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魂未定的嚣栗子到达枣栗寨一杯热水还没有喝下去,山下惊雷般马蹄声便响了起来,片刻有手下来报,说是三路大军将一个枣栗寨团团围住,中间陷阵,左边季心灌婴,右边却是不知名将领的骑兵,黑压压一片煌然天边朝霞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惊弓之鸟,安能闻风不动,嚣栗子吃了一惊,显然没有料到苍狼其在雪地上的行军速度这般快速,却他急忙登上寨门眺望时候,果然正对面的南方猩红大旗飒飒如风,旗下令自己一路胸口血气翻腾的英布寂然驻马,八百人丝毫没有要动一动的样子,胯下战马也不曾有丝毫摇摆,远处看去,便似八百木桩子一般,却这八百木桩子,嚣栗子无论如何也不能兴起下山厮杀的念头,虽然他现在手上掌握的力量是陷阵营的数十倍。
但看左边,飞羽雕翎两杆大旗下,稚气未褪的季心与剽悍的灌婴并肩挺立,猎猎晨风吹吹拂大纛时候,席卷而来的冰凉气息中难掩一段血腥的凶猛。
嚣栗子倒吸一口冷气,英布与季心两人的厉害他是领教过了,便是灌婴,也是原来埋伏在他逃亡的路上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三番交战,嚣栗子明白如果自己向这三个方向任何一个地方冲下去恐怕都很难活着回来。
再转头,右面稳稳扎下阵脚的骑兵抢下马来迅速前进数百步站定,当先一面青色大旗,上面一支巨弩犹如吊睛白额下山猛虎,但听器械响动,这只马背上的步军居然在山下扎成了巨弩锐士的进攻阵型,阵中骏马之上高坐一员大将,身后披风般大旗上分明写出他的名号,乃是跟随李寇征战东胡的庄山虎。
三面合围,若向西南杀下去,天知道这些骑兵是不是还给自己设下了埋伏,苍狼旗的悍将,根本是没有出来完的,嚣栗子不敢肯定在山下这两千多一点的骑兵后面是季布还是那彭越带兵等候自己去钻口子。
再转头去看庄山虎部下,这一千人,都是巨弩手,三个人负责一具巨弩,三百多具巨弩森森摆再山下,上下两排六个野狼眼睛般的箭孔冷幽幽瞪着前方,虽然自己可以凭借人多势众不计损失杀下去,但天知道这些仿佛就会找敌人头领的巨弩手是不是专门就望着自己的方向乱箭射来。
铁壁合围,该当如何?
踌躇再三,嚣栗子放弃了紧闭寨门等待别的马贼援军的打算,辽东的马贼们,从来是不会也不敢真正联合在一起的,说不定这些惴惴不安的家伙还正在幸灾乐祸看着自己遭殃呢,即便是自己能派人去求救兵,深知马贼习性的嚣栗子也能想象得到回答自己的最多是一句“苏角陈兵在侧自顾不暇”,这也间接断掉了自己北上的归路……一旦能带领大部分人马杀出去寻找投靠,实力大损的自己绝对是别的马贼头领们的盘中之餐,恐怕不用苍狼其找上门来自己便尸骸无存了。
西南两面不能去突围,那便只看准这个庄山虎的巨弩手了罢,李寇旗下能征善战的,这庄山虎也名不见经传,说不得找个方法激他一激,顺势这枣栗寨中所剩的上万骑兵便可杀奔扶余甚至三韩,那里矛盾重重,夹缝中求生存,东山再起也不是没有机会。
想到这儿,嚣栗子断然下定了决心,只是他很是担心苍狼旗中千军万马里取上将首级易如反掌的家伙太多,说不得这庄山虎身后几个骑兵中便有这么一个横空杀出的家伙,当下沉吟再三,皱起眉头似自言自语道:“苍狼旗下大将何其多也,一个庄山虎,便能阻断我等东进大路,可惜枣栗寨中没有人家一合之地骁将,天要亡我,非人力可匹敌!”
话音未落,便有人高声叫道:“头领休得夸耀别人威风,苍狼旗好大的名头,偏生我便不服,待我下山,将那英布首级献上!”
