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粉色残梦
“叮叮!叮叮!”门口挂着的一串风铃突然发出一阵悦耳的响声,衬得这宁静的空气都略微有些突兀了。过了没一会儿,这声音大概也惊扰到了正埋头思索的宋思瑜,虽然他只抬头看了一眼:哦,是田点回来了!
怎么说呢,宋思瑜发誓,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短短的一眼会让他生出疑是“一眼万年”似曾相识的错觉,而且还那么清晰,清晰到连自己内心勃发的悸动都一清二楚······但不可以,至少现在不可以!
所以看着门外还未走进的田点,宋思瑜只能拼命压下心底的那一点即将要破壳而出的情愫,故作淡定地止住了小姑娘想跨门进来的一只脚:“查得怎么样啊?”
“呵呵,不怎么样。”听了对面男人貌似老神在在的问话,田点在心里赏了个大大的白眼给他,面上却扯了个并不怎么好看的微笑出来,风轻云淡地走了进来,当真没带走一片云彩。
“不顺利吗?”老实说,宋思瑜在问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是有“咯噔”一下的。诚然,在田点没回来之前,他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不管她到时的神情是垂头丧气抑或志得意满,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应对自如。可事实证明,回来后田点的表情没有一个是在他预想范围之内的。
“嗯。”田点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倚在办公桌旁小口小口嘬着,“他俩什么情况?”诚然,刚才转身的时候她是有些吓到的,“有问题?”
“报告Maden,教授怀疑林梓菡与716特大裸尸案有关。”永远嬉皮笑脸的周数瞄着宋思瑜的眼色顽皮地向田点做了个“敬礼”的姿势,成功招来两记来自不同方向的白眼后终于安分了下来。
“哦?‘裸尸案’,这么快连名字都取好了?别说,还不错。”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起杯身那凹凸有致的浮雕图案,田点捧着水杯不置可否。“你们查到了什么?”目光灼灼,直指宋思瑜。
既然事情已经找上门了,宋思瑜也没必要再“端着”了。他拿过手边的茶杯,也喝了一口,待觉得嗓子舒服了才不紧不慢地和田点说起了整个经过,当然那段轶事自然也只说了个开头。
“哦!原来是这样~”田点听罢倒没什么特殊反应,神色平平地扫了眼缩在一旁,态度哀恸的小林,细细看去,眼神隐约还带有一丝丝的怜悯和不屑。
“李小姐,请问你是出于什么心理在明知道自己有老公的前提下还和你的初恋纠缠不清的?”当田点一开口,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认为第一个问题问的肯定是小林,却不料她偏偏反其道而行之,问起了自听到问话起目光就开始闪烁、强装镇定的李文,语气之严厉令听到的每个人都在心里默默打了个冷颤。
“我···我···我又从来没有爱过他···”或许是嫌自己说得太没有底气,李文懊恼地咬了咬嘴唇,开口又重新说了一遍:“我不爱他!”听得出来,这遍语气明显比刚才坚定得多,音调也提高了不少。
“李小姐,这话在您五岁的女儿面前也怎么说吗?”田点看了她一眼,像是听到了什么好听的笑话般朝她勾起了一抹足以魅惑人心的玩味笑容,眼睛里的鄙夷却显而易见。
孩子可能都是父母天生的软肋。宋思瑜没料到田点竟然懂得利用这层关系,如今听她这么说不由得也对她另眼相看几分。有意忽略旁边那双炯炯有神分明写着赞赏有加的眸子,田点努力按捺自己因为激动跳得飞快的心脏,死死盯住女人的眼睛,没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细微神情。
果不其然,甭管这位“李小姐”口中的爱情曾经有多神圣,多伟大,在女儿面前,她首先是位“母亲”,其次才是个“女人”!这是林梓菡朝她使多少眼神,捏多少次手掌都无法改变的现状。所以,当李文失控的大喊:“不是这样的!我没有!······”的时候,田点终于舒出一口浊气,心道她这招“攻心”算是成功了!
