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光棍要立威
这个横三尺、高四尺的家伙出现的突然，走的也突然。还没有让西门卿找机会套出他的名字和来历等信息，就挥一挥衣袖，带着满身的尘埃，走了。
能和“自己”玩得这么好的人，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阳谷小县，虽然破败，但毕竟还是个县城，人口密度和经济繁荣度都在这里放着，想不热闹都难。
西门卿一行四人离开醉八仙后，一路向西。
不知道第一代西门人是何种心理，因为姓西门，就把家安居在县城的西城门附近。倒是有点名副其实的意味在里面。
过了县衙，过了牲口行，再过了菜市街，前面一处，人流似乎特别多。
“那里在干什么，怎么这么热闹？”
小四是个很忠实的跟班，几乎就是亦步亦趋的跟在西门卿身边，听见西门卿问话，就随口答道：“是人市。”
“人市？人才市场吗？”
西门卿以前也经常来人市看热闹和制造热闹，应该不会不知道那里是什么所在。小四不明白少爷为什么明知故问，更不明白什么叫人才市场。作为一个被小夫人特别指定的合格跟班，而且还获得西门卿的好感，必然有着别人所不具备的优点和长处。知道什么情况下该怎么处理问题。他把自己的疑问都装进了肚子里，并老实的回答了西门卿的问题。
“人市就是买卖人口的地方。咱们家红玉她娘，小翠她娘还有许三磙子……好些人都是老爷和西门管家从这里买回来的。”
小四嘴里如数家珍一般冒出了许多的人名，可惜，西门卿对府里的这些人统统没有印象，这些名字似乎一点意义也没有，只是一个个符号。西门卿只是吃惊人口买卖的问题。
人口买卖，还专门开辟市场？
这应该和西方的奴隶市场没有什么差别吧，做的都是丧尽天良，灭绝人性的缺德事。
据西门卿初步推断，现在自己所在的朝代应该是许多中外学者们口中最为向往的大宋朝。
宋朝的疆域是历朝统一时代面积最小的，同时也是最好的一块。内部相对平和，政治稳定，商品经济高度发达，物质丰富，科技成就突出，政治体制和社会氛围对于思想、文化比较宽容，让精神文明也达到一个新的历史高度。
这样的一个朝代，人民的认同感归属感超越了任何一个时代。崖山战役失败后，据说有几十万人自发地跟着当时的小皇帝一起沉海自杀殉国。这换成任何一个朝代恐怕都难以做到的吧。
人类从奴隶社会进入封建社会的一大标致就是人身自由性。
但是封建社会毕竟还是封建社会。是从奴隶社会过度而来的，会有很多奴隶社会遗留下的问题。人市，就是其中之一的产物。本质上是和现代人的人才市场没有太多的区别，都是人员交流的地方，区别只在于一个没有人身自由，一个有选择被谁剥夺的自由。五十步和一百步的区别。
在中国漫长的旧社会里，准确说，一直到1949年解放时，都是黑暗的半封建半奴隶制社会形态。
人口买卖是一件很正常的商业行为。只是各个朝代对其约束力有强有弱而已。
宋朝自然不例外。
皇家子孙，达官贵人，地主富绅，只要有权有钱，哪家不是少则一二十个三五十个奴仆奴婢，多则几百上千。富家子弟，若是没有一两个小厮帮闲跟随着，简直就不好意思在光天化日之下出门见人，那就跟没有穿衣服出门溜达一样丢人现眼。
奴仆来源的渠道很多。
最好的一种的是投充。就是比较熟悉的人或者亲朋邻居见人家发达了，为了寻求更好的生活（因为过去，官府和一些大户享有免去一些税收的特权，好比现在一些比较大的公司，国家为了留住他们，给他们一些政策上的优惠减免。）心甘情愿为奴，得到更多的保护。
一种是自卖。因为穷困潦倒，无法生存，不得不卖出自己的妻子、儿女，换取钱财度过难关。
