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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阶前萱草 惹乱春心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羣莺乱飞。

城外山下的春色,相较城内,少了几分修饰妩媚,却多了更多自然的柔情。

苍翠掩映中,一座不大倒精致的院落也给这郊外增添了几分生机。

踏进小院,一条石板小径被打扫的干干净净。这院内小径直通这三间瓦房的厅门。小径两侧,植得几株桃树,树上梅花半开半落。微风轻抚,数片落花随风而舞,那花瓣倒惹得大地平添一抹嫣红。

堂内摆设虽简,但被收拾的十分干净利落。房内一张竹藤椅上坐着一个年约四十的中年汉子。那汉子生的富态,却是乱着须眉,满面的横肉通红,他慵懒的躺在藤椅上,坦胸露乳,全然不顾这仍是个乍暖还寒的时节,耷拉的右手上握着一个酒壶,左手不时地胡乱抹着胡须,嘴里不停地嘟囔着。

“你这没脸没臊的,整日只晓得扮个妖精。养活着你,可不是让你去胡乱勾搭的,连给你老子倒上半碗水都不晓得!”

“姓白的,你倒是听听,你那臭嘴里喷出的可是人话。她再不成,也是你的女儿,你倒是有个当老子样吗?”旁边的妇人,将手中的针线摔在了桌子上。

“女儿?你倒是拿她当女儿,她可拿我们当成父母孝顺过?还不是怪你那不争气的肚子,成天里塞满乱七八糟的,却连个蛋都出不来一个!反倒领来了这个不懂贴心的白眼狼。”那汉子直拍着藤椅。

“你倒是怪上我了,怎么不说你自己没用。说她没羞没臊的,你还不是常常新衣首饰的伺候着。还不知是谁没羞没臊!成日里,只知道吃酒赌钱。今天卖的那些钱是不是又被你吃了,你倒是给我拿出来!”这妇人不由分说地便上去扯那汉子的衣裳。

偏房内的少女,并不管外面的吵闹,似乎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不时审视着镜中的自己,时而微笑,时而皱眉。

少女忽然一顿,似乎隐约听到有马匹嘶鸣的声音。她便幽幽地起身,向房外走去。

厅内的两人刚停止撕扯。那妇人似乎搜出了几吊钱,咧着嘴继续做她的针线,也不管那汉子不堪入耳的骂声。

少女出得厅堂,向外走去,留得一抹清香扑鼻。

那汉子忍不住破口大骂:“又去哪卖弄风骚去,出的这门,可就别回这个家了!”

少女仿似没听到,自顾地摇摆着袅娜身姿飘出房外。

那汉子腾地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去追那少女。

刚出院门,却见不远处有几人策马而来。等到院门处,倏然停下。

少女此刻似乎被那阵势所吓,一脚摔在了地上。

领头的一人仿佛没看到少女的摔倒,扬起马鞭,指着那汉子傲然说道:“快去弄些草料来,喂喂我们的马!”

见此情形,那汉子酒也醒了一半,瞬间蔫了下来,慌忙答道:“好好好!大爷稍等!”

少女坐在地上似乎是受了伤,愤然说道:“你们的马要喂,难道伤了人就可以不管不顾了吗?”

领头的大汉没想到少女胆敢如此说话,方欲发作。却听到一个雄浑的声音传来,“不得无礼!还不给我道歉!”

领头的大汉,听到此言,赶紧跳下马,喏声道:“姑娘息怒,方才在下言语唐突,望姑娘海涵!”

少女皱着眉,也不做声。那大汉只是低头作揖,不敢离去。

这时,马队中间有一人跃下马来,其他众人也纷纷下马。只见那人高约七尺,身着华服,背负弓囊,年届三十有余,方脸阔耳,气宇轩昂。他慢慢走到少女身侧,蹲下身来,柔声道:“姑娘可曾受伤?”

少女抬起头来,整整额前散乱的头发。只见那少女肤如凝脂,面若桃花,一双柳叶眉,色如山黛,双目有情,嘴角含春。她似是扭了脚,方欲支撑着站起来,却又双眉紧皱,跌坐在地上。那人赶紧扶住她,将她扶起。少女美目流转,目光轻抚那人的脸,微唇轻启说道:“有劳了!”

