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的白雪静静地往尘世飘洒,大国师李晋云伫立在皇宫内白云殿的三层楼台之上,他身着锦黑莽纹长袍,头上戴着一顶紫黑色的乌纱,最明显的就是他两道横眉间有一枚倒三角黑色胎记。他仰天而望,只见这雪密密麻麻,铺天盖地,他嘴角泛起一抹诡谲的邪笑,“龙子离巢,规颠律倒,与古卷预言竟没有半点偏差。”
皇宫位于洛箜城内地势极高的地段,从宫外望去只能见到那幽深高耸的宫墙,而从宫内的殿宇高楼之上,便能俯瞰天下。李晋云长年住在宫里的白云殿,他是年幼小皇帝的亚父,最擅长巫蛊之术,心狠手辣,权倾朝野,是个十足的野心家。
“恭喜大人!”屋内,突然有一穿着黑袍金丝飞鱼绣的俊秀刀客四肢伏地,向李晋云道喜。但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此人名叫冷落,官居暗刑司指挥使,著名的特务机构主脑。暗刑司这个机构专门负责监视官员、情报收集、调查、抓人、刺杀等工作,归属皇帝直接调遣,是一个凌驾于律法之上的合法组织。
李晋云闻声转过头来,已经知道他是使轻功从白云殿外飞跃而上,却没露一丝声响,倏然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怒气冲冠,两个箭步冲到冷落面前,怨气十足地提起右脚朝着他的头猛踏在地板上,一时,四周置物皆晃荡不已。李晋云面目狰狞,像一条发狂的獒犬,狠狠地、一遍一遍地朝着冷落跺去,口里念道:“狗东西,狗东西,教不会的狗东西。我没说过来时要叫人禀报么,不懂规矩的狗东西。”说罢,一脚便把冷落踹在一旁。
只见地上一滩口水混着血水,其中还有一颗掉落的门牙。冷落趴在地上,奋力地爬到李晋云脚边,满脸是伤,额头撞破了,鼻血一直在滴,整张嘴里都是血,吃力地说道:“大人,狗东西~有~有要事~禀报。”刚说完,又是哇地一口血吐出来。
“说。”李晋云淡淡地吐出一个字,平静了一些,也不管冷落的伤势,低下头仔细地用右手摩挲着左手中指上一枚黑得发亮的戒指,那戒指上的三角形印记和他眉宇间的胎记很像。
“禀大人,您要~要找的邪龙,有~下落了。”冷落讲话很吃力,舌头破了一条大口,满嘴的血在说话时直往下淌,他甚怕说错什么话指不定就被拖去喂狗了。
“呵~”李晋云蹲下身冷笑一声,抓着冷落的头发,双目锋锐如剑“冷落,那你今夜务必把他请来暗刑司,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否则,你也就不用当这个什么指挥使了,暗刑司大牢里的饿狗可是凶恶得很呐,明白么?”
“是,是。”
梅长歌与梅墨此刻依旧坐在莞雪晴的房间里等着莞老太爷,两人不知道,他们从进城登记那一刻开始,便一路被人暗地里跟踪调查。
爷孙两一直等着,但时间也太久了。期间梅墨曾旁敲侧击地问过莞雪晴,却被莞雪晴搪塞了过去。
时至黄昏,若霜忽地冲进房门把莞雪晴拉了出去,走到亭廊边,说道:“老爷子和几个长辈们都回来了,一大家子正在大厅摆茶议事呢。”
莞雪晴心想:这是个好机会,趁一大家子都在,爷爷到时也不好说什么话伤了莞家书香门第的牌面。
两人便匆匆往大厅去了。
若霜托着莞雪晴的手刚进大厅,坐在最外的郭氏,她大伯的侧室夫人,见雪晴今日着装甚是娉娉袅袅,淑女非常,便笑道:“今天雪晴还真是像个大家闺秀,比平时得体得多。”
莞雪晴欠身行礼,淡淡桃唇微微一笑:“今日众长辈姊妹们都在,我也不能没大没小的不是。”
