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凡一接过资料,却没有马上翻开,继续问:“作为抛尸案件,追车是追查凶手的最佳方式。在这么先进的系统支持下都走不通,看来这条路是堵死了。凶手每次都能找到类似的捷达车牌照去做假牌,说明凶手可以随意进入我们的车辆管理系统,他不会是我们的同行吧?呵呵,那可就麻烦啦。对了,尸源查得怎么样了?”
尸源就是指被害者的身份。
许建东愁眉不展:“七个被害人的身份无法确认。失踪人口查了个遍,都不是。流动人口太多,没法一一核实。认领尸体的告示也登了,如石沉大海。”
“尸体身上的数字呢?查到什么没有?”陆凡一仍不放弃。
欧阳嘉回答:“除了第1个被害人背后残缺的皮,以及第7个被害人头颅上的字母L以外,其余的符号均为8位阿拉伯数字。第5具尸体上没有任何符号,第2、4具尸体上的数字一样,4组数字分别是61713171、24346434、61713171、77757216。”
“哦?”陆凡一低头沉吟,脑子在飞快地运转。
按照凶手故意留下的线索,最后得到的结果是——残缺的皮、61713171、24346434、61713171、无符号、77757216、L 。这一串符号,既有数字,又有字母,还有空白,如此诡异,究竟是杀手故意误导?还是侦破案件的线索?
欧阳嘉解释:“因为都是8位数字,所以,我们大胆猜测凶手留下的是4个固定电话号码。按这个思路查下去,果然有收获。你看这边!”
她指着墙上的地图,“追查结果就标在地图上面。红色的是发现尸体的位置,蓝色的是固定电话装机的地址。”
陆凡一扭头看了眼墙上的地图,“按照你们的推测,数字是抛尸地点的预告,如此说来,凶手是在跟我们斗智斗勇。”
“没错,不愧是首席警探,只看了一眼就发现了关键的问题。” 欧阳嘉犀利的眼神稍微缓了缓,露出一丝赞许的笑意,“每具尸体上的数字所代表的固定电话装机位置,都是下一次的抛尸地点。几个固定电话的机主我们都查了,应该不是凶手。可按照上级领导的命令,我们还是派人24小时对这几个人进行监控。”
陆凡一摇头一笑。谁会把自己家电话刻在尸体上啊!他说怎么重案中队开会就来了这么几个人,看来都放出去盯梢了。哎,这些领导还真会浪费警力。
欧阳嘉也颇为无奈:“目前有价值的东西就这么多了,基本上,调查重点都放在那几个固定电话机主及其家人和朋友身上了。”
陆凡一看了欧阳嘉一眼。不知怎么的,心里忽然就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这位美女福尔摩斯空有一身才华,却只能用在那几个固定电话机主上,着实让人惋惜。
他想了想,缓缓开口:“我谈谈我的看法吧。”
一言既出,会议室寂静无声。
“案件的疑点其实很多,当然,我们对案件的误解更多,我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不知道从何说起,那就从头说起。卖什么关子啊?”许建东有些不悦:“你说的误解是什么意思?这命案还有什么让我们误解的?难道,你觉得这七个女人都没死是吗?”
气氛一下子僵持了,所有人都不说话,目不转睛地看着陆凡一。
“许队,我不是这个意思。人肯定都是死了。如果脑袋掉了都不死,那就该中科院的人接手这个案子了。”陆凡一轻轻一笑,“我说的误解,是动机。大家不要以为我说的是杀人动机。各位同事,我们不妨先探讨一下凶手把被害人脸皮剥去的动机。”
许建东看着陆凡一,仿佛在向他宣布自己的结论:“这个问题我们中队已经统一思想了,凶手具有极强的反侦察意识,他剥去脸皮就是为了让我们无法找到尸源,给办案带来困难。据我们分析,被害人很可能都是社会上的风尘女子,凶手一定是在某些娱乐场所遇到了她们。如果我们能够查出被害人是谁,那么回到娱乐场所一看录像,被害人最后被谁带走的就一清二楚了。凶手深知这一点,所以剥去脸皮。刚刚你提出,凶手可能是警察的推论,我们也假设过。”
“这就是第一个误解。”陆凡一毫不退避地直视许建东,清清楚楚地说,“如果我是凶手,想让警察认不出被害者的脸,那还不容易,找个板砖,对着脑袋随便砸几下,鬼都认不出来死的是谁。剥去脸皮确实可以给侦破案件带来困难,但是,这绝不是凶手这样做的最终目的。”
一句话,说的许建东哑口无言,久久开口:“那你倒是说说,凶手为什么要剥去被害人的脸皮。”
“剥去脸皮无非有两种含义。第一,凶手看到被害者长相甜美,一种强烈的收集欲让他产生剥下脸皮收藏的想法。当然,这个动机的可能性比较小。还有一种可能……”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若有所思地瞄了一眼欧阳嘉,她依然是一张冷漠严肃的面孔。
“还有一种可能是什么?快说啊!”许建东急了。
“就是凶手认为被害者不要脸。”
短短一句话,令在场所有人震惊。
凶手认为被害者不要脸——这个结论,他们可从来没有想过。
陆凡一不管其他人的震惊,他只看着他最在意的人。
是的,他死死地盯着欧阳嘉,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许队刚才也说了,死者应该是风尘女子,那么凶手很可能是曾经被此类女子深深伤害过的人,所以产生了极强的报复心理。杀人分尸不说,还要剥去脸皮,告诉世人这样的女人是多么的无耻!”
