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9.

“四、四、四叔！四叔！”这已经是这一天的下午4点以后了。这个晚上本来还有其它安排：“马老师，马……”

“允炆，你就去吧！”黄仁宇午后突感身体不适，马渭源与纽约大学负责人、一同前来的国内明史学会要一起把黄仁宇送医院。朱允炆两头难顾，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朱第这边：“黄老师我们这么多人看着的，你在这里也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而当朱允炆一踏进纽约大学的校图书馆，朱第就无心再翻看面前厚厚的一本书了。

“我是……张楚楚的未婚夫，你就是建文帝！我看过了你这一个月以来录制的大部分对话内容。我现在手里则有，小玩子的所有资料。我希望，能跟你单独谈一谈。”朱允炆在原地愣了不知多久——在他吞吞吐吐叫出‘四叔’二字，在朱第意识到他到了的时候——足有1分多钟吧。朱第这才自我介绍。

“四、四、四叔？”

“你叫我什么？”

“你是四叔？”

“你的四叔？我怎么会是你的四叔？我叫朱第，是——香港湾仔警署的心理学顾问。如果说起来，我们今天，才算是第一次认识。”

“那你不是？”

“不是。我叫朱第，我是......中国香港人。”

“你叫朱棣？”

“对。小兄弟你过来吧。你总在门口站着，挡着旁边的人了。”他露出善意的笑容，不在乎朱允炆怎么以为自己了。

“你说你叫朱棣？”他就坐下来，在他对面。

“是的。我是……张楚楚的——未婚夫。我想，你应该很熟悉她。”

“是的，我很熟悉。她是四叔的……她是我的师姐。既然你不是我的四叔，那我该怎么称呼你？”

“你就叫我朱第吧。这里没有外人。因为你的到来，图书馆今天晚上封场了，只允许管理员。”

“朱……第，朱……不，我怎么都觉得别扭。因为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认定你是我的四叔。”

“那……好吧！那你就叫我四叔吧。我能有一个古代的皇帝做侄儿，也是人生一大幸事！”苦笑。不过，朱第并不觉得苦。因为不仅是他已经完全放心张楚楚，而且，他对在自己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发自内心的相信。

“你说你有小玩子的？”朱允炆话只说一半。因为落地1999年快有半年，他其实都还没有仙仙的半点消息。

“是的。我看到围绕着你的讨论非常多，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你好像还有秘密。在节目中谈到一半就不再愿意往下了。”

“我……”他不能不吞吞吐吐的了。因为他不知该怎么开口(问)。不过，他也感觉得到，两个人，已经把谈话重点，逐渐从师姐转到仙仙上了。

“那么，我……”

“还是我先说吧。”朱第看面前的小伙子表现出的忐忑，明白他担心的，更明白他想说的：“建文皇帝，我们在讨论的，其实是一个人。就是小玩子。”

朱允炆一怔，接着便直勾勾盯着对方。

“我从我妹妹那里，得知了小玩子的秘密。这是小玩子的照片，你看看，和你要找的那个仙仙，是不是一个人？”但朱第并没有同时说出的，则是小玩子也在找他。下午的时间，他与湾仔方面又通过话。

“是……是是！是…….不过，虽然身高、身材和相貌都一样，但这身衣服？”朱允炆的语无伦次朱第可以理解。他能理解这种‘久别重逢’的喜悦。

“你看看，如果她就是你要找的仙仙的话，而她的口供也被证明符合事实，我就可以打电话回警署确认了。那小玩子，就可以正式释放。这是现代女孩子爱穿的夹克，你那个年代，是没有的吧。”

“是……啊？释放？她怎么了？”

“她啊，是我们一直在追查的小偷，她在去了你的明朝以前，是21世纪的小偷，已偷窃明朝文物为职业。而且，正是为了抓到她，我才和楚楚，喔，也就是你口中的师姐，一起布局引她落网。”

“是……是吗？原来……”

“你有想到什么吗？”朱第不太能看懂小伙子脸上的表情变化。一两分钟前他是比较严肃向自己提问，而这时——说不上是恐惧，只是略微带着一点；但更多，应该说是在慢慢‘走’出困惑。这是他看到的。

“不。只是仙仙以前跟我说过，她说她是靠这些吃饭的。我一开始还以为，她是当铺的朝奉呢！”那么看来，我怀疑她偷国玺，是没有错的了？朱允炆并没有同时向朱第说起小玩子在明朝时，曾把他身边的宝物偷个精光的情况。

“那么，你口中的仙仙，确定，就是照片中的女子吗？”

朱允炆点头。带着些羞愧。

“好吧，既然你已经确定了，我想，我可以联系警署了。”

“唉等等四……朱第。”

“喔？”朱允炆，他不知道该怎么向朱第开口，开口自己想要什么：他这时其实并不是那么迫切想要见到仙仙。因为……这一段日子下来，他想的更多的，都是有关自己明朝的事情。他既自豪，但又失落。除了他能够找到说话的人，把他想说的都已经说出来了之外，他仍感到失落。他说不出道不明这种感受。他想问朱第的，正是他的最大心结啊。

“你还有想说的吗？如果有就告诉我。因为关于小玩子方面，需要搜集到足够的证词，我们才能释放她。”

“请你不要，对她说我的情况。我想要，再等一段时间。”

“这是为什么？既然你这么想要找到她，为什么现在找到了又？”