那人直直地盯着少女的脸,不想自己年年春猎必经此地,却不知这里竟有这样一位如此艳丽的女子。他虽已经扶起那少女,却仍搂着少女的臂膀。少女轻扭双肩,那人方知唐突,赶紧放开双手。

那人扬起手掌,只听“啪”得一声,那弓腰汉子的脸上便赫然多了五个鲜明的指印。

“五爷息怒,是在下大意了,不小心惊到了这位姑娘!在下自当受罚!”说着便用双掌向自己的面颊不停抽去。不多时,那汉子的脸便肿了起来。他却不敢停下,仍是不停的扇着自己的脸。

那少女瞥了一眼,遂又慌忙说道:“本是我不小心,赶紧停下来!”

那汉子惘若未闻,仍是不停地打着自己的脸。

那被称五爷的人,冷然说道:“即是姑娘说情,这次便饶了你,停下吧!”

那汉子方才停手退下。

五爷扶着少女走进房内,将她安置在堂内的藤椅上。目光却时刻不离那少女的脸。少女也是满面娇羞!

“五爷,马已经喂好了!”醉汉带着笑,奉承的说。

“好!我这就来!”五爷慢声答道。

五爷拿起马鞭,转身欲走。

“五爷......”那少女喊道,却马上低下头去,似是欲言又止。

五爷转过身,见那少女低头含羞,面带绯红,处处不散发着无限的娇媚。五爷不仅内心一荡。

他便指着醉汉说道:“你可是那平日里向我府内送野味白猎户?”

醉汉连连点头称是。

“这位姑娘是你的什么人?”说着便向那少女望去,便是说话的语气也柔软了许多。

白猎户瞥了一眼那少女,忙答道:“正、正是小女白、白萱!“

说起那少女,不知为何白猎户竟然语不成句。

“白猎户,请你随我出来!”五爷道。

醉汉哪敢耽搁,便随着五爷走出房外。

不消多时,五爷走进房内,半蹲在少女的跟前,柔声说道:“明日此时,我定回来见你!姑娘可能等我?”

少女也不答话,只是微微抬起头来,朝那五爷灿然一笑。

不必等她说话,五爷也已经春心荡漾,喜不自禁。遂站起身来,长臂一挥,朗声说道:“兄弟们走,且去那醉仙楼吃上他八百碗!”

当晚,白萱斜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那头白猎户夫妇两人也是争执不停。直到夜近子时,那头的两人慢慢没了动静,白萱方才恍惚入梦。

梦中,有一小女孩哭着撕扯着一个少妇的衣襟,那少妇虽然强忍悲痛,双目中也是泪花泛起。然而,她却决然地越走越远,倏然间,便不见了踪影。随后,那小女孩独自站在一个陌生的院落里,那院内杂花丛生,萱草满地。

忽然间,又有一双粗糙有力的大手,粗暴的撕开她的衣服。在梦中,她想跑开,却无法迈动自己的双脚。

又看见自己身子上没有一件衣服,这样光着站在人群中,却怎么也寻不到一个遮羞的东西。又有一股鲜红流至自己洁白的腿上,那红色越来越多,之后她便被红色所笼罩,看不到任何东西了。

白萱猛然挣扎,从梦中惊醒,发现窗外天光渐明,便拭去眼角的余泪,再也无法睡去。

且说第二日清晨,白猎户尚在梦中,便听到门外吵吵闹闹,以为是出了哪门子事情,胡乱穿了衣服,便奔出门外。只见外面十余人正忙着从数辆锦车里向外搬着箱子。白猎户正不知为何,就有一个身着绣花绸缎的婆子一路含笑向自己跑来。

“白猎户,你这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也没听到什么动静,钱五爷就命人送来了这许多聘礼。你倒是藏得好啊!我就说嘛!白萱那丫头天生就有那好命,如今只等着到那钱家里好好的享福去!”

白猎户兀自默不作声。只是他那婆娘看到满院的绸罗锦缎、珠宝首饰,早就喜不自胜。忙招呼着那婆子及众人进堂饮茶。

白萱却也不理会那婆子的道喜,径自向堂外走去。

众人听到院外的马蹄声,便知五爷到了,全部恭身而立。

钱五爷快步走进院来,向白萱奔去。

“脚伤如何了?怎么能站在这里!”五爷语含关切。

白萱方想起自己的脚伤,由那婆子扶进了堂内。

随后,众人便商量起,何日迎娶白萱的事宜。

众人走后,白猎户的婆娘便将精力都放在那些聘礼的上面。

白猎户随手捡起一个玉镯小声道:“这玉镯倒也只配得上我家萱儿。”说着便拉起白萱的手紧握不放,搓揉个不停。白萱用力挣脱,恨恨的瞥了白猎户一眼,满脸的厌恶,便起身走进自己的房内。