嚣栗子大喜,转头来看时候,但见人群中分开一条路来,后面转出一员好汉,面色黝黑肌肉虬起,便是一件长袖羊皮短衫,也给他高高挽起了袖子。
“苍狼旗下,无不悍勇善战,嚣熊,便看你的了!”这汉子是嚣栗子的亲信,谁也不知道这个辽东马贼中排得上号的莽汉是哪儿来的,谁也不知道他跟嚣栗子是什么关系,但他姓嚣,便人人都以为他是嚣栗子的亲戚。
“若遇英布,当死战以退,庄山虎,从未听说,但有我在,便当护送大头领杀开血路冲将出去!”这嚣熊,斜着眼睛瞥了一眼庄山虎,点点头冲嚣栗子拱拱手,便身后有马贼为他送上马匹来,却这莽汉手中所持的兵器,乃是一根长棍,里面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外面但见黑沉沉一片,或许是用铜铁包裹,沉重足足有三四十斤。
“好,准你下山,但看你若取胜,便大队人马杀将下来,若事有不谐,便全力退回,枣栗寨,不能没有你镇守!”嚣栗子很看重这个汉子,这人是他从风雪中捡回来的,那时候天寒地冻几乎要将世间一切存在都灭亡,却这莽汉还能有一口气在,那时候的自己,不过辽东一股小小马贼的头领,眼看这人瘦弱体型下难掩粗壮的骨骼,便大喜将他救活,并用自己的姓给他取了名字,果然三四年中,这汉子每冲锋则在前从不后退,悍勇不能有力敌者,渐渐也成为了自己的亲信,寨内自自己往下不做第二人。
嚣熊眼中闪过炽热的光芒,苍狼旗好大的威风,英布,自己明知是不能战胜的,却这庄山虎虽然早早跟随李寇东征西杀,但素来没有悍勇名称,想来此次即便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下山厮杀,只要使他来与自己单挑,总能有方法杀死他。
飞马之间,山下弩手沉稳不动,庄山虎嘿嘿冷笑,手中仿照英布的偃月铸造的长杆大刀微微向上提起,示意手下不许放箭,却他策马便向挟势下山的嚣熊缓缓迎过去。
“枣栗寨嚣熊,庄山虎,你非勇力之将,然觍颜苍狼旗庇佑之下,若是好汉,可敢过来大战三百回合?”那嚣熊也不是完全的悍勇之人,他明知英布便在左近,若是庄山虎不愿与他交手,说不得麻烦很多,当下一边飞马下山,口中却大呼叫道。
庄山虎冷笑连连,自己的武艺比不上英布彭越他们,但自己的优点自己知道,狂暴那是季心的事情,沉稳也是季布的事情,自己所长的,乃是隐藏在千军万马之中看准时机将如雨羽箭撒将出去,若有不能急切间解决的敌人,便以武力偷袭出去,这等重任李寇能够交给他,自身的能力便不会很低,只不过以前陷阵营要隐藏实力,更有遇到的敌人便英布一个人可解决,眼下这飞马下山的嚣张莽汉,岂不是插标卖首给自己送功劳的?
当下并不说话,战马缓缓策动起来便奔嚣熊而去,李寇在旁边看得清楚,向英布笑道:“老虎总归是不甘长久缠mian密林的,一旦磨牙吮血,便是骨堆如山!”
英布点点头:“主上安排山虎兄弟负责巨弩,本意便有让他看准时机在混战时候出击的意思,只不过以前忌惮很多东西,可将这家伙憋坏了,且看他将这老罴脑袋送上来!”
说话间,那嚣熊大喜再次加速向庄山虎杀过来,心下直想着果然苍狼旗内部也有怨愤的将领存在,却疾思之间,他甚至打起了一个注意,便是将庄山虎擒于马下送上山去,说不得这次使得苍狼旗围剿计划无功而返,便要出落在此人身上。
一念至此,嚣熊满眼便都是要擒获庄山虎的心思,长棍高高扬起处,李寇摇头微笑,英布暗暗向身后将士做出准备冲杀的手势。
当的一声,庄山虎手中长刀似乎拿捏不住向后荡开去,但见他伏在马背上向山腰处冲去,却那嚣熊哈哈大笑转过头来快马加鞭向庄山虎后心赶到,手中足足有一丈的长棍,乱花一般直瞄准了庄山虎脊背打转。
这嚣熊胯下,乃是辽东马贼与东胡扶余人作战甚至互相掠夺交换来的骏马,庄山虎的也不过一般战马,山寨中马贼们一起大呼,眼看庄山虎手臂垂下双手拿捏的大刀也几乎向后拖着在雪地上划出一道长痕,便是上半身也蜷在马背不能动弹,只需要嚣熊加紧向前半个马身,便能将他斩杀阵前。
嚣栗子看在眼里也觉欣喜,却他心下又有不安渐渐袭来,但看那庄山虎,软软趴在马背上似乎只需要轻轻一根手指去戳一把便能杀死,旁边英布他们也距离甚远,却不知为什么,他还是不安的很,长年累月的马贼生活,将他锻炼出无比相信感觉的能力,越来越浓的不安在心头徘徊,便扯开喉咙大声叫道:“嚣熊快停下!”
却在此时,几乎是慢慢行走的庄山虎战马已然给嚣熊追上,狰狞的笑声在脑后刚刚响起,那嚣栗子大呼方歇,便听霹雳般暴喝从垂死的庄山虎口中喷将出来:“杀!”
拖刀计,回马枪,这是冷兵器战争中武将单挑时候最难逃脱的必杀技,英布武艺精绝,若非要速战速决解决对手,他也不肯用出这一招来,庄山虎原来使用长长矛便是当棍子大刀一样使唤,见到英布的偃月时候这家伙便动了心思,找人仿照偃月打造了一把稍小一些的大刀出来,央着李寇很是教了他一些东西,这拖刀计,正是得意之作!
恍惚间,给猛然回头怒喝的庄山虎骇住的嚣熊,突然心头想起当年自己猎杀熊罴时候的杀招:在前面引诱老罴跟着自己狂奔而得意忘形,然后悄悄拐着弯子越过早早便设好的陷阱,然后……
这里没有陷阱,但这里有的是杀招,凌厉的罡风之上,刀光森森耀目迫心,眼看躲闪不及之下,嚣熊只能闭上眼睛,却听战马悲鸣一声自己身子前仆,原来马失前蹄将自己掼了下去,却他还没有来得及起身,笑嘻嘻一张脸便出现在自己眼前,只不过两张脸之间,却是那一把奇怪的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