来放在手背上颠着,瞟了一眼香烟上的牌子微笑地问:“你是郭子涵的亲戚?你们什么关系?”得知石磊和子涵是表兄弟关系老方接着说:“嗯,我说嘛!一看这小伙子就是一表人才!你要像你表哥学习,你表哥不但聪明而且人很好,非常能够得到老板的器重!来来来,我来教你怎么剥盒子。”
老方把香烟夹在耳朵上,拿了一小把齐了齐放在台子上轻松地剥了下来,洋洋得意地问:“看见没?看见没?”
这时恰好小张拉料经过,不服气地搬了一大把纸盒放在台上,很顺利地剥了下来,不肖地说:“这才叫剥盒子,不行嘛就不要乱教噢!”老方只好悻悻地去了。
小张看老方走远小声地对石磊说:“别听那老家伙的,他就厂里一打杂的,仗着跟老板有一点亲戚关系,整天指手划脚的,还经常去打小报告,上个月告了我两次,还以为我不知道呢!哼!”
正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不论时代和地点”。石磊本来对他们的话就是不知何去何从,加上看着那么简单的活儿到自己手里怎么都弄不好,又是急躁又是羞愧,真想有个地缝能钻进去才好。
小张卸好料对石磊说:“你不要急,过两天就好了。你我都是混时间的辅助工,小胡和小潘是计件的扎车师傅,我们只要帮在他们前后就可以了。”石磊忙点头,心里好像荡着一股淡淡的暖流。
时间过得很漫长,好容易挨到傍晚的时候,可是傅主任却来通知胡师傅和石磊加班。对于这些轻工企业来说加班是常事,所以他们还得继续挨着。期间胡师傅跟石磊讲了很多关于厂里的事以及一些玩笑话,石磊感觉遇到了好人,所以非常卖力地帮胡师傅忙前忙后。
到晚上八点多的时候,突然窗外有个女的喊了小胡一声。小胡立即停下机器对石磊说:“我先下班了,你把铁板上的阴线铲干净也就下班吧。”
石磊点头称是后,拿着铲刀铲了起来。这时候车间只剩下他一人,自是十分着急,快铲完时不自觉地用左手去把那些费线抹去,没想到一种钻心的疼痛袭来!原来上面还粘着个做规矩的钢片,顿时鲜血直流,石磊赶紧攥紧手止血,过了一会儿放开看了看,好在伤口不是太深,但是血还在渗着,于是他找了块布裹了裹。回去后也没跟子涵讲,一方面农村人没那么矫情;另一方面又担心被责怪。
第二天中午去食堂的路上,小胡突然从后面追上来指着前面一位女子的背影调皮地说:“小石快看!你表嫂!嘻嘻嘻。”石磊不解地挠了挠头,表现出很疑惑的表情。
“回去问你表哥啊!”小胡笑着走到了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