莞老太爷听了这话甚是欣慰,便唤了雪晴到他身旁坐,用手摩挲着白胡子,对众人说道“咱们这个家族呀,到了雪晴这一辈,枝叶不多,也就他们四位堂姊妹。近日皇宫招选妃子,我本不忍从我们家族里选亲入宫,只是族门昌盛,事关重大,你们且从我这四个孙女里推选一个。选妃过后,我便也好借此让皇上做媒,挑选一些俊才之士,入赘到咱们府里,以开枝散叶。不然我死后,也就没脸去见先祖了。”
一时,大厅内,众长辈皆议论纷纷,一旁的丫鬟侍女们大气不敢出。莞雪晴在姊妹里排行第三,按年龄看她是刚好在招妃的范围内,但她却也不紧张。除了她和年龄最小的莞雪软,剩下的大姐莞雪雨,二姐莞雪枫,听完此话,大惊失色,生怕自己被选进宫去。他们都知道,当今的小皇帝其实就是国师李晋云的傀儡,那后宫的妃子,岂不就是那李晋云的春宫嘛。再者,李晋云生性凶恶,残忍无道,朝野上下无人敢与之抗衡。落到此人手里,便也与死无异了。
“父亲大人,可否容孩儿说一句。”过了半刻,莞雪晴的大伯莞升站起来,身着一袭墨绿锦绣山河官服还未更换。
“你尽管说。”莞老太爷望着他,板着脸,貌似有点不高兴。
“何人不知那宫中甚是危诡杂章,切莫为了一点小利就把莞家的姑娘推进火坑里啊,望父亲大人三思啊。”莞升心中很是为难,他觉得无论选谁都不心忍,毕竟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特别是雪晴,她的父亲在家中三个兄弟里排行第二,在雪晴两岁的时候就得肺痨死了。
“你不用说了,我看呐,这宫中掌大权的人还是皇上。他李晋云纵横朝野多年,不也没把皇上怎么样嘛。孩子们也不用担心,尽管听从长辈们的,不可悖逆。”
听得此话,莞升自然也不敢多言,无奈地坐了下来。
雪晴见气氛沉闷,便和身旁的爷爷说了今日见梅墨爷孙两在府门口受冻受饿,就把他们安置在了自己的房间,还有期间所谈的诸多内容。莞横一一听闻,不但没有发火,两眼放光一般,大喜道:“快快快,把他们请来。”
不一会,梅墨爷孙两便被两位锦衣绿裳的小丫鬟带进了大厅,二人不知如何行礼,也不敢多语,表情尴尬地直站着。众人见这一老一少粗布灰衣,甚是狼狈,正疑惑他们是谁,莞老太爷便说道:“这二位是咱们府中的贵客,当年素素嫁到他们家,后来生了一男孩,往事也不提了,免得孩子伤心。我这人老了,就是很念旧啊。”正说着,莞老太爷也知道两人来此处的意思,便走上前去招呼他们,“老亲家远道而来,也怕是累乏了。来人呐,收拾一间房出来扶老亲家去休息,找人帮他两做几身过冬的衣裳,既然来了,就安心住在这吧。”
梅墨听完这话,心里甚是感激,但也不好多言,近来也困乏难忍,便随人去休息了。莞老太爷抚着长歌冻红裂皮的脸庞,把长歌也引到自己身旁坐下,说道:“来,长歌,让你爷爷去先睡会。你在这坐,待会让他们带你去房间休息。外公呀,经常想瞧瞧你是个什么模样,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你呀。你这双小眼睛,还真是像你娘啊,当初我就你娘一个女儿,我和你外祖母最是疼爱她呀,现在想来,这一切都是命数啊。”说着说着,又觉得好像说错了什么,觉得不对,又苦笑道:“罢了罢了,刚说的不提以前的事,我都老糊涂了。”
“没事的,外公好。”梅长歌受宠若惊有些羞涩,微微低下头看了看一旁的莞雪晴,毕竟第一次有这么多人都在看着他。雪晴白了他一眼,像是在说他没出息,他越发觉得脸红起来。
“好,好啊。”莞老太爷闻声,乐得都合不拢嘴,用手轻轻拍着梅长歌的头。早年梅长歌父母双亡,他就得知有一外孙子,年纪尚小。碍于两家面子,又不好接来府里,偏偏到了莞雪晴这辈又没有男孙,常常念想这个身居他乡的外孙。今日投身来,岂不是一桩美事。
