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富贵后面的话让闻新始料不及：这个香港老板有个与众不同的嗜好，就是每个周日都要睡个女人。就是现在人们常说的那种小姐。小姐由猴子送来，周一早上再由猴子送走。这种小姐通常都是猴子从美容店、大酒店、洗浴中心找来的。最早时，都是南方来的，温州、ZQ的都有。后来，有的大型浴场什么的，从俄罗斯、东南亚引进了一些外国小姐，宇文关山就换了口味，专门要那些人高马大，金发碧眼的俄罗斯或者东欧国家偷渡来的小姐。当然，这都是猴子从外面找来的，自家酒店的，宇文关山从来不碰。
当然，给宇文关山找小姐不是猴子的主要工作，这都是捎带脚做的事。猴子主要工作是在咖啡间为那些大赌客叫赌，都是些一掷万金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客人。猴子往往会亲自送他们去赌场，安排赌桌，酒水伺候、小姐陪伴。每个细节，都是由宇文关山制定，猴子要做的就是不走样的执行，以保万无一失。此外，有时，猴子还会把一些神秘人物介绍给宇文关山。说他们是神秘人物，就是因为介绍给宇文关山以后，这些人物就会在赌场里消失，你可能只见过一面，最多三两面，你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闻新听王富贵说到这里，拿出一张照片给他看：见过这个人吗？
王富贵看了一眼就脱口而出：这不是建行行长李建民吗？
闻新说：也是这里的赌客？
王富贵说：他就是猴子亲自接送的客人。
闻新说：他常来吗？
王富贵说：他不常来赌场，我认识他，是因为酒店和银行有业务往来关系。他来，也多是信贷业务上的事，直接就去了宇文关山的办公室。啊，去上面的那个办公室更多些。
闻新说：你能查看一下录相，看他最后一次来酒店是哪天？那天，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走的？查的时候，不要兴师动众，悄悄地进行，不要让你们的人发现，你在查他。
王富贵说：这个我懂。
闻新笑笑说：知道你懂。可为了你的安全，我还是要跟你说的。说着收回了王富贵手里的照片，揣好，又从身上掏出一部手机：以后跟我联系的时候，就用这个。
王富贵接过来，刚刚在身上放好，杜鹃和兰翎就说笑着从楼下上来了。两个人额头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说明她们在下面的舞池里没少消耗多余的精力。她们坐下来的时候，两个男人正用蓝带碰杯，见她来了，闻新还嚷着要她们也赞助一下。
兰翎觉得，她下去跳了一会儿舞，丈夫就发生了一点变化，脸上的阴霾没了，和闻新谈笑甚欢。看来，闻新给他们真的带来生财之道了。连丈夫这种做事稳妥的人都信了，肯定是真的了。
分走的时候，兰翎也注意到，是丈夫主动伸出手与闻新握别的，并且说：谢谢闻先生的信任，谢谢给我这个机会。闻新也笑着说：后面的事就看你的了。
这些，兰翎都看在眼里，近来，她很少看到丈夫这么开心了。两个人都是大男人，分手的时候，怎么也像她当年和丈夫谈恋爱时，依依不舍的？她觉得丈夫和闻新能成为很好的朋友。这对丈夫的生意，当然也是她的生意，无疑大有裨益。她毫不掩饰内心的喜悦，看着深情地望着闻新的杜鹃，然后俯在她耳边说：你还没有告诉我，那晚，你在床上战况如何呢？可不能笼而统之，摧枯拉朽，大获全胜云云。要来点让人脸红心跳的细节。
杜鹃一把推开她：你脑子里能不能来点别的？跟你说吧，大战八百回合，没分出胜负。
兰翎笑出了声：干柴烈火，大战八百回合！创了吉尼斯纪录啊！