“这个推论倒是有点意思!”欧阳嘉冷冷一眼看向他。
四目交接,两人刀子一样的眼神在空中相遇,铿然有声。
被这个女人发现了吗?看到第一张被害者画像时,自己瞬间的失态,虽然他掩饰得很好,还是露出了蛛丝马迹吗?陆凡一咬了咬牙,强自冷静下来,继续说:“或许,我们能在现有的线索中,发现更深层次的问题。首先,我们看一下凶手的作案时间。”
“七具尸体被发现的地点都是白天人流量较大的地方,所以我们完全可以断定,不存在凶手抛尸后过了几天才被人发现的情况。那么,凶手应该是头一天晚上抛尸,第二天尸体就被人发现的。好,我们再回头看看凶手的七次抛尸时间,分别是周六晚、周日晚、周六晚、周日晚、周五晚、周六晚、周日晚,都是周末时间。所以,还有一点可以确定,凶手一定有固定的工作,并且只能在节假日完成分尸抛尸的工作。凶手的工作可能是医生或者肉联厂的工人,当然也可能是警察。”
通过对作案时间的分析,间接关联到凶手的工作,陆凡一大胆的猜测让在座的每个人眼前一亮,仿佛在重重迷雾中看到了一线光明。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连欧阳嘉也怔怔地看着陆凡一。
陆凡一不动声色,继续说:“我们再来看一看分尸的难度和时间的关系。第一次抛尸是周六晚,被害者为全尸。第二次周日晚抛尸8块,第三次周六晚抛尸6块,第四次周日晚抛尸7块、第五次周五晚抛尸3块,第六次周六晚抛尸5块、第七次周日晚抛尸7块。很明显,如果凶手分尸的数量多,他就会把抛尸的时间往后推,因为他需要更多的时间去分尸。如果分尸的数量少,他就把抛尸的时间往前提,因为分尸的难度相对简单。两者相结合,我们可以推断出,凶手真正的作案时间一定是……”
“星期五晚上。”欧阳嘉接口。
“不错!”陆凡一点点头。
这个假设让大家目瞪口呆,许建东连下巴都忘记合上了。
陆凡一不管众人的震惊,继续推断:“我们大胆地假设,凶手总是在周五晚上去娱乐场所寻找猎物,但他并不是每次都那么幸运,能马上找到合适的下手对象,这也是为什么凶手要间隔很久才能进行下一次抛尸的原因。”
“一旦凶手看到合适的女孩,就把她带回分尸房,杀掉后处理尸体。如果处理得顺利,他会选择尽早抛尸。如果处理得不顺利或者分解的数量多,他就只能选择周六或周日晚上再去抛尸。”
窗外不知何时开始下雨,沉重的雨点“啪啪”地敲打着玻璃,仿佛敲打在重案队每个人的心里。风,刮得百叶窗哗啦作响,在漆黑的深夜听得格外清晰。
老张手中的茶早就凉了,他若有所思地眯眼看着陆凡一,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嘴角噙着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陆凡一精彩的推论吸引了,甚至连欧阳嘉也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陆凡一,只是,她眼中的阴霾越来越浓郁,冷漠的气场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许建东听得眼睛都直了,连连叫好,催促陆凡一继续说下去。
众人的反应全部看在陆凡一眼中。
他对老张眼中莫名的笑意相当诧异,但没时间深究,继续说:“据我推断,凶手的分尸房应该是一个封闭的出租屋,排水系统完善,有充足的水源。地点较偏僻,无左邻右舍,否则分尸的味道会被邻居闻到。同时,屋内灯光明亮,窗帘常年闭合,遮光性极佳。室内十有八九还有专业的解剖台。”
许建东突然问道:“你说分尸是在一个封闭的出租屋里,为什么不能是肉联加工厂的厂房呢?”
陆凡一回答:“因为凶手经常要在周六、周日的白天继续分解尸体,在工厂的话,很容易被临时返回的工友撞见。”
众人想想也觉得有道理。
“你的分析就这些吗?”欧阳嘉冷眼看着陆凡一,“说实话,作案时间和地点的分析对于你这样的首席警探来讲,未免太不足为奇了吧!”
“是!欧阳警官说得很对,确实没什么称奇的地方!”陆凡一静静一笑,“接下来我要讲的,才是最重要的部分,也是整个案件的疑点”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听得大家一颗心怦怦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