莞升见推选妃子进宫的事由于梅长歌的到来暂时止住,便打算把话题往梅长歌身上转移,起身打躬作揖地说道:“父亲大人,今日侄子前来,这么多年了第一次见面,且带他一一认识一下众位长辈姊妹,天色也渐晚,咱们就去饭桌上叙叙旧吧。这连日飞雪甚是寒冷,侄子也恐怕是饥寒交加呀。”
莞老太爷听觉有理,便叫雪晴带着长歌一一指认长辈,还有剩下的三个姊妹。长歌由于不常与生人打交道,说起话来也是腼腆得很。长辈们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还怕生的孩子,皆笑道:“这孩子还真是害羞。”
这途中,认到莞升正室的夫人李氏时,一抬头便见到在今日他们爷孙两站在府门口受风雪侵蚀时,给他们送了两个大馒头的小丫鬟若眉。那姑娘生得一副鸭蛋脸,五官清秀,皮肤白皙间透着淡淡的晕粉色,穿着与府里丫鬟同样的锦绿纹绣的衣裳。站在大夫人的旁边,倒像似一朵花儿,亭亭玉立,微笑地瞧着他一脸腼腆的模样,一时间,两人四目相对。一旁的莞雪晴见梅长歌神色有些不对,便悄悄地用手敲了敲他。他这才缓过神来,赶忙谢过大夫人。大夫人见状,不禁饰面一笑,心想,没想到这孩子竟是个痴情儿。
一一见过以后,天色渐暗,莞老太爷一高兴也不想提那选妃之事,便差人去请来他在都城结识的各方好友,招呼全府上下一同聚餐。偌大的莞府,虽然冷雪寒人,却一点也挡不住人们的热情,伙计丫鬟忙里忙外,那场景就像大雪天过年一样。
晚席还未备好,莞雪晴自小机智调皮,也不想多在大厅待一会听长辈们对长歌嘘寒问暖,她觉得很无聊,便带着若霜两人回房了。梅长歌见莞雪晴一走,突然想起了一件很严重的事,便借口从大厅里出来,慌慌张张跑去找到莞雪晴问她借一块黑布。
“黑布?你要黑布干嘛?”莞雪晴嘟着嘴一脸不解。
“就是,就是我的眼睛有病,到了晚上不能见光。”梅长歌很无奈,他怕他的眼睛晚上发光吓到不知情的众人,毕竟第一次感觉到别人对自己那么好,如果再被误认为是妖怪什么的就……
“哦,这样啊!”莞雪晴正点头揣想,这是什么奇怪的病,突然想到刚刚他看若眉的眼神,嘻嘻地问道:“对了,你是不是看上若眉那丫头了?”
梅长歌有点脸红,低下头略尴尬的说:“没,没有。”
调皮的她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又想起来一件自己不解的事:“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见过?”
“你那个,笑一个我看看。”梅长歌也有这种感觉,就是他见到她微笑的模样,觉得好像是见过的,但也记不清了。
这句话被她误解了,她没觉察到梅长歌很认真的表情,她倒是觉得是在挑逗她。李府的公子李二秦来莞府做客的时候,她爷爷就经常令她陪这个李二秦游园赏花什么的,而她恰恰最讨厌这家伙很自以为是。李二秦呢,总是跟她说她笑起来好看,让她很反感。而她也大概明白莞老太爷的用心,就是想让她嫁进这个世袭三公的李氏贵族,所以今天她也不担心被选进宫去。反正李二秦这边还能先拖着,到时如果实在拖不住了,她也不担心,毕竟她也不是吃素的。
她白了梅长歌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有你这么跟姐姐说话的嘛,看你一脸小白的模样,原来也是个心术不正的家伙。若霜,找一块黑布给他。”说着,塞了块黑布给他就把他推出房门,把门给关上了。
没有和别人相处经验的梅长歌有点懵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这样。他觉得可能是自己不经意说错话了,便想以后在府里少说话,多做事,毕竟也是寄人篱下。他苦着脸抓了抓脑袋,一回头便自去打听爷爷住处。