杜鹃也笑起来。笑过，心里又隐隐作疼。有一种说不出的遗憾和不解。不知道为什么每每想到那晚的事，她都会心跳加速，体内燥热。她爱闻新，她也知道闻新爱她，可她却不知道，干柴烈火即将燃烧的那一刻，闻新哪儿来的超乎寻常的自制力？这在她心里埋藏了隐隐的不安？不安什么？她自己也想不清楚。
杜鹃还没怎么感受这个春天，就到了暮春时节。在这个早上，她才无意中发现，街头的柳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深绿了许多。而那些曾经盛开的桃花，她还不曾留意，就化作了枝头毛茸茸的果实。昨晚下过一场最后的春雨，空气就格外的清新，街道上，却依然人流如织。走过两条熟悉的街道，就到了报社大厦。她发现，当她留意这满目春光，她就会感到幸福、快乐和甜蜜。因为，她最美的时刻就定格在这个暮春里。她曾错过花期，但她不会再错过这个花季。她要像这个春天一样，灿烂着自己生命的征程。她去敲总编辑办公室房门时，脸上就是带着这种灿烂的笑容。
总编辑理万机听完她采访李建民失踪案的情况汇报，想了一下说：既然已经能够落实李建民的失踪，并且已经找到了他失踪时所乘坐的车辆，我看可以先写一篇。至于失踪的性质是什么？失踪后发生了什么？结局是什么？都可以留待后续跟进。我不是不同意你的怀疑，不是不同意你的纵深意向，我是怕其他媒体占了先机。新闻是什么？你知道，新闻就是玻璃杯，就是鸡蛋壳，太容易破碎了。破碎了谁还去看？所以，你现在就写一篇关于李建民失踪的报道，在二版的社会新闻专栏刊发。
杜鹃说：我想做一个更完整一点的报道。
理万机说：更完整一点的报道当然好，但眼下，你要先报发生了的事情，吊起了读者的胃口，再做完整的报道，不是更好？
杜鹃见理万机态度坚决，只好遵命。
回到记者部，在自己的小格子里开了电脑，杜鹃意外发现兰翎也在电脑上写着文章。通常这时候，兰翎不在记者部。她不是去跑新闻，就是开什么发布会，或者还赖在家里睡懒觉。便冲兰翎笑笑说：今天是怎么啦，兰大记者亲自光临记者部？
兰翎说：我哪天不是亲自光临？跟你说真的，现在，闻新说的那个企划方案才是重中之重。它关系到我们家在十五期间的可持续发展。你那个李建民采访进展如何？
杜鹃说：总编辑让我先发个消息，神秘失踪，吊吊读者的胃口。
兰翎说：他就是耐不住寂寞，急功近利。
杜鹃不再说话，在电脑上把收集到的有关李建民的资料又看了一回，思索了片刻，屏幕上出现一行三号大字：建行支行长李建民离奇失踪。刚打好标题，收发员就往她的电脑桌上堆了大小信封。她把它们一把推开，就在这时，她发现了那个熟悉的信封。就是这个信封里的内容，给了她几次线报，次次不虚。她看一下信封，上面还是贴着电脑打出的字条：《每日早报》杜鹃亲收。她撕开封口，把里面的一叠照片倒出来。还有一页A4的纸上打着一句话：二公司总经理吴北上公子吴小北原来是个偷车贼。
这行字就像是个响雷在的头顶炸响。她去看照片，一个是戴着眼镜，看似挺斯文的一个年轻人。另一个脸上贴了块什么东西，看得不甚清楚。两个人先是扒着车窗往里看，后面的照片就是两个人坐进车里了。杜鹃仔细看过所有的照片，把照片快速收好在自己的小包里，抓起桌上的手机就往外走。
兰翎问：刚坐下又出去？电脑要不要替你关上呀？
杜鹃头都没回说：关不关都成。说着就奔了电梯间，边走边电话：吴总吗？我有急事。已经在去你公司的路上了。
吴北上怎么想没有想到，杜鹃找他竟是因为吴小北。吴北上和杜鹃分坐在茶几两边的沙发上。吴北上看着照片，面色越发的凝重起来。
杜鹃看着他，问：是您儿子吗？
吴北上在思索着什么，直到杜鹃又问了一遍，才点点头：这照片是哪儿来的？
杜鹃说：对不起，我不能透露照片的来源。这是我的职业道德。
