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的皇城依旧车水马龙人流不息，多年未见的鹰啸响彻在皇城上空，又被往来的人声淹没。层层宫墙中披着龙袍的中年人抬头望着空中盘旋的模糊影子询问出声：“秦央，你大儿子现在还在莽州军中效力，有没有想过调他回来？”说完，中年男子看了眼亭中端坐的男子，朝湖中洒下手中鱼食。月下的彩色鱼鳞泛着各色清光自湖中四角腾起，水花层层叠叠的荡漾开去，万尾锦鲤腾空而起，湖水好似烧至沸腾，许久才静下声去。
亭中人也瞧罢万尾锦鲤像牡丹开败，才悠悠回道“还未想过，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去吧。”
“小儿子在兵部任职可还妥当？”中年男子扯下披着的龙袍递给侍立的宫女，挥退了左右，透着火烛瞧向亭中男子的脸：“你大儿子在莽州待了已有三年了吧，调回来差进都尉府吧，也好让你一家团聚。”
亭中男子等了是半晌才屈身下跪：“谢陛下隆恩。”
被高呼陛下的中年人大笑，扶起跪着的男子：“你这答话前总是顿一顿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怪不得都叫你秦三晌”说完，中年人走下亭子，待行远后又问询出声：“你说这是福是祸。”
“臣还是那句老话，儿孙自有儿孙福。”亭中男子弯着腰，待中年人行远微微一礼：“恭送陛下。”
大荒有种香料叫地上虹，传说采自七色鹿栖身的老树，燃起后的七个时辰中各有不同，每过一个时辰，烟和香味都会有各自独特的变化。堇年看着香炉中的烟气自浑浊的蓝紫色逐渐转红，飘过茶具、盆景、砚台，落于椅子、桌案、书架，散开在南书房四角。方榻之后的两名宫女轻轻摇着手中仪仗扇，除了三人呼吸再无一丝声响，落针可闻。
“吱”，房门被打开，重新穿上龙袍的中年人走进屋中，堇年立时起身：“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说着就要跪下身去，却被中年人一把拉住：“小堇年几个月不见就和皇叔这么生分了？”
堇年嘿嘿一笑，直起身，扶着中年人在方塌上坐下，斟了清茶，双手递过给中年人：“皇叔，您可是九五之尊，架子还是得有的。”
中年男子拉过堇年坐至自己身边，摸着堇年脑袋开口道：“这皇帝架子再大，你小子也不稀罕做不是？”
“皇叔，说好了不提这事的”堇年从中年人掌下钻出，看了眼中年人耀眼的帝袍，犹豫片刻说道：“皇叔，能借我个仙人吗？”说完，两眼看向中年人。
“你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来了也不知道先问你皇叔好不好，一开口就和你皇叔要人，这是求人办事吗？”说着，抿了口堇年赶忙送至手边的茶，轻轻一笑：“又和哪家小子打架了，要皇叔帮你了事？”
“这回侄子闯大祸了，惹了不知什么来头的布衣仙人，苏老头为护我受了重伤，现在正被安之照看着”，堇年皱起眉头，一脸希冀的看向自己的皇叔。
中年人自腰间解下枚雪花玉坠递与堇年：“我宝贝侄子的事情，皇叔肯定是有求必应。你拿了玉佩去白家，自然有人帮你平了此事”，顿了顿，梁皇又问出口：“王安之在你身边可还好。”
堇年捏着玉佩的手一紧，笑着开口：“提那小奴干什么，让我给皇叔讲讲我这次是如何笑傲江湖的。”
“还江湖？那就把你所历的江湖一隅说来听听。”梁皇屏退了左右，偌大南书房只余他和堇年二人。
步行出宫的堇年行至神武门正好遇到一身便衣的秦三晌，两人见面都是微微一礼，堇年率先开口：“秦太常近来可好？”，高大宫墻间回声来回游荡，许久才停歇。
好似慢一拍的秦三晌轻轻躬身：“着世子惦记，还是照旧。”
“一起行吧”，堇年做了请，向秦三晌看去。
秦三晌也是回了请，迈开步子：“安梁王近来可好？”，堇年隔着城墙瞥了眼莽州方向：“不瞒秦太常，在下游学，离家已有些时日了。”
许久，秦太常复又出声：“世子先至皇城，可是不妥，陛下虽是心心念念，不过安梁王肯定也是担着心。”
堇年听了徒然一怔，立于原地兀自发呆，等回过神来，额间已满是冷汗，看着已然走远的秦太常，行了一大礼：“多谢秦太常”说完，急急走向皇宫外。
皇城的晚集丝毫不逊色于淮安河岸，行走商贩云集，长明店铺林立。提灯的妇人，怀中抱着孩子的相公，趁着初秋发热的晚风观着皇城盛景，轿夫抬着轿穿梭于府门街道，买卖人大声吆喝着拉人来瞧，堇年一路行过熙熙攘攘的大街小巷，钻进一灯笼铺直奔二楼。
从满是竹骨、灯笼的房里悉悉索索的清出一条路，待瞅到里面的熟面孔，立时开口“通知我家老头，就说书我要送出去，这回当忍则忍了，没必要亲兄弟间互相较劲”，和二楼上的人讲罢，刚要行下楼去，又叮嘱道：“一字都不能岔，立马送信。”
出了灯笼铺，堇年又马不停蹄的奔向白府，告了门，递上玉佩，候在门前不愿入府。未过许久，自白府中行出一与堇年年龄相仿的少年，初秋之日穿着一身白色大氅，一头长发簪在头上余下的还能及至膝盖。来人行到堇年旁边立身，静等堇年开口。
“劳烦仙人了”，堇年双手抱拳冲少年道了声谢：“不知仙人名讳。”
少年看了眼堇年面无表情的说道：“叫我白老即可。”
堇年自然知道这些白衣仙人动辄一睡一甲子，实际年龄不能光靠样貌估计，恭谨的道了声“白老”说明了来意。
白老听完堇年所说也不拖沓，差管家自府中寻出两匹快马，即刻启程。
两人出了城行至远山，堇年停下马静静看着灯火通明的皇城，沉默片刻，对着白老问道“白老，自您出生这皇城就是这个样吗？”
一旁也停下马的白老听了堇年的话，也观了眼皇城，轻声开口：“并无今日之盛景”说罢，一夹马腹离去。
堇年又怔怔望了望这偌大的皇城，回过神后，抖抖缰绳向白老追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