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的,这个女人,心思比宓谣还难猜,好好一个母老虎,怎么一瞬间就小猫了,好生没趣。”李寇怏怏心下这般感叹,那宓谣,好歹是个极其文静的女子,偶尔有激动地时候也是转眼就没,这雅珞……女子里面很少能见到这种极品,一边是沉凝的冰,一面是炙热的火,转眼又是水火混合,这种女人,最是难以捉摸她们地心思。
却在此时,南边山群里面忽然骤然一阵盖天乌云直扑过来,片刻狂风大作,轰隆隆地雷鸣在电闪之后震动山川,零零散散负隅顽抗地匈奴人一个个被秦军生擒或者斩杀,战场上只有一阵一阵雷声也难以掩盖过去地伤兵呻吟声,伴随伤残地战马悲鸣,这乌云,莫非要带来大雨将这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地阳山冲刷一遍?
有人想要往高大地树木下面去避雨,李寇皱了皱眉头,打个唿哨小红马窜了过来,他跃上战马去大声向城头秦军喝道:“我乃陷阵营军侯李寇,请城卫将军说话!”
城头趴着的锐士,身后冒出一群神色严峻地女兵来,李寇正吃惊间,这些女兵手脚麻利将受伤锐士轻轻扶起,后面有担架队迅速冲过来,便这些伤兵给担架抬下去了。
“难道大秦还有第三个穿越者?怎么军医都冒出来了?”李寇暗暗纳闷,抬头向城头注视,有担架上地锐士大声呼喊城内负责秩序地将领,却叫地正是陈则名字,原来蒙城到了城外时候,回头城内没有一个将领,便令陈则赶了回去,这人很是了得,身受不浅地伤害,却坚持精神奕奕在城内指挥留守地将士要搬开石块放厮杀已毕地锐士们进来。
“李军侯有何吩咐?”陷阵营地大名,锐士们没有听说,陈则哪里没有风闻,这支军队开赴右北平,穿越了不可逾越的大草原,将东胡单于擒于马下,又赶回来将匈奴两个头领生擒活捉,端得威风非凡,一听李寇叫他,心说难道陷阵营出什么事情,急忙放下手头活儿便赶上城头。
“大雨将至,灼热石头恐怕会炸裂开来,还请将军吩咐锐士们后退,待得大雨过后,堵塞不力自开!”李寇隐隐记得哪本书上说过热石头遇冷水会爆炸,再加上手下是石匠出身,便也心下笃定向上呼喊。
陈则一愣,有这种事情?
却他抬头看看天边,转眼间遮顶乌云将天空笼罩,已经有紫电闪烁在头上,心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当下便也下城去吩咐锐士们撤离。
李寇回过头来,眼看大军纷纷向树林中去躲雨,满山遍野同袍地尸体眼看要给雨淋,想起为了这大好河山战死地大好儿男慷慨赴死,他禁不住便心中堵塞地很,纵声喝道:“战死地,都是我们地手足弟兄,今日天公不作美要让我们弟兄地身体给大雨淋湿给泥土玷污,大好男儿,何必惧怕苍天,有血性地,跟我来,让战死地弟兄们在风雨不能到达地地方,好生歇息!”
陷阵营将士,在草原上厮杀多日,早将“便是袍泽灵魂不在了,那也不能丢下他们地身体”这个信念牢牢钉在心中,李寇一呼,百诺声起,但听彭越叫道:“对,将军说的对,咱们都是手足弟兄,不能咱们避雨让他们给冷雨浇透!”
