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的故乡不是天空。
昨夜黑的可怕，我便感到今天可能真的要下雪。
一个冬天，一连几星期，没有下雪，实在令人烦恼。然，雪真的降临时，我却又因这纷纷扬扬的大雪阻碍了我出行的道路而烦恼不已。
于是，只好独坐火炉旁，不去找雪的麻烦。
但独坐甚是无聊，与无聊相比，雪看起来反倒不再让我那么讨厌。
走入这白茫茫的世界，天地间便不再有其他颜色。即使没有阳光的反射，这纯简的白仍让我眼前模糊不清。
只得关闭视觉，以其余五感来欣赏这再难得一见的雪。
向前几步，虽行走无碍，但寒风仍使身体一阵颤动。再向前几步，张开的手竟触摸到了一个温暖的物体。
粗糙的质感，凹凸不平的纹路，我想起来了。
十四年前，我只有六岁。年少无知，总以为只要播种，就会有收获。
于是那年春天，我悄悄将一枚杏核埋在了门前的土地中。但夏天来到，土地上面只长出了杂草。等到秋天的时候，我早已忘记了这件事，高高兴兴的前往了县城上学。这一去便是九年。
九年之间，虽有时还会回来，但来时匆匆，去时匆匆。我竟没有发现当初的土地上已经长出了一颗挺拔的幼苗。
直到中考结束，再回到门前，洁白的花瓣随风飘散，像是雪。才发觉，门前多了一颗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的小树。
“这是山杏树，五年前就已经开花结果了。就是可惜，我和你爷爷两个人吃不了多少杏子，好好的杏落了地，全送了土地爷。”见我回来，奶奶坐在门前，笑着说道。
夏天过去，秋天来到，我再次踏上了前往大城市求学的道路。临行前，奶奶硬是塞给了我一塑料袋黄澄澄的杏子。
“叽叽喳喳……”
树枝上的喜鹊欢快地鸣叫着，又将我的思绪拉到了今年春天，寒假结束的时候。
“……，算上你，我五个孙子有四个都上了大学。出了门，见着人，我又能跟他们说我孙子上大学了。……，你上了大学也要好好学习，要给咱们家争口气。”奶奶说话有些中气不足，但还是坚持着说完。
“知道，知道。”临上车前，我头也没回，随意地回答着。
然而，我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对话竟成了奶奶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等到我再次见到她时，时间已是今年的秋末。
包裹在被窝里的奶奶，挪挪头，想要与我说些什么，发出的声音却是如秋风般的呼呼声。呼吸已用尽她全身力气，说话也就成了奢望。但我还是透过她的眼神，知道她想要说些什么。于是我点点头说道：“我知道，我知道。”
用过了一两个月，步入冬天，却仍不见有雪。就在我想念下雪的日子的时候，雪真的出现在我眼前。
几天后，奶奶的生命也伴随着初雪的消融，回归了天空。
抬起头，睁开眼，朦胧间，那雪白的杏花就仿佛盛开在我眼前。如纱，似梦，像雾，温暖香甜的花香，沁入心脾。
收回手，揉揉眼，清明后，盛开的杏花消失不见，叽叽喳喳的喜鹊也已飞走。只留下银装素裹的山杏树，告诉我，刚刚不过是一场梦幻。
这不禁让人怀疑，那使我如此想念的，温暖的雪，真的是来自那么高，那么广，那么冷的天空吗？
或许，几日后，雪会消失，回归到属于她们那不可触及的远方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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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大雪，困我于家中。闲时，方觉白驹过隙，逝者如斯。又值北风哀号，云天低垂，仿佛昨日，悲从心上起，不禁有此怀念。
特以此文祭奠在冬天初雪过后逝去的奶奶，一路走好!奶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