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头看了我一眼,识趣地闭了嘴。
我说:我们来这个地方,也没什么别的事,就是闲得发慌,大头和我现在又没什么事干,我们俩一商计,寻思着有什么闹鬼的地方、刺激好玩的地方,一打听,人们都说这龙玩山闹鬼,就来这一探究竟。
王月生听了我这般话,脸上的表情阴暗不定。
在这阴暗不定的一会儿,他仿佛进行了一番短暂的思考。思考之后,他向我们踱步了过来,嘴里带着自问语气的琢磨道:闲得发慌?
又往前走了两步,走的过程中他用一种凌厉而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眼神看着我。
我也丝毫不畏惧,用同样的眼神看着他。
忽然一把剑朝我指将过来,只见王月生表情忽然变化,眼神中带着戾气和煞气。
他嘴里怒吼着:闲得发慌你他妈来这个地方?
其实我早有预料他会突如其来这么一下。
看上去和风细雨,柔声细语,变脸,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我看那剑来势汹汹,不禁侧身躲过,顺势拔出了我的剑。
大头也有点诧异,他看着我,无法反应这突生的变故,更不知该帮谁,就兀自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忽然,王月生的几个看不清脸色的手下,动作整齐划一地向大头发起了攻击。
大头还没有决定帮谁,就已经陷入混战,拯救自己去了。
那王月生的剑,充满了戾气,又夹杂着诡谲。
之前我并不知道,王月生竟然也会剑。我只知道他生于官宦之家,从小熟读圣贤书是在所难免的。长大以后,随着经历和阅历的加深,王月生逐渐学会了玩弄权谋,并从中尝到甜头,结果越陷越深,最终成了一个阴谋家。到现在,他可以为自己的利益而达到丧心病狂丧尽天良的地步。
有时候我在想,人这一路走来是会发生许多变化的,坚守初心的人在这个纷乱的世道里并不多见。人从生下来,就在接受这个无良缺德的社会的冲击和洗礼,生命最初的人是心地善良的,在这个善良的起点上,无论怎样变化,都是朝着坏的方向,且越变越坏。到老,人们会说,老奸巨猾。所以佛家在拯救人的时候,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回头是岸。
可他一个王月生,以前整日坐轿搞权谋、大吃大喝、寻花问柳的王月生,又怎么会打过我这个在风雪里历练了数十年的武者。
我的剑不多时,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而他的剑,横躺着掉落在地上。
大头那边也进展得很顺利,只看大头一锤一个,三下五除二,就将王月生的手下打翻在地。
我说:王大人,这下可以告诉我们了吧?
王月生似乎害怕我的剑随时从他的脖子上划过,但他没有说话,装作硬汉的样子,直直地瞪着我。
我是丝毫不害怕他的眼神的。
如果眼神能杀人,我还用给你动手么?
大头在旁边叫我:大人。
语气里是不要让我太过草率鲁莽的意思。
我自然不是那草率鲁莽之人,不会轻易干草率鲁莽的事情,杀不杀王月生我心里是有分寸的。
显然,现在还不能杀。
如果杀了他,那我们这次来,岂不是白跑一趟,至少到目前为止,我和大头都还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而获取信息最迅速便捷直接的途径就是从王月生身上。
但我必须要装出要杀他的样子,不然的话,他是决然不会开口的。
我用在手上的力气加重了一分,抵在在他脖子上的剑自然也会使得他更疼。
我依然做出和颜悦色的样子,问他:王大人?你要是再不说,我可动手了啊。不跟你客气的啊。
显然,王月生所感受到的害怕又直线上升,增加了一倍。我看得见他青筋暴起,额头上的汗直直地冒了出来。他的眼睛瞪着我,我看得见他眼睛里的血丝。
他还是不肯说。
看来,我必须要让他见点血了。我想用血告诉他,我是可以动真格的。
我几乎将剑抵在了他的脖子上,以一个十分微妙的力度,他的脖子上擦出了一点血迹。
我看他几乎快要顶不住而开口了。
忽然一个声音制止了我。
准确的说,是一个女声。
她叫了一声:郭隐。
我转过头,看见了她,突然就松懈了全部力气,只想丢盔弃甲。
大头在看见许妙时几乎也表现出同样的吃惊。
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返回去了。
我一直不肯承认,带着大头冒死来到这个地方纯粹为了许妙。但当许妙真正出现的时候,我忽然发现,我来这个地方似乎显得已经毫无意义。
我收手了我的剑,将其入了鞘。
我问她:你为什么不辞而别?
许妙在丈夫王月生的面前,似乎刻意回避与我的过多对话,她说:先不说这些了啊。
在我放开王月生后,他拾起他的剑,瞪了我一眼。
大头在旁边说了句:大人这两天都在找你呢!