“你这小蹄子,好深的心机,此刻怎么不跛着你那脚了!”白猎户恨恨的道。

江北乃三江交汇之处,依山傍水,本就富庶。钱家堡盘踞江北数十载,方圆百里尽是其势力范围。钱家本是官宦之家,待到钱开泰时,家族没落,仅留下数倾良田,宅院一座。他十多年寒窗苦读,期望有朝一日榜上有名,能够走上仕途,重振家族声望,不想却屡次落地,倍受打击,自此心灰意冷,遂寄情于山水之间,遍游名山大川。有一日,钱开泰独自撑船出海,海上偶遇风暴,之后流落至一荒岛。那岛古树参天,飞禽走兽横行,不禁想虽是躲过了一难,也难逃一劫,今日必然会命丧此地。哪知在那岛上却有一位白髯异人,他不知这人正是隐退江湖已久的侠客袁顺天。当年袁顺天凭着一把天罡剑,横扫江湖数十载,之后便消失的无踪。钱开泰本非江湖人士,自然不认识他。时日已久,袁天顺看他秉性淳朴,天资颇高,便将其八极剑法传授与他。几年后,袁天顺仙去。钱开泰重返中原,不出几年便声名远播,剑震江湖。

钱开泰后有五子,分别是钱慕道、钱慕清、钱慕玄、钱慕风、钱慕云,江湖人称“钱氏五雄”。这五子天资不及其父,难以达到其父的高度。八极剑法网罗八类,各门类自成一体。根据个人天赋之差异,钱慕道习得苍门剑,钱慕清习得开明剑,钱慕玄习得阊阖剑,钱慕风习得幽门剑。唯有钱慕云天资颇高,虽主攻阳门剑、署门剑、白门剑及寒门剑,其他四门剑法也均有涉猎。

之后数十年,钱家堡声誉日隆,盘踞江北,独霸一方。

虽然,待钱开泰死后,钱氏五雄中有几人多有恶名,奈何钱家堡在江湖中地位超然,虽招人厌恶,但也宁愿相交不可相怨。

钱慕云数日前便广发喜帖。虽然日期未到,这江北城内相较往日也多了许多江湖侠客,南北商贾。一时间,赌坊喧嚣,青楼歌晚,车马往来,热闹非常。

钱家堡五里之内的街道无不披红挂绿,张灯结彩,随处琴瑟和鸣,喜气盎然。

便是钱慕云与其正室结连理之时,也没有如此的场面。

醉仙楼内热闹非常。钱氏五雄同那些早到的贵客正在此推杯换盏,戏凤弄歌。

白猎户匆忙闯进钱慕云的厢内,慌乱不堪。

钱慕云见他进来,才欲拉他入座。白猎户却向着钱慕云耳语数句。钱慕云登时脸色大变,抓住白猎户的胸前,厉声道:“是谁!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白猎户早吓得魂飞魄散,但被他抓住胸口,一时气闷,一张肥脸被憋得通红,话也说不上来一句。

待钱慕云放开他,他的胸前也已经肿起了一片。

“是、是、是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他、他会武功,我拼命阻拦,却被他打晕了!”白猎户颤抖着说。

钱慕云细细盘问,白猎户便仔细的将过程说与他听。甚至那少年腰带的颜色、佩剑的长短,他都让白猎户仔细回忆。

“对了,那少年的眉中有一道伤疤。”白猎户补充道。

钱慕云以及在场的诸位江湖人士,都未对这样一个人有任何印象。

“萧师兄,你马上安排堡内十六路弟子全力搜捕此少年。此城内外,不可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人员安排妥当后,你便带人出城,兵分四路,向各方追查,万不可让他逃走!”钱慕云吩咐道。

听到此言,钱慕云身旁一个持剑而立的中年人忙点头听命,急欲转身而出。

“切不可伤了白姑娘!”钱慕云黯然叮嘱道。

在座的众人,纷纷向钱慕云表态,愿尽绵薄之力。

“钱家堡的事,我们兄弟几人自会处理,就不劳烦诸位了,诸位尽可在此休息,待我先去安排!”说完此话,钱慕云便转身急速离开。

当晚,江北城内便疯传,在大婚的前晚,钱五爷的新娘子被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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