“因为……”朱允炆再作停顿。他其实是——面对着这么一张脸，他总觉得像是看到了那个晚上燕王府的情景。他怎么能向面前这个人开口呢？他记得他还很喜欢能获得他的政治帮助。他现在脑子很乱。

“那好吧。但是建文皇帝你要知道，警署的工作可是不等人的。如果你这个重要的证人不出面的话，那我们，还不能就释放小玩子的。”朱第又坐下来。此时纽约夜色已经很浓，而他内心则无比踏实。

“那我——”但他知道自己不能乱。因为现在的情况与当时已是天渊之别。他不再是皇储继承人，而这里，也不再是15世纪。他在那个世纪所遇到过的一切，在这里都可以不了了之。这半年，他从来没有感到那么快乐过，也没有感到那么没有方向感过……这么一个难得的晚上，“这里的人手足够了。允炆你就去吧。不过，张宪博老师他们也会陪着你的。”

“建文帝，我同马老师他们做过沟通了。他们也很看重我给的材料。”同时朱第并没有透露，一路过来，对于‘时空之旅’这么一个概念，即便建文帝这个身份已多方证明，但其中模糊的地方仍是有的。

“香港？香港！”此时他一侧脸，盯着的不再是面前小玩子的照片了——在朱第的左手边有一个他并不太熟悉的东西。他还来不及问这个包是什么，已经率先看到了上面的一行繁体字：香港湾仔警署。他读出了前面两个字。

“对！这就是我打算递交给马渭源先生他们的材料。但可惜黄仁宇老人病情加重……”他把包领过来。

“香港？香港！”

“对，香港！”

“香港…….离花果山远吗？”

“嗯？”朱第听得懂你在说什么吗？朱允炆重重捶打自己的头部。他告诫过自己不能乱。

“你说什么？”

“你知道吗？花果山！花果山，是一座猴山，上面啊，全是猴儿！仙仙跟我说，她是从香港来的。这花果山，也在香港吗？香港是什么地方？”

“看来……”朱第则是非常清醒的。但他对面前这个来自古代的青年的真实性，是非常放心的了。他也很荣幸，能够与这么一个在古代做过皇帝的人独处这么长时间：“看来还是这个小玩子。”

“还是什么？我没骗你，真的！花果山就是一座猴山！仙仙就是从那儿来的。叫个什么……《西游记》。里头啊，还有人能说话，能动呢！”

“我是说，还是这个小玩子，她把这些20世纪才有的概念，都鱼龙混杂地带到明朝去了。”朱第并不是责怪她。因为如果不是因为张楚楚，他想他这辈子都不会跟这个女人真正有感情的。顶多出于工作目的，他会了解被看作犯罪嫌疑人的对方，但绝不会把她看作自家人。

“她是跟我说过很多我从来都没听过的事情。比如说什么切尔西滤色镜，还有蛋糕，还有……那个《欢乐颂》，甚至……”我还是不要把什么‘迎宾小姐’也说出来好了，我觉得这就够了。比起后来发生的，跟仙仙在一起的最初的那段日子，真的好开心好快乐。

“她啊，就是为了寻开心。她真的是没有想过这么做的后果。”朱第没有说出来，因为他不敢就断言，这算不算空间科学里的学术禁忌。他也不敢责难，他不知如果跨时空旅行泛滥导致的会是一出毁灭性的灾难，这个责该有谁来担？

“建文帝，花果山与香港没有一点关系，至少说从学名上看。《西游记》是中国古代就有的一部小说，讲述了与佛教有关的一个传奇僧人的故事。‘花果山’的概念，就是从这部书里来的。跟香港没有任何关系。”他提了提手里的袋子，向朱允炆证明。

“那仙仙她？”

“哎，我也说不好这小偷这么做算不算是胡闹。但谁也拿她没办法。其实，如果不是这出戏唱的这么大，世界上是不太会有人知道一个古代皇帝穿越时空和一个小偷有了感情的。而且就算知道了，我相信大多数人都还是半信半疑。至少时光机这回事儿，在很多讨论当中，其实都是拿来骗小孩的。”朱第，和马渭源一行相处的时间还不算长。而从几期的对话内容来看，他们也没有太涉及到小玩子的事情。所以他当时是有些急的。

“建文帝，恕我无知，我是读心理学的，我是不太懂中国古代王朝的事。你的明朝，如果不是会议中心办了展览，我也不太会想要了解它们。”其实，知道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有二十几个儿子这个事，都还是小菲告诉我的呢。朱第漏出冷冷的笑，他并不认为这一切需要他承担责任。那十来场对话他都没认真听。不过比他更早想到事情会怎样发展的，当然也有中国明史学会：如果这一事件遭到了国际社会歪曲和利用，受伤害的不会是当事人，而是中国人的集体利益啊！朱第看着他。作为学识渊博、理性和崇高的当代知识分子，他甚至畅想这样的事件，对已经回归大陆的香港发展，也有巨大利好。

“所以，我想我得补上这一课了。如果楚楚真的在明朝做了皇后，而你又成了中国人的焦点，又跟楚楚联系得这么紧，那么为了你，也为了小玩子吧，我也得做一些明朝历史的功课了。行了，今天已经很晚了。我想，我目前要从你这里了解的情况都差不多了。你也回去休息吧。马渭源教授介绍说，你们还有最后一场活动呢。”

“是啊，也不知道黄仁宇老人怎么样了？”

“你别说，我也挺关心的。”两个年轻人，并不是在做告别——而且他们都相信，不，是朱第相信，在未来的一段很长的时间里，他们都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至少，是在香港即将要展开的新千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