我想赶紧捂住大头的嘴。
许妙听见了大头的这句话,对着王月生说:相公,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王月生又瞪了我一眼,哼了一声,离开了这圆形空间。
刚被大头用锤子打趴下的王月生的手下,也从地上原地满血复活,跟在王月生的身后,亦步亦趋。
许妙的脸庞在这一圈蜡烛的环绕下,看上去分外妖娆,只不过显得惨白。这让这妖娆平添了几分妖媚之气。
她没有直视我,说:是不是感觉很奇怪?
我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她:你那天为什么要不辞而别?
那日在许妙扭伤了脚,我去给她寻找药草之后。她一个人坐在那里,看着自己受伤的脚踝。
微风吹拂起她的头发,美同杜鹃花。
忽然,她仿佛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响声,不禁支起头来,保持着警惕。
一个人影忽然从树林中走了出来。
许妙受到惊吓,当即站了起来,受伤的脚踝使得她感受到撕裂的疼痛,但她还是压抑住疼痛,故作镇定而警惕地问:谁?
那个人影没有说话。
等他站定后,许妙搓了搓自己的眼睛。而在她确定眼前人是谁之后,她先是捂住了自己的嘴,不知道是忍不住哭还是忍不住笑,她哽咽着,出于激动。她的眼中已经流出了泪水。
那人就是王月生。
也就是许妙的丈夫。
她说:我一直以为你死了。你这个混蛋。
他走上前去,温柔地抱住她,说:我怎么可能会死呢?杀我的人还没出来呢。
她在他的怀抱中哭成了一团。
他用宽大的手掌抚摸着她动人的脊背,说:跟我走吧。
而她已经没有了抗拒的力气。
所以在我拿着药草折回去时,再也寻找不到许妙的身影。
后来,为了寻找许妙,我还特意折回北洞砸,调动几十位兄弟,对龙玩山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
几十位兄弟为此折了命。
我不会忘记,那龙玩山上能飞起来的棺材,和让我们兄弟自相残杀的幻象。
我更加怀疑,这一切都是这里面的人搞的鬼。
甚至那些以前所谓龙玩山发生的鬼杀人的事件,也是这里的人所为。
许妙问我: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我说:这不重要。我想知道的是,这是个什么地方?王月生在这里又是干嘛的?
两个问题问出去,许妙的表情也有点难堪,我无法看出她有难言之隐,还是真的不知道。
她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就顿了,最终说了句:你走吧。
我问:为什么?
她淡淡地说:为你好。
我不想再说些什么,盯着许妙的眼睛,说:好。大头。
大头听到我喊他,立马答应:大人。我在。
我淡淡而坚定的说了句:我们走。
大人好像还没有怔过来,显得意犹未尽的样子,有点不太相信地说道:啊?这就走啊?
我往前走了两步,以向大头表示我绝非在开玩笑。
大头看着我没有丝毫片刻停留的意思,动身跟在我的身后,准备撤退。
没走两步,许妙叫住了我:郭隐。
我站定,没有扭头看他。我无法直视她的眼神,更多的是在心底不愿看她。我也不知道这种不愿出自何种心理,或许我们之间在她当初嫁给王月生之后就不该再有瓜葛和牵连。但是世事弄人,我们后来相见了,且相见时她面临着危险的境地。即使是陌生人我也可能出手相救,何况是她。于是在那之后,我们有了旧情复燃的苗头,但这苗头自生起时就是畸形的。我们两个上床也无非是填补当年恋爱时留下的遗憾,为自己的青春画上圆满。而多年的生活相处培养出来的深厚感情和坚固的伦理道德观告诉她,她不应该轻易背叛自己的丈夫。之所以选择依偎我,是因为她未知她丈夫的生死。所以当她丈夫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时,她内心最后的一丝挣扎和犹豫全部变为坚决。在我这里,她选择不辞而别。
她说:保重。
我说:会的。
说完,我就大踏步往前迈开了步子。
“来了这里,出去哪那么容易?”
一个声音再次传来,我听得出,这是王月生的声音。
这一次王月生出来,带了更多的手下。
我顿时嗅到气氛的紧张,感知到了我们处境的危险,下意识的用手握住剑柄,左右环顾,和大头背靠背着背,保持准备战斗状态。而他们的手下动作迅速,围拢住了我们。
我很难用语言描述王月生手下的样貌,特别在这烛光的衬托下,总觉得那些人看起来别扭而诡异,但又具体说不上来是哪儿不对劲。就好像半鬼半人,不伦不类,死气沉沉却非常凶猛。而且这些人的脸,好像很难看清,即使再努力地看,也大概仅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且转移视线后片刻,脑海中已经将那模糊的轮廓遗忘殆尽。
王月生刚才的离开显然是搬救兵去了。
那群半人半鬼的人将我和大头围住了。
王月生远远在人群外,得意地看着我和大头。
许妙看见这一幕,显得有些慌张,质问王月生:你这是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