吴北上没有勉强，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说：这些年，我只顾着忙于工作，疏漏了对小北的教育，令人痛心啊，他竟然堕落到这步田地。这可是犯罪啊。
杜鹃的话音里颇有些同情：你也不要过于责怪自己。小北是大人了，他应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吴北上摇摇头：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能不痛心疾首？说着又看着杜鹃的脸试探着问：接下来，你看该怎么办？
杜鹃没有一点犹豫：你应该马上找小北问问，是不是确有其事。是的话，就立即领他去投案自首。也许还能从轻处理。
吴北上说：即使是从轻发落，小北也得被收监。一经媒体披露，我可就真成名人了。我这些年所有的努力，都会因此泡汤。
杜鹃看他痛苦的神色，除了陪着这位她所敬重的长辈长吁短叹，无言以对。她的职业道德不允许她对他做出任何承诺。
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吴北上眉头似锁难开。好久才望着杜鹃的眼睛，一字一句缓缓说：如果他是你的亲人，你怎么办？
杜鹃显然不明白吴北上话里的含义，反问道：我的亲人？
吴北上肯定地点着头：你会让他去坐牢？并且把这个事登在报纸上？
杜鹃被他问住了，但只是瞬间就坚定地说：我能理解您的心情。但我是记者，我必须向公众报道事实的真相……
吴北上终于没有把早就在嘴边盘旋的话语再一次咽回去：如果我告诉你，吴小北是你的弟弟，我是你的生身之父，你信吗？
杜鹃从未面对过这样突如其来，从来也不曾想过的问题，她惊呆了，她望着吴北上的脸，在这张脸上，她看不到一丝玩笑的影子，看到的，只有这个男人的痛苦和沉重。但她依然不能相信：因为她要是相信这话是真实的，就意味着颠覆了过去的她所有生活，就意味着她将不知如何面对养育她的父亲和母亲，就意味着在她未来的生活里将出现另一个或者几个和她存在血缘关系的人。那不是一切都乱套了吗？她慌乱起来，立刻否定：不可能。怎么可能呢？
吴北上的眼睛里却蓄满了泪水，只是这个男人坚持着不让它们滴落，声音颤抖着说：但这的确是真的。你是我的女儿，早就该告诉你的。
差不多是30年前，SX南部中条山脚下的一个农家破败的庭院里。一个穿着褪色的黄军装的年轻人，另一个穿着看不出是什么颜色的学生服的年轻人，两个人正蹲在院子里的树荫里，捧着大海碗，往嘴里大口塞着杂面条。一边塞一边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两个人都顾不上说话，如果他们说话，你会发现，他们的口音和这里的村民的确有所不同。其他，差不多就没太大的差别了。但村民知道，这两个人有着同他们截然不同的身份——知青。知识青年的简称。而且是从BJ来的知青。
穿黄军装的那个就是年轻时的吴北上，穿学生服的就是当年的杜晓轩。因为解放前一年何小辫家底都败光了，地也卖得只剩一小块没人要的山地，土改时就定了个贫农成分。正是因为这个贫农成分，知识青年下乡时，他何小辫家才有资格安置这两个知青，在他家的一孔北窑洞里插队落户。
两个人喂饱了肚子，才有心情望着门前的中条山发呆，才会说起他们永远也不会厌倦的话题，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回BJ扎根去。就在两个人发呆的时候，何小辫的女儿，何水儿从外面拾柴回来，放下背篓，冲两个知青笑笑。对这两个已经萌动了性意识的知识青年，水儿就是除了回BJ以外最能引人入胜的话题了。水儿那白里透红的脸蛋，那两只黝黑的表情生动的眼睛，无疑已经被他们认为是这里最美丽的风景了。何况，吴北上还有新的发现，水儿的屁股蛋翘得越来越高，胸脯也越来越大，走起路来，屁股和胸脯都一颤一颤的。吴北上看着水儿走进自己的窑门，无奈说：真恨不得在上面薅上一把。屁股上也行，胸脯上也行。
