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姚后来还找过阿娟几次,可是阿娟,再也没有像那天那样和他聊过天,就是两个人在学校遇见互相擦身而过,她也只会笑着打个招呼,好像她和老姚,只是两个认识的普通同学。老姚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弄清了,那天阿娟最后说的那段话里的意思。他只是本能地觉得,阿娟想的,和自己想的,可能真的不太一样,自己就是再喜欢阿娟,对阿娟再好,可能阿娟她自己,未必会觉得那是好,而阿娟想要的好,他姚光辉可能,也未必能给的了。其实,老姚对自己的未来,没多大的想法,他只想着自己正常的毕业,将来能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再找个能和自己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养个胖儿子,给他们老姚家续上单传的香火,这对于老姚,就是理所当然的生活,理所当然的未来,他就没想过别的。而阿娟不一样,她的心太大,她想要的,是一座紫禁城,但有一点,老姚心里很清楚,不管什么时候,如果阿娟愿意搭一个小木屋,他这一亩三分地,就是她的。
自从阿娟过完寒假回来以后,阿娟宿舍里的人,都觉得阿娟开始变了,变得,和原先不一样了。
阿娟不再像过去那样,每天除了看书学习,给自己剩下的时间,就是排得满满的家教。她开始热心学校和系里的各种活动,宿舍有什么聚餐和游玩的事,她也是积极参加的一个,还破天荒地和段若虹和卢小云她们,去了几次别的学校的舞会。现在的阿娟,好像越来越会和大家相处了,为人处世,也显得越来越有分寸,就连平时一不小心就会冒出来的家乡话,也全都没有了。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已经让人完全想象不到,她是来自四川乡下,刚到北京三年的女孩。
而变化得最突出的一点,就是阿娟好像会打扮自己了,虽然她还没有经济能力,像段若虹她们那样经常买昂贵的化妆品和漂亮时髦的衣服,但是她的穿着,总是显得很干净很顺眼,让人看着很舒服。就是一条简单的直筒牛仔裤穿在她身上,走在学校里,她的双腿也会显得比别人更加苗条修长,而天生白嫩的肌肤和傲人的身材,即使阿娟穿得很简单很朴素,也足以让很多荷尔蒙分泌旺盛的男生,对着她经过的侧影和背影,虔诚地行着长时间的注目礼。
阿娟对男生这种目光,起初很是慌乱,并不是很适应,但是后来慢慢地,她甚至开始有点享受这样的注视,享受那些男生,看到她时殷勤的笑容。随着她的变化,有人开始追求阿娟了,她开始收到各种各样的情书,面对各种各样的表白,每当到了这时,阿娟不知为什么,总是会自然而然地想起老姚,想起他憨憨的微笑和被自己拒绝时,那不知所措的样子,她会想起那首诗,想起她人生中第一次收到的那封情书。她有时会想,如果那时她答应了老姚,那自己现在,会是一个什么样子。
在老姚他们214宿舍的记忆中,Z大的寒暑假都特别的短,期中期末考试都来得特别的快,唯独每天上课的时间,是无比的漫长。阶梯教室旁边的樱花刚刚开过,就在不知不觉中谢了,樱花谢了没过多久,校园里就响起了一声声悠长的蝉鸣,好像在告诉所有的人,一个炎热而漫长的夏天,已经到来。
而此刻在已经闷热得像蒸笼一样的宿舍里,也又一次陷入了考前无知几近崩溃的状态。
“这次《管理会计》是重点!是重点!”孙东东扯着脖子冲着刘磊嚷嚷道。
“完蛋了,完蛋了,这回歇菜了,我管理会计不灵啊,都是公式和图表啊,跟数学一个德行,我根本就没看懂过。”刘磊坐在桌子边上紧张地翻着书,语气里已经有了大难临头的感觉。
“还有两周呢,时间多着呢,不要着急。”邵峰慢条斯理地喝着刚泡好的茶,很没有说服力的劝着刘磊。
“那个什么胖子,《西方财务会计》你看了吗?”刘磊没搭理邵峰,急急地问着老姚。
老姚正躺在自己床上看着《会计英语》,听见刘磊问他,嘟嘟囔囔地说道:“什么呀,没看呢,我得先看英语,我不怕会计怕英语,英语那个女魔头说了,去年她放了我一马,今年我这英语要是再折了,铁定给我不及格。”
张然这时正在收拾一个大号背包,陈默看他鼓鼓囊囊装了一堆,就问道:“张然,你丫这是去看书啊还是去逃难啊,你一天看得了这么多东西吗?”
张然把手头的东西一撂,腾出手点上根烟,回头对陈默说道:“这天太热,我到我那边去,还有空调,跟这儿实在学不进去。”
张然说的那边是他们家新分的房,就在学校附近,有时张然不想周末回家来回跑,就住在那里。
顾野一听,立马合上手里正在看的《财务管理》,一下从自己床上翻身起来,赖皮赖脸地说道:“你丫房子那么大,一个人住多寂寞啊,我也跟一起你去,咱们互相促进一下学习,多好啊。”
听到顾野这么一说,宿舍里的同志们也纷纷争先恐后地表示,自己才是张然互相促进学习的最佳选择。
张然很是诡异地“嘿嘿”一笑,不说话,接着抽自己的烟。
就在这时,只听宿舍窗外有人敲了两下窗户,接着传来一声清亮温柔的女声:“张然,你好了没有啊?”
张然猛然把手中的烟蒂用两指轻巧地一弹,准确无误地弹到门口,然后冲着窗户喊道:“等我一下啊,我这就出去。”
那个清亮温柔的女声,是张然的女朋友Lily。因为214就在宿舍楼的一层,所以要是有什么事,知道他们宿舍的人都是直接敲窗户。Lily也是他们会计三班的,有着一张白嫩的小脸和一头漂亮的披肩长发,曾经有一次在班里的活动中,她说她的偶像,是女作家三毛,她一直希望自己的能像三毛那样,过得率真而随性,活得豁达而洒脱。然后,再遇到一个像荷西那样的男人,一起浪迹天涯,去把万水千山走遍。其实当时学校里,有很多女孩喜欢三毛,喜欢她的文字,喜欢她无拘无束的穿衣风格,女孩刻意地留起中分的长发,再套一件手写涂鸦的白色T恤衫和一条破破烂烂的牛仔裤,模仿着她随着准备流浪的样子。但是,很少有人像Lily这样去模仿她,那是一种来自骨子里的模仿,或者说,那已经不是模仿,那已经就是Lily自己,对那种无拘无束生活的执着向往。
214宿舍的“诗人”陈默,同时也是张然和Lily爱情经过的参与者,在和张然说起Lily的时候,曾经说过这样一段话:“Lily天生有一种对自由的渴望,这渴望是如此强烈,以至于她永远无法安定,有时,她也会很想,为自己注定漂泊的心灵,寻找一个温暖的怀抱,但她无法永久地停靠,她注定会为自己的自由,再次独自前行。”
当时,心烦意乱的张然,呲着两个兔子一样的板牙,不耐烦地截住陈默还要继续往下说的话,直接就骂上了:“你大爷的,说两句人话你丫会死啊。”
邵峰在一旁,开始尽心尽力地给张然解释:“陈默的意思呢,大概意思是这样。你丫算是抄着了,找一好姑娘。但你丫别美,这姑娘有一好(hao),好(hao)的呢,就是个自由,不愿被别人管着,可能随时撒丫子就颠了,你丫要是和她好,可得看住了,别一不留神,让姑娘跑了。”邵峰说完朝陈默一转头,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这么说行吧?”
陈默当时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吐出了一个烟圈:“Y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