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之后,李寇带领众人前行了不到百里,却八十人箭囊中数千羽箭,青铜箭头都隐没在这百里路程上,箭杆也给一把火烧个干净。
最后一个箭头插入雪中,锐士用马尾扫了扫表面,又故意在上面留下马蹄印来,嘿嘿一笑跳上马背道:“将军,虚虚实实,匈奴人这下可惨喽!以后咱抢匈奴人时候,多弄点箭,天天给这些孙子吃马肉去!”
李寇笑骂道:“你以为匈奴人都是蠢蛋啊?这一百里上,能折损他们一百多人就算不错了,以后他们要追上来,定然会教斥候沿着咱们的马蹄印旁边走过查看,那时候这些玩意儿除非在狭长的山道上,几乎就是无用的。”
那锐士不解道:“可是,咱们不是在马蹄印旁边几十布以内都零零碎碎撒下了么?”
李寇将铁矛却敲了敲这锐士脑袋道:“那你去在五十里的范围内洒下箭头去!”
那锐士恍然大悟……人家吃亏之后只要绕开马蹄印几十里,沿着马蹄印的方向追击,那便是错不了的,自己这方人少,箭少,铁蒺藜设置的范围不大,所以只要略作思考便能明白。
当下这锐士挠头嘿嘿一笑,英布叫道:“这帮孙子,追上来了!”
众人转头看去,南边来路上雪花扬起,沉重的马蹄声传来,树梢上的积雪簌簌落下,匈奴人的追兵,可能是李寇等人杀出重围半日来休整过后才追上来的。
李寇冷眼回望,心下想道:“匈奴人这一次的大胆南下,谁也不会想到。蒙恬便是到了卫所外面北假山中查看了,也最多确信匈奴人要打开九原的门户而已。不过,咱也算尽心了,任务完成,回去之后你也没什么好说的。”
英布吆喝一声,众人不再去看来路上的追兵,齐齐高喝催马,片刻便消失在雪原苍茫之中。
……
是夜,清亮的月光映照大地,与雪同生,似也要与雪同灭。
匈奴草原土黄单于领地中,这不过是极小的一个部落而已。坐落北假山东北,拥百里草场,部族精壮男子千人,老弱妇孺却有六千余众。
但此刻,穹庐外流动巡逻的,却都是半大孩子,甚至妇女。
这个部落在这里的穹庐安排,很是合大秦的一些痕迹:外面三层,尽是一些破落模样的毡房,里面进去便才是稍微好一些的帐顶,最中间自然是洁白如雪的最大穹庐,应该便是族中族长一类人居住地。
这时候的草原,已是静谧无声,偶尔有骏马嘶鸣声传来。可能是距离大秦的边境长城太远,也可能是匈奴人一贯的认为,大秦的军队不可能深入进这儿来,那些巡逻的孩童妇女,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靠在火堆旁说话。
却不远处的山丘树林中,亮晶晶八十双眼睛已如野兽般盯住了这个安静祥和的地方,身后的战马,也给草棍别住口齿,一个声音也发不出来。
“主上,这个……这个匈奴部族,怎么外面看风的,没有一个男人啊?会不会他们知道了咱们要来,给咱准备好吃的去了?”这声音不用说便是英布。
李寇带着众人一路奔驰,或许是追兵给“铁蒺藜”害苦了降下速度,或许他们果真绕道追来耽误了时间,反正三天过去了,李寇这八十人将身上带的干粮吃完,在隐秘处还没有见到有一个匈奴人影出现。
“男人?呵呵,可能都南下了罢!”李寇淡淡道。此刻他正仰面朝天躺着,说不准在数天上星星,旁边便是他那一把粗长的铁矛。
英布想了想点点头道:“有道理!嘿嘿,这帮孙子不在,却也没想到咱们会抄了他们老家!”