于是乎,审问进行到这儿,“乘胜追击”似乎更符合她的风格。是以,“李小姐,能不能再和我们详细地说下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口气不知不觉就软了下来,其实听说了李文的故事,田点本就打心眼里敬佩眼前这位为了爱可以不拘泥于现实生活中各种条条框框的限制,不顾道德的评说,宁可背上“红杏出墙”的骂名也不愿就此“将就”一生的女人,所以自然也不会过多为难。
得!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李文再不开口就显得矫情了。是以,她只能悠悠地叹了口气,就着刚落下的眼泪,缓缓地开了口。
只是一个“我”字还没出口,坐在自己座位上一直没挪过窝的宋思瑜却颇有先见之明地以“尿遁”做借口早早逃了出来。
“田警官,你看——”不是不委屈的,但考虑到怎么说现在都是在警局,李文也只得忍下了这口气。
“不用管他!李小姐,您继续······”面对宋思瑜的骤然离去,田点也生气,但更多的则是无奈。因为她还是有些先见之明的,对于能够管束那个此刻或许正在走廊上偷偷抽烟的男人,她从来不抱任何希望。毕竟“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更不会绝望嘛”!
而事实似乎也证明了宋教授的做法的确是对的:无论在何种形势下,女人的叙事风格总是会比男人繁琐得多。
李文的故事是从那次酒会开始的。她说那次酒会以后,那个“二世祖”就盯上了她,天天玫瑰香包的送,是个女人应该都难以抵挡······可她不一样,她始终都非常明确地在“拒绝”他,并且相信自己只不过是他一时的“心血来潮”,很快就会有下个目标出现,到时候一定能转走他的注意力!
但“人算不如天算”,恰恰就在在这个时候却发生了一系列足以改变她一生的变故。
“先是梓涵的母亲被检查出患有尿毒症,每天的透析费需要上万块来维持;再是我的父亲莫名其妙骑自行车摔断了腿,母亲为了照顾父亲被家政公司给辞了职;紧接着我负责的设计项目又被无故停了工,公司勒令偿还其违约金······”风轻云淡的一番描述像是要把所有苦难都给磨平了,可偏偏就有人看不过这位李小姐假装的坚强,硬生生地撕开了这道一直以来李小姐都维系得很好的伤疤。
“呲~就在这时,比起整日照顾妈妈,忙得脚不沾地的梓涵,那位‘二世祖’的大献殷勤竟然让我觉得有一丝丝的温暖与感动!”说到这儿,李文想到什么似的突然自嘲地笑起来。“看吧,女人有些时候很好笑是吧?一方面厌烦这些所谓的‘爱慕者’,另一方面又暗自欣喜他们所带来的‘虚荣’······”
话音未落,田点就下意识地看向已经出去太久,不好意思再找其他借口只能回来“忍受耳部摧残”的宋思瑜,担心他等下又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伤人言语······不过,好在这次的宋思瑜听到这句话只是微微地皱了下眉,并没有任何“过激”言论。
“就这样,渐渐地一些不太好的‘风言风语’在公司里流行开来···我一开始并不以为然,直到它们传到了梓涵的耳朵里···他跑来找我,质问我到底怎么回事。”叙述仍在继续,李文的眉毛却越皱越紧。“我当时很生气他的不信任,所以没说几句就大吵了一架,最后弄得不欢而散。”
“于是,你就转身投进了‘二世祖’的怀抱?”看啊,宋思瑜又开始说些不好听的话了,只是这次田点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制止,因为就连她也觉得这回宋思瑜或许说的是对的。
全体缄默的结果就是换来李大小姐的一声冷笑。“呵!宋教授,您觉得如果我是这种人,现在梓涵还会要我吗?”说完还故意晃了晃桌子底下紧紧相牵的那双手。
原来从开始到现在,林梓菡一直都没放开过李文牵着的那只手。
“呵呵!其实李小姐······说实话您是什么样的人,我并不关心。因为相比起来,我想我还是比较关心后来发生了什么。”宋思瑜并不恼,脸上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口中却说着足以刺痛人心的语言,残忍而又清醒地提醒着李文:别忘了重点。