而莞府外,没有人发现,已经有五百名暗刑司的爪牙潜伏在四周,把莞府团团围住。他们个个训练有素,身着黑袍金丝飞鱼绣,装备着刑影剑,借着渐渐袭来的夜色和满天大雪,像一只只极善伪装的黑螳螂。他们被人称为影客,领头的人就是冷落,他务必要把梅墨和梅长歌抓去向李晋云复命。他横伏在莞府大门房梁碧瓦上,身旁便是那无比气宇轩昂的石龙。他的伤还没好,暗影下,模糊的脸露出些许淤暗的红。
他已经伏在梁上观察了许久,这时他左手举起三个指头像前一挥。檐下负责观察的影客收到指令,以同样的手势向其他人传递指令,不过五秒,三百名影客便立即越过围墙房檐。一时间,莞府每个角落都被影客所占领,他们也不乱动,像一道道黑色的影子是屹立着的。还有两百名影客留守府外预防突发状况。
莞府众人,上上下下,一时大惊失措,慌忙聚成一团往府门奔去准备逃出,一影客独靠着府门柱,他与其他影客最大的不同就是他戴了一顶斗笠,上面满是积雪。他名叫沈秭秋,长长的散发不像他人一般扎得规规矩矩,混乱地从脑后斗笠压头处披下。此人号称暗刑司第一剑舞手,他的剑法快、准、狠,出神入化,百变莫测,每次交给他的暗杀任务他从未失手过,在暗刑司颇有威望。
沈秭秋望着奔逃而来的众人,遂拔剑出鞘,剑闪寒光,冷冷地说道:“胆敢越出府宅一步者,杀。”
冷落在莞府四周环顾了一圈,看着四顾惊魂的人群,他面色阴冷,直朝大厅而去。他满脸是淤青红肿的伤,看着坐在大厅正中的莞老太爷,厅内还有莞升陪同。
“你,你想干什么。”莞老太爷气得有些说不上话来,举起拐杖指着冷落,“我可是当朝二品大员。”
“干什么?哼。”冷落狡黠地一笑,金纹的飞鱼服在烛火的映照下微微反光,他举起一张画像,画上之人便是梅长歌。“我来捉拿犯人,此人就藏在贵府,还请大学士助我们破案,要是私藏罪犯,我可就要治你的罪了。”
莞老太爷听此话,也不理他。一旁的莞升想了想,拱手便道:“不知是何等罪犯要劳驾冷指挥使亲自前来,我们这儿可没有你画像里的人。”
“哼,今日找不出此人,我便要莞家绝后。”正说着,冷落愤怒地拔剑斩向一旁的座椅,剑法之快,没发出多大声音,只听得一声脆响,那椅子就一分为二趴在了地上。他脸上的伤让他今日愤恨不已,脾气极为暴躁。他朝着地上碎了一口吐沫,转身离开大厅到院内去安排人手抓人。
莞老太爷和莞升虽然心中甚是憎恨,但也无奈自身无法与暗刑司的人抗衡,他们深知此人就是李晋云一手提拔上来的,心里暗骂这厮仗势欺人不是个东西。
天色暗了下来,莞府就像是一座被敌军包围的城池,府里多数的人全都抱头蹲在宽敞的大院。飞雪像是撒盐一般堆积在他们身上,夜里不点灯,天边又无月,黑得让人生惧。没有人敢乱跑,刚刚就有位园丁乱跑被抓住给杀了,众人都吓得不敢说话,他们就像一条条待宰的鱼,哑口无声。冷落在他们身旁来回度步,每走一步,都惊得众人心里直哆嗦。他边走边说道:“谁告诉我,画上的人在哪?不说,待我一会下令搜查到他的话,全府的人就按通敌罪依法处刑。”
若眉也和众人一样抱着头蹲在地上,但冷落就在她身边来回走,她心里害怕极了。
没想到,冷落突然站在她身旁,对着惊恐的众人说:“你们都不说,那么,我就一个一个问。”说着,把若眉给拎得站起来,若眉惊得瑟瑟发抖。
冷落好色,见得若眉一副佳人模样,邪痴地笑道:“哟,原来这丫鬟也是个美人儿呀。”说完,他贪婪地伸出舌头往若眉脖颈处舔,“好香啊。”
若眉吓得闭起眼睛,侧着脑袋使劲往后缩,无奈冷落死死地揪住她的衣领,令她动弹不得,心里羞辱至极,不禁哭起来。
