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渐渐行至江心。此刻江水湍急,船头的女子却也游刃有余。江边的叫骂声越来越弱,不多久便消失在耳际。
叶云帆紧绷的神经,不敢片刻放松。他发现这女子所划的小船正是自己所掩藏的那艘,自己的行囊及干粮还是放在原来的位置。
对方是敌是友尚未可知。
船在江中行了约莫有两个时辰,水流渐缓。
舱门忽然被打开,一缕月光闯了进来。一个婀娜多姿的身影向舱内摇曳过来。
“当真是好久没这么辛苦了!”那女子用香帕拭去额头的汗珠,斜身侧坐在舱门旁边的船板上。少女身材匀称,凹凸有致,浑身散发着青春的蓬勃朝气。她尚未从划船的辛苦中恢复过来,不禁薄唇轻启,娇喘连连,胸口随着呼吸起伏着。微风轻撩,拨弄着少女的秀发,一阵暗香飘来,她用修长的手指,随意整理一下额前的刘海,月光抛洒,将那少女绘成了一幅绝美的剪影,早同那山光水色一起入画。
少女转过头来,望着叶云帆,柔声说道:“看来你的伤势不轻,会不会很痛苦?”
叶云帆心头一暖,自己已经记不得,最近一次是谁对自己说出关切的话。
“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叶云帆虚弱的问道。
原来,那少女正是白萱。
“没什么,我只是想随你走。”
叶云帆不禁错愕。
“我的穴道解开后,不久我就追寻到了你的船,便坐在船内等你,若是过了子时你还没来,可能是你已经遭遇了不幸,那我就乘船独自离开了。”白萱望着叶云帆微笑着说道。
叶云帆越发不解,“你怎么知道我在江边藏船?”
“哈哈哈哈。”白萱如银铃般的笑着。他缓步移到叶云帆的身侧,微笑着看着他说道:“你的衣服上粘了几根紫色的小刺,你自己也不知道吧!这是一种草上的小刺,因为这种草自根至叶全是紫色,说是叶子,也不过都是一根根的小刺。这种草遍地成群的生长,远远望去就像从地下升起一片紫色的烟雾,所以我们都管它叫‘紫烟草’。这种草只在江边生长,恐怕其他地方也不常见吧!”
叶云帆想起来,自己上岸的时候,确实经过了这样一片草地。
“所以我想你自然是撑船从江上来的。钱家堡势力庞大,弟子众多,你得罪了他们,恐怕整个江北城也会被他们翻个遍。纵然是你武功再高,恐怕也难逃他们近千弟子的追踪。恰好钱家堡背后有一条‘穿云河’直通长江,我若是你,定会撑船沿河直下,之后进入长江撑船逃走。而且穿云河到长江这段水程十分顺畅,走陆地却要绕许多弯路。
所以,我的穴道解开后,便到钱家堡后面的河边看看。果然看到了一艘小船,我自忖猜的不错,本想在那船上等你,却见那船太小,在平常河道里行驶倒是十分快捷,却不能入得长江。因此我料定你在江边必然还有一艘用来入江的大船,而且那船必定距离河道和长江的交汇处不会太远。所以我便往江边的方向跑来,我怕你在我之前到达那里,所以仓促间偷了别人一匹马,哈哈!”
叶云帆不禁惊异万分,想不到这女子竟是这样聪明。如果是被钱家堡的人发现这许多蛛丝马迹,自己恐怕早已性命不保。
“你不是即将成为钱慕云的妻子吗?现在你也是自由的,又何必跑出来?”
“哼哼!钱慕云的妻子!你今日挟我进去那个房间,被你制住的那个女人,才是他的妻子,我就算嫁过去,也不过是个妾室而已。何况,如果那日从我家门前经过的是大爷、二爷、三爷或者四爷,我可能就是他们的妾室。无论是哪一个,我不过是想逃出那个不堪入目的家而已。”白萱凄然苦笑,眼中似有泪珠闪烁。叶云帆当然不明白她的话。
“何况,今日在钱慕云妻子的房内,我对你那样......。”白萱娇羞低下头去。叶云帆自然明白,这是指在那房内白萱紧贴自己的身子,所做的那些。想到这里,叶云帆也不禁满面绯红。
“当时我也是害怕,不知你会对我怎样,所以才那样......。可是,钱慕云的妻子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如果我进了钱家堡,恐怕也不会受人待见了。后来,我仔细一想,便知你不会是个坏人。那时,在钱家堡的墙外,你将我藏进绿篱之前,还不忘将那些杂枝削去,而且后来你不仅没有伤害我,还放了我。所以,我想即是钱家堡也待不下去了,所幸跟着你走。”
说完,白萱幽幽的看着叶云帆。叶云帆只觉浑身一热,不想胸口却激荡不止,一时喉咙一松,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白萱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赶紧拿出手帕,替他拭去嘴角的血,再看叶云帆时,他已经昏倒过去。
只见一秀丽高山,林麓幽深,穿入林中,处处古树参天,古藤缠树。修竹乔松挺拔无比,幽鸟啼声阵阵,流泉响声清澈。又至一洞口,洞外繁花锦簇,洞内烟霞缭绕。走进里面,但见烛光摇曳,一片光明,一人独自摆弄石盘上的棋子,却也悠然自得。但见那人,道髻高束,须眉洁白,丰姿英伟,道貌清奇,举手投足间,尽显仙风道骨。
那老人转过头微笑着说:“现在什么时辰了?”