李文听后愣了半响,然后突然略显嘲讽般地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终于眼泪仿佛不受控制似的尽数而出,滴洒了在座每一个人的心······而旁边的林梓菡则满脸担忧地看向她,除却牵着的一只手外,另一只手则安抚性地搂紧了她的胳膊,收拢了那个一开始就没有闭合的怀抱,时不时还出声询问两句。“你怎么样啊?”“还好吗?”“我一直都在的,没事,没事哈!”“······”
可能是被这样的氛围所感染,田点羡艳地半搓半抱起两边泛着鸡皮疙瘩的手臂,刚想开口却又实在不忍心惊扰到这对或许此时此刻正在互诉衷肠的“苦命鸳鸯”,便找了个借口走了出去,路过宋思瑜身边时自然没有忘记狠狠地“斜”了他一眼。
但是凭心而论,“独留嘴毒心软、三观又极正的宋教授一个人面对屋里两个‘出轨男女’”的做法非但称不上什么“明智之举”,甚至可能都有些“过分”了。
是以,刚刚被走廊上的过堂风吹得有些头疼的田点一意识到这一点就踩着双“恨天高”火急火燎地就往办公室奔去,仿佛那些年为个爱就能奋不顾身,披荆斩棘往前冲的田点从不曾离开过般。
回到室内,情况倒是还好,没有想象中的“阴阳怪气”也没有预料中的“血雨腥风”······每个人的表情都显得平淡无味,隐隐还透露出那么点“不可言说”,也不知是不是田点的错觉,她总觉得里面似乎没那么简单但也来不及细想,因为“高潮”开始了
“我当时非常伤心,就跑到酒吧去喝酒。一杯接一杯,最后竟喝得烂醉如泥,宛若废人······朦胧中,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位‘二世祖’的身影,紧接着便两眼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看得出,这段往事似乎真的是什么不太好的回忆,因为此时李文的脸色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白”了下来。
听到这里,相信办公室的大部分人都已经听懂了,宋思瑜也就没勉强李文继续回忆了。因为如果继续就意味着李文又要经历一次“皮与血的分离”,这太痛苦,所以别看宋思瑜平时一副“冷酷无情、无牵无挂”的样子,这种时候倒是挺为受害人着想的,主动喊了“停”,最大限度地保留了受害人的尊严。
“第二天很快就来了,大家都是成年人,所以遇到这种事情也就没必要硬要对方负责。而我看见那抹‘鲜红’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逃离这里再说,哪里还顾得上浴室里正哼着歌的‘某位仁兄’,更别提去买事后药了······”到这里,李文突然极讽刺地笑了一下,转头瞥见田点不明就里的眼神,只得无奈地解释道:“那时或许还存在一种侥幸心理:第一次应该没那么快‘中招’才对,这种东西吃不吃没那么重要吧······”
“呵!幼稚!”果然,好心不过三秒。听到这儿,宋思瑜嗤笑一声,十分不屑地别开了头
“哈?···哈哈···你们别听他的,他···他···这人就这样,口无遮拦!”纵使习惯了宋思瑜的行事作风,此时此刻田点仍然觉得有些尴尬,僵着脸解释得极其硬板。
“没事儿!宋教授只不过是说出了事实罢了,我···还的确···是幼稚得可以!”女人口中虽然说着“没事”,但语气中的“自嘲”却是显而易见,脸也瞬间面色全无。
瞧见这一情状,男人什么也没说,只是暗暗把两只相握的手牵得更紧了一点,脉脉含情地朝她微微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相顾无言,宋思瑜不说话,田点也不知道说什么,气氛就这样一下子“静”下来。
“那···你们先聊着,我,我去···外面抽根烟···”受不了有情人明目张胆的起腻,宋思瑜率先从这股不可名状的压抑中跳脱出来,数了数烟盒里的香烟数,起身向在座的所有同事一一颚首,末了还极有风度地带上了门。
透过缥缈的白烟,宋思瑜默默凝视着远处不粉一饰的青山,不知怎的竟生出几丝五年来不曾有过的孤寂,很浅又很深。未关严的小白门又不时传出阵阵欢声笑语,听着着实让人心烦。站在空荡得如同无人之地的走廊内,如此这般名状,果然宋思瑜没一会儿就受不了似地捂了耳朵。几分钟后,这人或许还犹嫌不够,索性连眼睛都闭上了······
呵!“眼不见为净”这句经典俗语在这人身上,倒是运用得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