登时陷阵营锐士纷纷便向四下散开,满地不知多少千多少万地尸体,都给他们一个个抬着,似乎浑身地力量又回到了心脉,快步跑动间,挣个只留下雷鸣电闪地天地,便只有这些默默将手足袍泽尸体搬运到高处雨水不能打湿地地方去。
到树林去避雨地将士,耳听李寇大呼便心下赧然,眼见陷阵营八百人在满山遍野的尸体中便似大海中一艘小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默将兵器聚拢起来,将军第一个走出去弯腰背起战死地锐士尸体,接着士兵们纷纷走出,飘荡树叶草叶地大风中,有风沙能迷住人眼,却怎么也迷不了活着的锐士为战死地同袍寻找遮风挡雨地方地脚步。
雅珞有些不愿,却她更不愿这般死去,尽管现在地大草原,已经不能将自己带领族人崛起地心思拉起来,却不知为什么,她更加喜欢现在这种不用无时无刻不为族人努力殚精竭虑地时候,眼见众人都在行动,只好她也找了黑色衣甲的大秦锐士尸体去搬运。
“大秦地锐士,匈奴地勇士,生前是相互为了自己地国家和部族而拼死奋战地,现在他们都不在了,我们不能不仇恨敌人,但我们是锐士,我们地大秦的锐士,不能侮辱仇人地尸体,更不能容忍天地侮辱他们地尸体,我们有仇恨,便应该在战场上向活着的人找回来。”数十万大军行动起来,速度当真奇快无比,到了山下时候,有锐士抬着背着同袍地尸体便心中仇恨向匈奴人尸体上踹几脚去,李寇大怒奋然跃起厉声大呼,眼看大秦锐士地尸体收拾干净,转头去他背起一个匈奴人地尸体也向风雨不能侵入地地方快步走去。
英布等人一言不发紧紧跟随,并不为背上是仇人的尸体而放慢了脚步,陷阵营地将士,轻轻将同袍地尸体放在僻静干净的地方,扭头便赶出去背上匈奴人地尸体,同样轻轻将他们放在自己同袍地身边,有死不瞑目的,便他们也为这些人轻轻合上眼帘。
雅珞鼻子一酸,突然感觉……大秦人并不是那么可恶,那个最可恶地家伙,这时候也很可爱,尽管她心下明白这是活着的勇士对死去勇士地尊重而已,起码匈奴人中便没有这样的人。
蒙城呆呆看着李寇在渐渐有豆大地雨点落下地天地间带着自己地生死弟兄将仇人尸体一个又一个轻轻安放在风雨不能到达地地方,忽然心下感叹:“这个人,才配得上真正的锐士称号,才配得上真正的军人!他懂英雄,更懂得面对英雄!”
想到这儿,蒙城也不看一起惊呆向自己投过来询问目光的手下,默然走过去背起一个匈奴人地尸体,坦然走向安放大秦锐士尸体的地方。
一个,两个……
一队,两队……
一军,两军……
心里面复杂难明,却陷阵营地背影策动着锐士们,没有一个人说话,脚步声声来来往往分成左右两行地大秦将士们,便天空雨点敲落下来时候,背上都背着了生前的仇人。
茂密给锐士们再加上油布遮住了天空的树林里,整整齐齐砖墙一样,十数万生前血红着眼睛拼杀的大秦锐士与匈奴勇士,静静躺在一起,这从来没有见过地情景,莫名更添一股悲怆宁静,外面瓢泼大雨终于落下,树林里数十万大秦将士肃然面对袍泽跟仇人尸体,没有人喘出一声大气。
突然,有人禁不住低声啜泣。
突然,锐士们都低声啜泣。
蒙城便站在李寇身边,偏头去看时候,李寇正好转头来看他,两人相对默默点头,都发现对方地眼睛,那是红色而湿润的。
轰然一声巨响,山腰里的北城门惊天动地将雷声也压下去地爆炸声响起,众人转头去看,那封闭的城门,亮堂堂打开了,里面缺了胳膊的,少了一条腿的,浑身上下血淋淋的锐士们,一起站在门洞里向山下看过来,山下大军肃然转身凝立,两军相望,不知几人悲从中来,不知几人喜笑颜开。
三日后,大军要返回原来驻地,阳山城外淋湿搭建的草棚,也轰然给撤走的锐士们推dao,只是一场雨也没有冲淡的血腥,便是阳山城头上,也随风闻得清清楚楚。
“李军侯,东胡人,果真是不用暂时付出多少关注么?”蒙城策马南门山下道旁,眼望着陷阵营大纛渐渐远去,再一次向李寇确认。
李寇骑在小红马上,手中多了一把铁矛,那是有锐士打扫战场时候捡到的,陷阵营大名在阳山城内不弱,便有人告知捡到那人说这样沉重地武器只有信函阵营几个将领才能使用,当下丢失地武器,便又回到李寇手中。
“东胡单于在我们手中,此刻定然差不多到了咸阳,剩下一个小儿子一个女人,要凭借娘家势力在草原立足,没有三五年不能再次统一东胡草原,何况这一次匈奴人损失惨重不敢南下抢掠,东胡肥沃的牧场健壮的牛马,便是土黄那厮垂涎的东西,匈胡之争便在旦夕之间,将军但管看着便是。只不过,若涉老将军能将土黄那厮斩杀在陇西城外,呵呵,可能情况就要发生改变啦!”李寇呵呵一笑,蒙家上下,对大秦果真忠心耿耿地很,蒙城身上伤势在匈奴人退去之后便发作起来,眼下那白纱包裹的身体还不住往外渗血,却他执意将最后一拨开拔地陷阵营送出来,还念念不忘再次确认自己的判断。
“哦,听李军侯这么一说,我倒是矛盾起来,实在不知道是盼望涉老将军将土黄那厮斩杀在陇西城外,还是盼望那厮福大命大造化大逃回草原去。”蒙城也觉自己追问李寇几百遍有些不好意思,歉然拱拱手便道,“既然如此,便我守住阳山最好,咱们静等涉老将军喜讯传来再看,说不得下一次还要与李军侯通力协作!”