李寇闭目不说话,渐渐合着微微拂过的寒风呼吸,似乎要与这匈奴草原化为一体,班上低声道:“都休息一下,天明夜深十分,动手!”
英布也便不再说话,就在李寇旁边躺下去,似乎感受不到地上的寒冷,便可也合上了眼睛。
却锐士们哪里有过在匈奴人老窝里闹腾的事情,均知今夜过后,整个天下便都会知道有八十勇士深入匈奴心脏地带纵横的荣耀,当下除了潜伏放风的,都睁着眼睛数着时间从身边流过,却谁能真正入睡下去。
……
“主上,白天咱看过了,老弱妇孺有好几千,草原人又是都能上马厮杀的好手,咱该怎么办?”
李寇脸色如这草原的初春一般严寒,看着锐士们与战马活动开了手脚,英布这么一问,他毫不犹豫便道:“一路杀过去!今夜只做两件事,杀人,放火!”
众人却都没有认为“不仁慈,残忍”的想法,匈奴人劫掠大秦周边村庄时候,老弱妇孺却又有谁不残忍过呢。以血还血,报仇雪恨,匈奴人能下手杀人放火,老亲人为什么不能呢!
“英布!高原!”
“喏!”
英布飞身上马绰起长刀低喝一声道:“来二十人!都跟紧了,不许看见东西就拿,看见娘们就下马,老子长刀只认头,不认人!”
高原当然不会有他这么疯狂,点出二十人来,与英布告辞了李寇,便从山丘东西两面杀下去,箭一般瞬间便窜出树林,眨眼功夫已经到了这匈奴部落的外围。
巡逻的匈奴人吃了一惊,弄不清楚来人是谁,却他们也是在草原的你死我活偷袭争夺中生存下来的,当下不管来人是谁,有人将飞身上马要来迎敌,有人便呜嘟嘟吹起了号角。
沉闷的号角惊醒了草原的夜晚,第二声号角尚未落音,英布仗着马快已经到了外围穹庐跟前。
这个时候的草原人住宅是没有栅栏的,也没有牛车等东西围起来做屏障,靠的只有人的警惕与灵敏反应,却这时候给有史以来第一支踏入草原的大秦军队给出了绝好的偷袭机会。
英布高原两人带领的这四十人,都是骑术最为精良的斥候,几个匈奴放风的纵马射箭过来,他们拨转马头便躲开,匈奴人的第二支羽箭没没有上弦,他们的长剑已经狠狠劈在这些颇为壮实的匈奴女人或者半大犊子的身上。
便在高原与英布那二十人从东西两面闯入穹庐地带时候,英布一人一刀,已经接连劈开了四个穹庐,人已杀入稍微好点的第二重穹庐营地里去了。
英布能带出来的,自然也是与他脾性相同的家伙,这些斥候一看英布停也不停便已要到了那最中央穹庐,当下一声咆哮便都挥舞长剑紧紧跟上去,反倒没有顾着解决闻声纷纷钻出来的匈奴人。
高原身在西方,自然是看不见英布这边动静的,他为人沉稳,武艺也不比英布,当下便吩咐斥候们将匈奴人放风时候驱寒的篝火上取了火种燃起火把,纵马奔驰间顺手向穹庐顶上扔去。
一时间,英布这一队疯狂杀人,有英布在前面,自然没有人能抵挡,西边又有高原的放火队,匈奴大营一片惊乱。
却在这时候,李寇在林中一手绰铁矛,一手抽出长剑来,缓缓放在嘴边伸出舌头舔了舔冰冷的剑锋,忽然抬头幽森森眼睛盯住穹庐后面简单的骏马栅栏,忽然剑指那里暴喝道:“目标,马栏,杀!”