杜晓轩没说话，他不喜欢吴北上这样说他喜欢的女孩子。虽然，水儿是个村姑，那也不行。在她看来，山里的女孩儿哪儿点不如城里的？他喜欢水儿。要是真回不了BJ找水儿当媳妇更实惠。洗衣、做饭、种地、喂猪，样样都是一把好手。就是传宗接代，那体格结实丰硕，生下三五个小杜晓轩应当不在话下。但是，他感觉吴北上也喜欢水儿。虽然，吴北上说的那些话太流氓，太直接，但他知道，吴北上也是真喜欢她。就是因为吴北上太喜欢她了，才会永远把他粗俗的动作和水儿的美丽联系在一起。这让他不能不生出几分嫉妒和几分醋意。但他又不能把自己也喜欢水儿的话说出来。对水儿，他不敢说，因为他感觉，水儿和吴北上更亲近些；对吴北上，他不能说，吴北上是他哥们儿，是他朋友，他们怎么能下得去手，跟哥们儿抢哥们儿也喜欢的女人呢？虽然，他对吴北上喜欢水儿的方式并不认同。
雨天的时候，不下地，吴北上爱去找别的知青打打扑克或者下下象棋。杜晓车喜欢清静，就把在窑洞门口看书。看能弄到的每一本书。有时候，水儿没事的时候，就过来。这时，他就不是看书了，是读出声音。水儿就坐着不动，听得入迷。有一回，歇晌时，他读《水浒》，正读武松杀嫂那一段，吴北上从村里的代销点，打煤油回来，一进院门就高声大嗓发布新闻：今晚公社演电影，《卖花姑娘》。
水儿一下就蹦起来，撇下还在读书的杜晓轩，冲向吴北上：咱们一起厮跟着去。吴北上隔着水儿的肩膀，冲杜晓轩得意而且示威似地挤眉弄眼。这让杜晓轩十分失落。好在水儿很快就回过头来说：走吧，咱仨人一起去。
那时有个电影看就很不错了，而朝鲜的《卖花姑娘》又是个悲情戏，看着看着，杜晓轩的眼睛里的泪水就稀里哗啦地流了。开始，他还能听到吴北上的呜咽，虽然声音大得有点夸张，但他的正义感还是能感觉出来的，还能看到吴北上，掏出手绢递给水儿擦眼泪，显然，手绢这个道具是他蓄谋已久的。他听人说这戏很惨，就预先给水儿准备了手绢。还时不时地和水儿咬着耳朵说着什么。当电影演到瞎眼的顺姬用自己千辛万苦卖花得来的钱，买来药送到母亲面前，母亲已经去世时，杜晓轩再次落泪了。等回过神来再看吴北上和水儿时，两个人已经不见了……
三个人站在村口的老柿树下。初冬的早上，几片白色的薄雾飘来荡去，中条山的主峰一会儿隐没在薄雾的里面，一会儿又探出头来。红彤彤的小灯笼似的柿子挂在树上，就算是喜庆的彩灯吧。吴北上要回BJ当兵去了。杜晓轩和水儿给他送行。
两天前，吴北上接到了他爹的信。他先掫了口柿子烧酒，稳定一下激动不已的心绪才说，老爷子解放了，官复原职，马上就有人帮着忙活了，把他忙活回BJ说是去一个驻扎在BJ附近的野战军当兵。吴北上说着说着就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杜晓轩就陪着他掉眼泪，说：咱哥们儿当年给打发到这山沟里，都没掉过泪，如今你能回BJ了，掉什么泪呢？高兴都来不及呢。杜晓轩突然想起了水儿，就说：水儿知道了吗？
吴北上说：我真不知道咋开口跟她说呢。
杜晓轩说：咋开口？实话实说。可说了以后，你想过咋办了吗？
吴北上满面愁容了：我要是知道咋办，找你干屁。更麻烦的事，你还不知道，她有了。
杜晓轩有点摸不着头脑：有了什么？
吴北上一咬牙说了出来：娃呀，有了我的娃。
杜晓轩愣了一下说：有了你的娃，你后继有人了你呀。更没什么可怕的了。你就跟水儿直说，等你在BJ站住脚，就来接她。
但让吴北上无奈的是，水儿怎么等到他来接她这一天呢？
杜晓轩想了一会儿说，倒是有个办法。只是不知你愿意不愿意？