梅长歌躲在悬空廊亭的底柱后边,他右手紧紧捏住黯黑的布,握着拳头杵在柱子上,左手蒙住眼睛,五指的缝隙间透出淡淡的幽蓝光芒,他望着这一切,望着给自己送馒头的单纯的小姑娘被当众羞辱。他很愤怒,又很愧疚。他突然很恨自己,恨自己的无能。积雪在他身边堆得很厚,他半个身子都被雪盖着,借着这样的天气和夜色,隐藏得很深,但他还未打听到爷爷的房间,突生此变故。
不远处,莞雪晴的房门碰地推开,寂静的雪天,这一声响引来了众人的目光。冷落拎着若眉的衣领,若眉满面是泪,呜咽的哭着,唇齿间呼吐出阵阵冷气。
“放开你的脏手,还有收起你那令人恶心的表情。还轮不到你来我们莞府耀武扬威。”莞雪晴站在自己房门口对着行为不检点的冷落大声奚落,一旁跟着贴身丫鬟若霜。
冷落闻声,放开了若眉,大步朝莞雪晴这走来,定睛一看,轻蔑地笑道:“哼,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莞家小姐呀。失敬失敬,不如今晚一块陪我去玩玩如何?”说罢,正要伸右手去碰莞雪晴的脸。
刹那间,莞雪晴冷冷地白了他一眼,一旁的若霜面无表情,一挥手便把冷落的右臂给斩了下来,不见一丝血迹溅到她手上。没人看清若霜究竟是用手还是用刀,只听得冷落一声惨叫,倒在地上,痛苦得哭嚎道:“啊,我的手,啊~”
众人见状,更是意想不到,三小姐和若霜两人看起来平时疯疯癫癫爱打爱闹,竟有这么大本事,不禁唏嘘。
“趁你现在还剩一只手和两条腿,带着你的人离开莞府,如若再敢胡来,休怪本小姐无情。”莞雪晴望着地上痛苦不堪的冷落,冷冷一笑道:“与莞府为敌,就是与整个雨落轩为敌,你回去告诉你的主子李晋云,让他安分些,我冰莲一绽,你问他有什么后果。”
雨落轩,听到这三个字把冷落的魂都给吓没了,但不知回去该如何复命,在这待着也是死路一条。他已经进退两难,突然一声狂笑,疯疯癫癫站起来又唱又喊,奔跳着跑出了莞府,被斩断的残臂滴了一路的血。
众人也听得雨落轩这三字,不知道的人还纳闷朝廷好像没有设立这么一个机构,鲜有知道的人纷纷磕起头来。
雨落轩,乃是传说中神族遗留在人间的一点血脉,专用以守护人间,抵御残留的魔族以及上古四凶:混沌、穷奇、饕餮、梼杌。而后雨落轩开枝散叶三百年,由起初九人扩展到现在的五十一人。轩中人人神通广大,行踪诡秘,皆是神族血统后裔。而后来听传闻说雨落轩已经被魔族统领,多数忠良血统的神族后裔有的不得不亡命天涯,有的已经被剥去神骨用来炼制丹药,而有的却已经投靠了魔族。至于这个传闻是真是假不能确定,所以现今雨落轩的人究竟是神是魔不得而知。
雪下得越来越大,堆得又快又厚。众人蹲在雪堆里冻得直哆嗦。偶仰天一望,黑压压的一大片一大片,望不到天的底。暗刑司的人并没有因为冷落的癫狂而退出莞府,也没有被莞雪晴吓到,一个个就像是一颗颗超大号的定时炸弹,使人心弦紧绷。很显然,他们的一切行动都是遵从两个字:任务。
暗刑司副指挥使沈秭秋从府门处往莞雪晴这边缓缓走来,步伐不急不躁,每一步都稳如泰山,这是多年来暗刑司对他们苦训的成果,行若巨象,跃若飞鸿。
沈秭秋站在莞雪晴和若霜的面前,由于莞府没点灯,他带着斗笠,隐约只能看到他半个下巴,此人与冷落断然不是一个级别的,他体内有一股无形的震慑力,应该是杀过很多人。莞雪晴呵了一口冷气往后退了半步,若霜目光阴冷地看着他,仿佛并不畏惧。
“呵!”沈秭秋冷冷一笑,右手捏起拳头咯咯咯地作响,“雨落轩,好一个雨落轩。究竟是真是假,我一试便知。”话还没说完,一瞬间便从腰间拔剑出鞘,刺向若霜。这次拔出的却已不是先前的为他们专门配备的刑影剑,而是一把透体发紫,剑身纹着细细的海浪波纹的奇剑。微微的淡紫剑气在高速移动的剑刃两边缓慢地飘洒在空气中。
