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莫然的时候是在李华他们学校的后山上。那个后山只是垃圾堆堆成的高度不高的矮矮的小山坡。棕红色的土壤下填埋的其实只是累年堆积的废料垃圾而已。
那天刘斌用打电话的方式给何大赖道过歉后李华提议带我去学校走走看、于是大家都兴高采烈的、肩并肩的走在校园的林荫小路上、打算去学校的后山上散散心。
“登高远眺可以洗去身上的晦气呢、古人过节的时候不就总是喜欢登高远眺么？”刘斌兴致勃勃的讲着关于登高的各种故事的时候李华的神色显得有点奇怪。他盯着山脚下的人群愣的出神。
“这是又有人去世了么？”李华望着山下不远处的人群问。我们站在低皑皑的山头上望着那些表情肃穆的人。
“嗯！看样子像”刘归推推眼镜“学校的后山真是疏于管理、不是说我们的这块后山过去是烈士遗骨的埋葬地么？怎么会有外来人员进入？”
“莫然？”李华喃喃着“磊子，你快来！你快看那个女孩是莫然么？”
“嗯？有点像、可是她不是在学校么？她来这里干什么？再说这两个地方离得可是挺远的啊，倘若真是她、那她是怎么过来的？”我一脸的疑惑“再说我从来都没听她说过她在这头有什么亲戚啊？”
“是她！一定是她！她走路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变、她长高了，看起来更加高挑了、她变漂亮了。”李华呢喃着、眼睛亮亮的却又呆呆的望向女孩的方向。
“我觉得应该不是她。你看她周围那么多人我一个都不认识啊”我有点自我安慰的口气说。
“你不认识？和她打交道的人你就都认识么？”李华瞥了我一眼“她的朋友圈你未必全都知道啊！快看、那个男孩是谁啊？”
远远望去、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孩始终站在女孩身边、洁白的牛仔裤配上黑色的短皮衣，映衬着线条轮廓酷劲十足的帅气身形。男孩帅气的头型像极了偶像剧流星花园F4里言承旭的形象；女孩穿着一条修身的黑色牛仔裤、白色的画着机器猫的卡通毛衣和黑色的牛仔裤把女孩的青春无限放大到了极致，女孩扶着一个体态臃肿的老妇人慢慢向前走着、老妇人花白的头发远远的闪着亮光；杂草丛生的墓堆旁、老妇人蹒跚着却又小心翼翼的轻轻擦拭着赫然立着的墓碑；女孩和男孩一左一右的挽着老妇人，她悲伤却又无比深情的抚摸着那块墓碑上逝者的名字。
我和李华都颠着脚尖努力睁着眼睛吃力的望向那个墓碑、想从上面找点线索出来。
“妻子香松敬立”李华喃喃着
“你们看什么呢？眼睛都快飞出去了！”刘归走过来搂住翘首看着山下那些人的我和李华“华子你这么远都能看到那些字么？”
“华仔啊、依你这个眼力不当考试枪手都可惜了”刘斌打趣说
“可不是吗？”刘归耍着鬼脸“华子、我要是有你这个功夫我就不上课了，反正考试能抄到”
“去，去。别没正形”李华烦躁的拨开了刘斌他们两个。
那天刘斌和刘归的兴致都很高、他们争先恐后的背着关于登高的古诗、炫耀着自己文艺青年的身份。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刘斌先来一首。
“你爷爷的、你小子还会背王之涣的《登鹳雀楼》啊？”
“我也来一个，这首诗歌比你刚才那首诗歌的气势高多了”刘归冲刘斌翻着白眼“杜甫的《望岳》会么？”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刘归摇头晃脑的背着、那架势像极了古代文绉绉的诗人、眉宇间似乎还飞扬着杜甫青年时期朝气蓬勃的神采。李华没有在意刘归他们的喜悦、他一动不动的盯着远处的人群发呆。
“难道真的是莫然？可是……”我纳闷的喃喃着、女孩身旁那个身姿挺拔的男孩如鹤立鸡群般突兀的站在我慌乱的心里。
“喂？你好，请问莫然在么？”我不安的拨通莫然寝室的电话。
“莫然？哦……她不在啊”
“那她去哪里了啊？”
“她这几天和学校请假了，据说是陪一个朋友去了南方的一个城市、如果有事的话你过两天再打来吧”电话那头的声音好像是胡丽。
“莫然摊上事了，她的“外遇”被发现了”快挂电话的时候我听到胡丽在那头说着“刚才好像是莫然那个学长打来的电话、我一不小心说漏嘴了”
“外遇？胡小姐你到底有没有文化？亏你想得出这个词”似乎是王煜的声音。
……
挂掉电话我一个人愣着发呆的时候、李华蹲在了地上“华子？你怎么了？”刘归似乎意识到了李华的不悦。
“没关系……”李华的眼睛始终没有从远处那个女孩身上挪开。
“我也给你们背首诗歌吧，杜甫的《登高》”李华的嘴角没有一丝笑意“?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哦……这首诗歌我们没学过，不过听起来很深奥啊”刘归搂住李华“华仔的中文水平就是高啊、不愧是高中时代语文课代表”
“才子、绝对是个大才子”刘斌也过来打趣说“等华子身体好些了、我们给他寻觅一位佳人吧。才子配佳人嘛”
“去！去！先把你自己配好再说我的事情”李华没好气的扫了刘斌一眼、眼神又飞快的落到远处那个女孩身上。
“应该不是她，她离这里很远的。”我喃喃着，我不知道自己是在对谁说这句话、我甚至不清楚自己说这句话的用意、也许是安抚李华和我自己吧。
“华子别生气、我只是想逗逗你开心。”刘斌定定的看着李华“我们都不背诗了、人家都说诗人的灵魂其实都是痛苦的！我们还是说点开心的事情吧。”
“那我们许愿吧”刘归说“有什么心愿我们就大声喊出来、喊得越高、实现的可能性就越大”
“华子，你一定要振作起来！华子、我们爱你”刘斌喊到。
“滚蛋吧厄运、快来吧好运！”刘归喊到
“莫然！莫然！莫然……”华子大声喊着、他喊得一声比一声高；他的脑袋拽着脖子用力的向前伸着；他双手紧握、俨然已经使出了浑身的力气。
“那天李华一直没有再说什么，他定定的看着远处的人群渐渐走远才埋下脑袋。”
“这里的人很怪的、他们好象很喜欢上坟似的、还总是喜欢上坟的时候放鞭炮呢”刘归指着不远处的人群“你瞧！”
“上坟？”我欣喜的抓着刘归“你是说他们在上坟？”
“是啊，放炮是扫墓的习俗啊”
“她不是莫然，她一定不是莫然、之前听莫然说过、她这辈子都不会触碰和火药相关联的东西、比如鞭炮啊什么的。”我抓住李华的袖子胸有成竹的说。
“为什么？鞭炮和她有什么过节？”
“具体原因不清楚、但是她真的曾经这么说过”
李华脸上终究浮过一丝笑意、但很快又散开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我们看到的那个女子其实就是莫然。莫然永远不会知道她和唐在陪那个老太太一起祭奠老太太青年时期的爱人、缅怀坚贞爱情的时候，我和大病未愈的李华却在黯然伤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