吴北上说：只要有办法，我还有什么愿意不愿意一说呢？你快说。杜晓轩说：那就是我和水儿假结婚。等将来再毫发无损地还给你。
但还有个前提就是水儿也得同意。
吴北上有点惭愧说：那我做下的事，却让你来顶雷，太委屈你，我心里过不去。
杜晓轩说：也是被逼无奈。咱们是哥们儿，哥们儿有了难处，着了火。哥们儿不去救火，谁救呢？所以，你还是当机立断吧。
吴北上想想说：也是。让她挺着个大肚子，那得遭受多少白眼。还有她肚子里的娃，一出世，就没个爹。
杜晓轩说：所以，我得给娃当爹。你跟水儿的事，反正村里人也不知道。这样一来，水儿有了丈夫，小娃有了爹，你也安心回BJ了。等你在BJ站稳了脚跟，我再把水儿完璧归赵。
杜晓轩的两肋插刀，让吴北上的眼泪一下就出来了，他又拍打着杜晓轩的肩膀说：什么叫行侠仗义？这才是呀！哥们儿，拜托了，水儿就交给你啦。只是太委屈了你。
杜晓轩说：放心吧，我在，没人敢动她一个手指头。除了你。
吴北上没想到的是，当她把这个消息告诉水儿的时候，水儿比他还高兴：真回了？我早就说过嘛。你能回BJ的。
吴北上说：我走了，你咋办？你肚子里的娃咋办？村里人的吐沫星子都能淹死你。
水儿说：淹死我，我也要把娃养大。我早就知道你是飞鸽牌的。你不该老待在咱这山沟沟里。你是做大事情的哩。
吴北上搂住水儿：我不回BJ了。
水儿说：回。为啥不回？
吴北上说：为你。为咱娃。
水儿说：为咱娃，你更得回。娃长大了，知道他爹是BJ人，该多高兴。我就让他去BJ找你。
吴北上把水儿搂得更紧。他说不好，这是不是她最后一次搂着水儿了。但天亮，在那棵村口的老柿树下，他们分别的时候，他却对水儿说：等着我，我会来接你和咱们的娃。
回到BJ的第二天，我就被送到了BJ附近的一个野战部队。1979年自卫反击战前夕，我已经是一个小排长了。本来我可以在两个月前转业的。而那时就有了要打仗的消息。多少个当兵的人，当了一辈子的兵，也未见就能碰上一次打仗的机会。有了这个机会，我怎么会放弃？枪一响，上战场，老子这一百多斤就是交待了，也认了。打谅山的时候，我已经是一支突击部队的纵深连副连长。就在那场战斗中，我负伤了。伤得没有了人样。在野战医院，做了13个小时的手术，你周慧阿姨就是野战医院给我手术时的器械护士。13个小时手术过后，我醒过来了，她却晕倒了。你就可想我伤成了什么样子。你就可想那手术的艰辛异常和复杂异常。我养好伤，从战场回到BJ第一件事就是到我的哥们儿杜晓轩那儿找你母亲。我找到他们。才知道，你母亲带着幼小的你已经嫁给了杜晓轩。他们辩解说，听说我在战场上光荣了，两个人才结合。其实，别的知青告诉我，我从SX走了以后，他们就住在了一起，假戏真作了。这就是杜晓轩说的：我在，就没人敢动他一个手指头。的确没人敢动，除了他自己。孩子，你想一想，我是怎么从痛苦中，从我全部青春的情感中走过来的？是怎么从你母亲的背叛中走过来的？是怎么从杜晓轩的背信弃义中走过来的？我容易吗我？要不是在我最痛苦的时候，你周慧阿姨宽慰我，温暖我，爱护我，我会有今天吗？
杜鹃听吴北上说到这里，眼泪就哗哗地止不住的流。且声泪俱下。吴北上就把她搂过来，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她的脸就自然而然地埋在了吴北上的肩膀上。杜鹃失声痛哭。
她没有想到，他的亲生父亲吴北上也吞噬过这么多的不幸和苦难。
托尔斯泰说，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她想借用托尔斯泰的话说：幸福的人是一样的，不幸的人的不幸也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