李寇呵呵一笑,也拱拱手在马背上欠着身子道:“上将军一家精忠报国,某佩服地紧,若有杀敌的好机会,定然要与将军携手才好!”
蒙城一笑,李寇正要告辞,却听他低声叹道:“李军侯,你……”
李寇有些讶然,皱皱眉头道:“将军有话尽管直言,李寇若有能力帮得上忙,定然不会推辞!”
蒙城神色复杂看了看李寇,回顾身边无人,遂低声问道:“始皇帝陛下身体……身体已经不爽啦,却不知在李军侯看来,大公子与小公子,哪一个更有资格继承大秦的万里江山?”
李寇心下一惊,这可是不能作答的啊,还有不到半年时间,始皇帝便要东巡南巡,他老人家这一出咸阳,便再没有能回来,而后扶苏自杀蒙恬自杀,胡亥那个混球理所当然当了皇帝,只是没几天时间天下英雄枭雄揭竿而起,大秦的黑鸾旗,也高高飘扬不了几天啦。
“呵呵,始皇帝陛下雄才大略,关于后事安排定然有他老人家的安排,作为黑鸾旗下的锐士,某只听他老人家号令!再说,陛下龙体欠安,那也不过心忧战事而已,说不得过几天他老人家兴头来了,还能骑着马来咱北军看望大伙儿!”李寇神色不变,便是通常给人那种安稳的感觉,只是他将“只听他老人家的号令”几个字稍稍咬得重了一些,蒙城恍惚间没有听清楚。
“将军可还有什么事情吩咐么?”眼见蒙城一连三天跟自己说话中没有提起的站队问题突然提出来,李寇便知此地不可久留,回头见得部下走得远了,笑呵呵向蒙城便打算告辞。
“呵,没有啦,李军侯勇悍有谋,实乃我大秦不得常见的锐士,此次回去,定然封赏不能少了,说不定北方防线上你我还要通力协作,有机会,请李军侯喝酒,咱老秦的好酒!”蒙城一想李寇说的也对,始皇帝的身子那是最坚强不过,这些天听咸阳来的特使说过他老人家几天不休息也是常事,大战结束,若给几天休养时间,始皇帝,还是那个龙精虎猛的始皇帝,大秦的天,塌不了。当下便也不再挽留李寇说话,拱拱手便道保重。
李寇深深看了一眼这个为了大秦忠心耿耿的将军,心下暗暗叹息却他目前便是此次回去封赏下来给他一个左右军偏将的位子,那也还是人微言轻不能给大秦朝廷有什么建议抵达上去,大秦的天,要塌了。
再见的话没有说出口,李寇只觉心里憋得难受,略略拱拱手,小红马转头疾奔,片刻烟尘滚滚间,陷阵营从直道上消失不见,蒙城久久远望,转头处阳山西面山坡上新坟林立,那里有大秦锐士,也有匈奴勇士,从此他们安眠在这里陪伴着千秋万代前来守卫阳山的、来攻打阳山的形形色色的人,只是他们不能说话,只能远远看着而已。坟前,酒香扑鼻青烟袅袅,那是要返回驻地的将士们给战死的袍泽与敌人留下的可能是最后的一次问候,李寇的陷阵营刚刚祭奠过,那里没有陷阵营将士的骸骨,却那里安眠的,也是他们的骨肉兄弟。
中午的太阳越来越毒辣,蒙城却丝毫没有感觉到一般,静静凝望着陷阵营远去的地平线,半天没有动一下身子,胯下战马也乖乖站着,丝毫没有动一动的yu望。
“陷阵营出发了没?”九原大帐内,上百将领刚洗去满身风尘便给蒙恬招到这里,九原北军大营内一片安宁,久战的锐士们也困乏了,他们需要休息。
“上将军,李寇陷阵营午间从阳山出发,马上便要到九原了!”司马欣回来了,带着疲惫的部下与满身的伤痕,他带回来涉间老将军没有令凶狠的匈奴人月氏人北羌人东进一步的好消息,也带来了涉间用巨弩重创土黄单于亲卫队土黄生死不明的好消息。
“哦,这几天咱大秦恐怕也知道了陷阵营深入草原的事情啦,不错,这次大战,开头咱们没有注意提防吃了大亏,若李寇率军进入草原的事情传扬开来,前面那些不利的传言,便清清淡淡消失不见了。对了,陷阵营此后的编制归属,咱们今天都在,就好好商量一下。”蒙恬满意点点头,这个李寇,有时候大胆的过了头,却他天生是个当军的好料子,打仗在行,对军令的遵从也很是令他满意,当下转眼便向众人看过去。
“哦,陷阵营是蒙上将军麾下人马自然不用多动,李军侯悍勇举世无双,正好始皇帝身边不是还缺两个仲翁么,李军侯去定然能够胜任。”王离嘴角噙起淡淡的冷笑,蒙恬话音方落,便他开了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