一种就是贩卖。人口贩子买一些自卖者，把人从一个地方带到另一个地方，赚取差价。这中间有一种是蓄卖，就是挑选一些年幼的男女，培养一些技术，养到一定年纪后，以高价卖到青楼或者大户人家做奴婢小妾通房丫头什么的。再者就是掠夺拐卖，本来是平民百姓，被乱军，土匪，或者人贩子偷走拐卖为奴婢的。
再一种是犯官的妻妾子女、家丁家奴。
最后一种是家生奴。是上面几种奴婢结合后生下的后代。只要一代为奴，此后若无主人特赦，便世世代代为奴，可谓是永世不得超生。
奴仆的命运有好有坏，好的比如皇帝身边的太监宫女，宰相等朝中高官达贵的管家门房等等，有极少数人能够达到正常人无法企及的高度。这变相的激励了许多人走自卖或者投充这两条路。
但更多的却是过得十分凄惨，没有一点自由。甚至不能有自己的感情、亲情。稍有过失，打骂是常有的事，打杀也是理所当然……
……
人市的繁盛与否和是否是盛世关系很大，乱世、灾荒年比较繁荣些。
西门卿很好奇，对于真正的人口买卖他只在影视作品中见过，现实中也听说过拐骗拐卖，但要说见，可真的没有见过。反正现在吃饱了肚子，作为一个衣食无忧的纨绔，富二代，无须工作，最多的就是时间这种东西了。那就逛一逛吧，也好对现在所处的社会环境多点认知，这样以后遇到事情时，自己才能做出比较准确的结论和判断。
心理学中曾说：人比较习惯在熟悉的环境中生存，越是陌生的地方，越没有安全感。
西门卿现在的安全感还是蛮低的，要想让他的心灵感到安全，只有一个办法：尽量的熟悉周边的环境，熟悉周边的人和事，然后融进去。
西门卿早已经开始试着了解这个社会，融入“自己”的生存环境中。
阳谷县的人市，没有固定的日期。有时候人多些，有时候一连十几天都没有人。今天却出奇的热闹，坑蒙拐骗的，小偷小摸的，买零嘴的商贩，还有杂耍的，不约而同的凑了过来，吵吵闹闹地喧嚣着，把一段街道的气氛烘托得热闹非凡，到处都是人声。
因为有小三小五两个恶仆在前面开路，西门卿一路走来，倒也是不挤不抗，爽爽利利，十分的悠然自得。自我都感觉有几分超然出尘的意思。
不过，他内心的惊骇却不如面上表现的那样。
他算是见到了人间地狱的真实模样：不是哭哭啼啼，凄惨哀嚎声不绝于耳，而是一个个被卖的或者自卖者，表情都是麻木的，好像木头人一样，没了思想。那些买主，则像挑牲口一般，这里捏捏，那里敲敲……
最让人同情的是那些无知的小孩子，围在父母的周围，还蹦蹦跳跳，嘻嘻哈哈的，对将要发生的事毫无一点危机感。
“让让啊，快让开！|”
西门卿忽然被人从身后推了一下，他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推他的是一个大约十一二岁的瘦弱少年，衣衫陈旧，小四还来不及反应，对方就从西门卿身边匆匆的跑了过去。
“小三，小五，赶紧抓……”
小四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更大的叫骂声覆盖了小四要说的话：“小兔崽子，你给老子站住，不然，今天老子非打死你不可！”
小四回过头去，只见一个胖子满脸大汗，举着一根木棍，追得气喘吁吁的，边跑边叫嚷着。明显是在追刚才那个小子的。
他们所过之处，人群一片骚动，纷纷让路，生怕遭了无妄之灾，被殃及了。
前面被追着的少年边跑边往后看着，偶尔还调皮地朝着胖子做个鬼脸。得意忘形，就会乐极生悲。果然，他并没有跑出多远，在他一次扭过头嘲弄胖子时，没顾及到脚下的路，一个不小心，绊在一个卧在街边的乞丐身上，摔倒了。
这乞丐形容枯槁，皮包骨头，眼窝深陷，披头散发，花白的胡须又密又厚，都结成块了，长得都快遮住嘴了，活脱脱的一个马克思造型。他全身裸露的地方太多，甚至连****都隐约可见，而且裸露的地方污黑肮脏，早就看不出皮肤的原色来。