“约是子时了。”白衣少年答道。
“快坐下!”
白衣少年依言盘腿而坐,双目紧闭。
老人张口开言,少年依言而动,调息不止。初时,少年面色苍白,呼吸急促,大概过了六个时辰之后,少年脸色先是由白转暗,而又由暗转红,自少年头顶渐有热气升起,呼吸先由急促转为平缓,而后似乎连呼吸也没有了。
“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外观其行,形无其形;远观其物,物无其物。”老者观少年的情形,赶紧念到。
又过了一段时间,少年脸色恢复常态,作势收功,缓缓的舒出一口气,而后便睁开双眼,双膝下跪,向那老者拜谢。老人扶起那少年,说道:“帆儿,你要谨记,世间之事皆是先有其因,再有其缘,因缘即生,便得其果。你既是如此执着,为师也不拦你,但你切记守中抱一,凡事适可而止。诸烦恼皆出自诸妄念,明月年年有,哪能夜夜照我家呢?”
白衣少年点头不语。
“去吧!”老人向其挥手道。
叶云帆仿佛听到有呜咽之声传来,遂睁开双眼,只见仍是皓月当空,而自己却躺在一块干净的岩石上。白萱正在不远处,一边挖土,一边以手拭泪。
“你是在为我挖坟吗?”
白萱听到此言,身子登时惊恐的一缩,却见叶云帆气宇轩昂的站在自己面前。
白萱无限欣喜的说道:“你没死?”
叶云帆对她微微一笑。
虽是夜晚,但叶云帆自幼习武,眼力绝非常人所能比,借之又有明月当空,这夜晚在他眼里也如同白昼。却见白萱的裙摆多有破烂之处,鞋子上似有血迹渗出。满手的泥土,便是一张俏脸上,也有几处污垢,双眼红肿,像是哭了很久。叶云帆虽然聪慧,但是却不善言语。听到旁边有水流之声,便对白萱说道:“快去冲洗一下吧。”
白萱眼见自己模样,却是有些狼狈,羞涩的点了点头。
原来,那晚白萱见叶云帆昏倒后,顿时不知所措,却又无计可施。待到天微亮的时候,便将船靠岸停下,又着力把叶云帆及行李拖下船来。又想钱家堡的人必然会紧追而来,若被他们发现这船停之处,必然会被他们发现踪迹。而自己又拖着叶云帆,总不会走的太远,那岂不是危险。若只是将空船放出,又怕那船稍遇风浪便会翻掉,行不太远。于是白萱便在船上放了几块大石,将船用力推向江内,直到那船顺流而下,不见踪迹之后,她方才放心。随后,白萱用叶云帆的剑,将岸边的一些野藤砍下,又砍了一些胳膊粗细的树干,做成一个木架。她又担心那木架太硬,便又割了许多杂草铺在那木架上,方才把叶云帆拖了上去。白萱始终害怕钱家堡的人追来,她也不敢走那大道,只能绕着难走的山路而行。眼看日近中午,却未听到马蹄的声音,她才稍微放心一些。过不多时,她又见叶云帆脸色忽红忽暗,头顶却又冒起烟来,她不明所以,只能去取些水来,点点滴进叶云帆的嘴里。随后,也不知过了多久,叶云帆脸色如常,却没了呼吸,身体也渐渐发凉。直到深夜,白萱见叶云帆仍是如此,只道他已经死了,便趴在她的身体上哭了起来。
随后,便有了叶云帆看到的情节。
听到如此,叶云帆心头一热。不禁想眼前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是经历了怎样的辛苦,才做到了这许多。
虽是如此,白萱却只是安静的说着,言语里没有半分委屈。
“你怎么恢复的这么快?”白萱也感到疑惑。
“我也不是很清楚,仿佛是梦境一般。而且我的一身武功,却是如此来的。”叶云帆黯然说道。
白萱不免惊异,她虽对叶云帆的话深信不疑,却也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奇异的事情。
“这事说来话长,等以后有时间,我再慢慢的说与你听。”
白萱面带微笑,静静的看着他。叶云帆开始觉得白萱是一个轻浮之人,本来对她并无好感,后来觉得这个女子却也聪慧异常,不免对她另眼相看。现在,经此一事,叶云帆对她更多了几分感激。况且,叶云帆孤身一人多年,素是独来独往,现在身边忽然有了一个人,却也有种说不出的温暖。
微笑中的白萱,安静素雅,仿如风雨之后的空谷幽兰,让人顿生疼惜。
叶云帆试试运用内力,只觉得浑身轻松了许多,自忖内力也已经恢复了八九成。他本是不善言语的人,不由分说,背起白萱便踏步而行。白萱被他的举动一惊,随即便不再言语,只觉得自己好像躺在一个坚实温热的床榻上一般。近日所经历的种种事情,换作平时,她自然是想也想不到。虽然相处才几个时辰,她也知道叶云帆的不善言辞。伏在这一片温热之上,她想,纵然今生都如这般辛苦,那又如何。
不多时,她便伏在叶云帆的肩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