时间在莞雪晴和若霜的眼中仿佛变慢了,这样的速度,谁也阻止不了,莞雪晴大喊大叫“不。”。剑已穿心,又被沈秭秋迅速拔出。若霜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莞雪晴扑上前去紧紧抱住了她,悲恸地哭喊道:“若霜!若霜!”泪水顺着她的脸颊一滴一滴地滴在若霜的嘴唇边。
此刻若霜什么都听不到,她的瞳孔开始涣散,渐渐看不清了莞雪晴的脸,嘴唇一张一合,却已无力言语。白茫茫的光照在她眼前,出现了一些许久年前画面,她看到了当年年幼的自己孤苦无依,扎个小辫子的莞雪晴跟着大娘来街上玩,看到了正在路边捡白菜叶的她被摊贩嫌弃奚落。莞雪晴冲上前替她撑腰,并笑呵呵地安慰她道:“别哭了,跟我回家吧,我给你发工钱,我爷爷可是大官哦。”一切在自己眼里那么的真实,又那么的虚幻,模糊不清的意识里,她心里说了一句:“谢谢,雪晴。”一滴泪从若霜的眼角流出来,她死了,死在了莞雪晴的怀里,面带微笑。
众人见状,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沈秭秋望着众人,把斗笠摘了下来,嗖的往梅长歌躲藏的底柱处掷去,嘴角得意地向上一扬:“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躲在哪里吗?”碰地一声,那斗笠仿佛飞刀一般镶在柱子上。
梅长歌颤颤巍巍,从雪堆里爬出来,眼眸中散发着幽蓝的微光,近几天来的长途跋涉,还没好好休息,此时他已经筋疲力尽。他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把手里的黑布揣在怀间,几根额发顺着飘在脸颊,他倒吸一口冷气,说道:“敢问我有何罪。”
众人看他,像是见了怪物一般,从没人见过眼睛会发光的人。若眉不可思议地望着他,脸庞的泪水还没干。莞雪晴怀里抱着死去的若霜,哭咽着,她半望着他,她明白了一切。
“因为你是邪物,这场雪,是你带来的吧。我们调查过你,你在你的家乡就一直被称作怪物。我等奉皇命前来拿你,识相点就老老实实跟我们回去。否则,你要么死,要么就看着你眼前的这些人死。”
“呵,我是怪物,我有何罪。”梅长歌又哭又笑,他也知道自己给所有人都带来了麻烦,爹和娘都是自己出生害死的,他指着沈秭秋“那你为何杀人呐,啊,你才是真正的杀人恶魔。我只想要好好做人生活下去,为何你们所有人都不接纳我啊?啊!既然是这样的世界,我也不稀罕活下去。”
世界静了下来,没有人说话,只有莞雪晴那呜呜的哭声,听得梅长歌好心痛,他并没想到若霜会死,他只是想要活下来,他是个平凡的人,甚至连平凡人都不如。求生的本能让他躲,他不过是想活着。他说:“莞雪晴,若霜,若眉,对不起。谢谢你们对我这么好,还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这么好。我死了,这一切,都结束了吧。”
雪停了下来,一层层冰从梅长歌的脚底开始生长蔓延,一寸一寸地侵蚀着他的身体。他海蓝色的泪水滴在地面的积雪上,开出一朵一朵冰莲花,朵朵都透着冰晶幽蓝的光,“爷爷呐,再见。”坚冰封住了他的嘴,最后直到淹没了头顶。他被封在了千年玄冰里,永不融解,永不消逝。那一朵朵盛开的冰莲,是他滴血的心。
“完了,长歌,你死了,这一切,都完了。”莞雪晴抱着若霜,痛苦地朝着梅长歌哭嚎。但他已经听不见了,接下来,这一切,都完了。
千古缘劫终不老
彼岸惜别不返舟
——雪长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