“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乞丐大概精神上有问题，见少年跌倒在身边，先是害怕的往后缩着身体，颤抖着，用瘦鸡爪一般的手挡住眼睛，口里喃喃自语着。
而后，这乞丐透过手指缝看清是一个少年，一扫先前的恐惧害怕，不等少年起身，居然一把把少年扯到怀里，大喜地嚷着：“狗蛋，你回来了！儿子啊，爹终于找到你了！跟爹回家，爹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羊肉包子。哈哈……”
“松手，快松手！死要饭的，你看清楚了，谁是你儿子！臭要饭的，臭死了，快松手！”
少年大为着急，本来，他和追赶的胖子间的距离，不算小，就算跌倒了，以他身形的灵敏度，也完全可以爬起来继续逃跑，让胖子失去追赶的希望。只是忽然被一个睡在地上的臭烘烘的老乞丐抱住了，急切之下，又踢又蹬的，可那老疯子就认定了他是自己儿子一般，如何肯撒手？只是死死的抱住他，怎么也挣不脱。
“哈哈，快来看啊，这个老疯子找到失散多年的儿子了！”
“臭要饭的，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儿子，你可一定要看好了，别让他再跑丢了啊！”
“这小孩真是他儿子？”
“呸，你肩膀上长的是猪脑袋啊，你没看这疯子多大岁数了?这条街上谁不知道这疯子都疯了二十多年了，这孩子能是他的？”
“那你还说这小孩是他儿子？”
“说你猪脑袋，还真是一点都没有错！这样说不过是为了看热闹而已。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没有好戏看，多无聊啊！左右无事，不如看个热闹！”
“原来是瞎起哄啊，真有你的，这种事也做的出来！”
“嘿嘿嘿……”
……
街道上唯恐天下不乱的好事之徒迅速地将老疯子和少年围了起来，看起热闹来。后面追赶的胖子也终于赶到了，看到眼前老疯子和自己追逐的少年二人搂抱在一起，在地上纠缠着打滚，脸上顿时乐开了花，拄着棍，弯着腰，呼哧呼哧地喘了一会儿气，才扯风箱般地骂道：
“小兔崽子，你跑啊，这下你继续跑啊。老子还不信抓不到你。”
追逐者和被追逐者，再加上一个老疯子，这下可是真的有好戏看了。
周围的人哗的围了过去，顿时里三层外三层，围的是密不透风。看热闹的人更多了，西门卿也被人群推搡着充当了一名前排围观众。
那少年瞥见胖子已经追赶了上来，又见自己无论怎么用力也无法挣脱这臭要饭的禁锢，就沮丧地放弃了抵抗。这样一来，那老疯子也得到喘气的机会，趁机从地上坐了起来，但依然紧紧的抱着失而复得的“儿子”。口里面嚷嚷着：
“狗蛋啊，你去哪儿了？爹找你找的好辛苦啊。你可回来了，告诉爹，你想要啥吃啥？爹都买给你！”
少年苦着脸辩解道：“什么狗蛋驴蛋的，臭要饭的，你看清楚点，我真的不是狗蛋，更不是你儿子。真是倒霉，遇到个乱认儿子的失心疯！”
旁边看热闹的好事之徒叫嚣道：“老乞丐，这下终于找到儿子了，我看你们父子俩长得挺像的。你可得看好了，抱紧了，别让他又乱跑跑丢了。”
“尼玛，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哪里像了？你说话可得小心点，红口白牙乱说乱叫，也不怕天打雷劈？”
少年不满地瞪了那个多嘴多舌者一眼。
那个光棍嘴里噙着一节不知道从哪儿折来的的草茎，轻蔑地斜了少年一眼道：“小屁孩，嘴巴给老子放干净点，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歹！现在有个便宜的老子护着，总比被这胖子活活打死好吧！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这么想要人护着，干脆你来当他儿子好了！我看你生就一副给人当儿子的命，看样子你家里已经有不少便宜爹了吧！要不，你来认他当爹，正好一个想要儿子，一个想要爹，两全其美。反正你往家里领的老子越多，你娘越高兴！”