“杀啊,杀!”四十个斥候大声呼喏,脱弦利箭一般将乱作一团的人住穹庐视而不见,只看准养马的栅栏便冲了过去。
匈奴的马场,外围只有一圈栅栏,里面便横斜支起诸多粗棍作栓桩,头顶也是没有顶棚的,部族生活在一起,便各家牲畜都放在一处去。
李寇铁矛在前,率先冲到栅栏前面,看准捆绑住木桩的绳索,轻轻一挑便听“哧啦”一声响,一个缺口已经打开。
胯下红马势如雷奔不可抵挡,便在李寇挑开缺口瞬间到达栅栏前面。
李寇尚未来得及将木桩挑开,红马见状的前脯已经撞上去,木屑飞扬四溅,那粗壮的木桩竟然受不住红马一撞之力,咔嚓一声便没了阻挡的痕迹。
李寇伸手出去拍拍红马脖子,红马短嘶两声,摇摇大脑袋便又向更深处突入,一瞬间扬蹄击在外面的骏马身上,那骏马吃痛,奋力嘶鸣挣扎,又将一截木桩拉开,顿时桩上数匹骏马没有乐控制,又在外面是高原二十人放起的大火,俱都混乱起来。
匈奴人啊呀一阵叫,看得战马栅栏被偷袭,大声乱叫着便冲了过来。
李寇铁矛如出箭般流窜,在木桩空隙间不住游走,匈奴人赶到栅栏外边时候,已有数百骏马给他放开来。那四十个斥候也甚是了得,手中长剑翻飞如蝴蝶,纷纷扬扬便在李寇动手时候他们也四下乱走,少说也有数百骏马给他们“放生”。
这下可好,失去羁绊的匈奴良马,又四下给李寇等人不住冲走奔跑,惊得它们一股脑只看准不能阻挡了的栅栏外面便突出来,此时匈奴人堪堪赶到,正给惊慌的骏马践踏,平静的栅栏周围一时间混乱起来。
李寇看着匈奴骏马水泻般从缺口处流出,心知已经没有时间去全部将这些骏马放出作帮手,呼啸一声便纵马向缺口处跟着战马奔出,手下斥候自然不傻,看看人家匈奴人越来越多向栅栏奔来,便都紧跟李寇,接着奔腾起来的战马冲势,向着匈奴人穹庐深处扎进去。
匈奴人给英布高原等人两边冲杀放火,早已搞得恼怒不已,却正要都去骑了马驱赶厮杀这些不知哪儿窜出来的黑色骑兵,却没想到战马又给人偷袭放出,心里面愈发恼怒,但此时的战马惊慌中,匈奴人一贯拿手的御马手段顿时没有乐用处,那奔腾开来的战马,便是发狂的狮虎,一时半刻又有李寇等人杀人放火恶狼一般狡猾,便将他们弄得杀马不舍得,杀人寻不着,不少人急怒攻心之下便不管战马死活,挥刀将阻住去路的乱马斩杀。
这个栅栏里面养的,是这个部族中各家的战马。有人杀马,情急之下也不去看是谁家的,却不想匈奴人爱马如命,自家骏马便似家中一个人一般,目下又是顾家的多,眼睁睁给人一刀下去血流不止,登时能看清楚属于自家战马的人便急了,不顾敌人便在身边作乱,抢前挥刀便向杀马的族人砍去。
这下引发的混乱远不是匈奴人能预料得到的了。自相残杀起来时候,急红了眼的匈奴人便只有少数人心知大敌当前不能自顾这许多,其余人没头没脑便都向栅栏处涌去,嘴里乱骂着手中弯刀便见人就是一下。
这些留守的匈奴人,都是老弱妇孺,却这也是相对秦人说。匈奴人逐水草而居,半大孩子里面也绝少不能弯弓驰马的,老人大都是能从战场上逃命下来的往年勇士,虽然身子骨不比青壮年了,却下手杀人更狠辣更刁钻,但见一把弯刀在他们受伤,月光火光中道道匹练也似,随着鲜血的飞溅,这些当年下手残杀老秦人的匈奴人,惨叫声中便不知有几多丧生同伴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