少年伶牙俐齿，这话说的歹毒，哄地一声，围观者都笑了起来。
那光棍本意是看人笑话的，不想被少年这么一说，倒被人看了热闹。偷鸡不成蚀把米，而且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下丢脸丢大了。
光棍脸上挂不住，赤急白脸的，心想：这老乞丐瘦骨形影，目光呆滞，日日在这里行乞，平日里也没有失常过，呆了这么多年，居然谁也不知道他居然是个失心疯患者，附近的小孩都可以随意的欺辱，没什么可怕的。而这个不知道哪里流窜出来的小屁孩，看衣着模样，一看就知道是个小光棍。马蛋，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到了老子的地盘上，还敢这样出言不逊，恶心老子。老子要再不教训你一下，恐怕以后都难以在这儿立足了。
光棍暗暗思量了一下，觉得事情不大，被自己欺负了也就白白欺负了，便沉着脸，攥着拳头，一步步地逼了过去。
说别的这老乞丐意识或许有些模糊不清，一遇到危险，立刻清明了几分，他浑浊的老眼警惕地看着慢慢逼近的光棍，抱着少年往后面退着，口里嚷嚷道：
“你别过来，别过来。别想抢走我的狗蛋！你站住！”
光棍拿定的主意岂是他一个无依无靠老乞丐所能制止的？光棍一边慢慢逼近一边嘿嘿笑着道：
“臭要饭的，谁稀罕抢你的狗蛋。你别怕，我是来帮你看着狗蛋不让人给抢走了。”
“真的？”老乞丐天真的问道。
“当然是真的，这条街上的人都知道我心肠最好了，最喜欢惩恶扬善打抱不平了。不信，你可以随便找人问问，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别怕，我过来就是想跟你一起保护你家狗蛋。你看，这么多人，他们围着你，就是想抢走你们家狗蛋。你放心，只要有了我的帮助，谁也抢不走你们家狗蛋的，看看，你们家狗蛋多聪明，多可爱。我都喜欢死了！要是他被人抢走了，多可惜啊！你说是不是？”
或许是最后那句夸奖狗蛋的话，让老乞丐放下了一直警戒的心，他犹豫地看看光棍，又看看周围的人，越看越觉得这些人可疑，目光在光棍和围观者的身上来回交换了几次，最终选择了相信光棍的话。
“那好吧，我相信你。你过来，我就把狗蛋交给你了，你一定要看好他，别让他再丢了，他跑丢了可真的不好找……我家狗蛋最聪明了，有一次啊，天都黑了，来了一个拍花子的……”
老乞丐停止后退，絮絮叨叨说着，就把少年往光棍跟前推，他要让光棍和他一起保护自己的“狗蛋”。
“嘿嘿，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帮你照顾好你们家狗蛋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而这时，计谋得逞的光棍嘴里嘿嘿笑着，忽然间脸色一变，面露狞狰，一直紧握着的拳头也挥了出去，目标自然是那个胆敢侮辱他的少年：在这条街上，这个不知道哪儿流窜过来的小熊孩子，居然也敢撩他焦某人的霉头。而且还有那么多人跟着起哄嗤笑他，这事要是轻轻放过，不重重的惩罚一下这小子，立立威，恐怕要不了多久，这条街就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了。
可恶的小混蛋，这便叫你尝尝老子的厉害！
“啊……”
围观者中间胆子小的已经害怕地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