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鸿睁开眼睛,见自己正躺在一间极为考究的卧房之中,一张大床在自己的身下,崭新的被褥簌簌作响。他不由拿手按了按,可觉得蓬松柔软,如果不是刚刚方才醒来,他还想倒头下去睡个三天天夜。
想到这几个月来自己与姐姐风餐露宿,白雪黄沙,做梦都想有一床舒服被子盖。现在被子是有了,但是姐姐却走了。想到这儿,墨鸿心头一顿黯然,他定睛向四周打量,只见不远之处放着一处桌椅,那木质摸起来清冷坚硬,在墙上挂了几幅字画,墨鸿不懂字画,只扫了一眼就移开目光。
他悠悠叹了口气,从床上跳了下来。打开房门,就走了出去。
随着一股清爽之气扑鼻而来,一个不大的院落便呈现在视线里。
在院落四周高高的红色围墙挡住视线,只见甬道幽深,围墙高挺,抬眼向上看,见那围墙之外,一座座楼厦巍峨而立,那重檐九脊顶的楼阁高耸,楼顶上斗拱交错,红瓦盖顶,在日光之下光熠熠生辉。
墨鸿一见,不由一阵心旷神怡,自己的家在当地也算是大大的宅院,却哪里有这般气派?同时,心底里顿时生出一丝卑微之情,看起来,付伯伯家势力的确很大,自己寄住于此,可不能失了礼数,惹人笑话。
“喂,那个人,你叫什么?”
一个清亮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墨鸿定睛一看,却是之前在门外与姐姐分离之时见到的那个小女孩。
那女孩一身黄色锦缎,外面还套了一个品红色短衫,站在那里,小脸郑重地看着鸿墨,好奇的神色在清澈的目光中流转。在她的身后,还有一个十五六岁样子的少年,也一脸好奇地看着自己。
“我叫墨鸿,你叫什么?”
女孩并不回答他,又问道:“你从哪里来?”
墨鸿见她并不回答自己的话,心下气恼,不再理她,也不再看她。女孩见状,大怒,叫道:“我在跟你说话,你聋了么?”
墨鸿装作没有听到,举步就向前走,只觉后背一紧,被人抓住,转头一看,原来是那个少年。
“凝萱妹子在跟你说话,你敢不理,好大的胆子。”
墨鸿被那少年抓得急了,小脸通红,挣了半晌也未挣开,叫道:“她不答我,我为什么要回答她?”
“大胆……”那少年仿佛就是要在付凝萱面前炫耀一般,用力一推,墨鸿站立不稳,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少年见状,与付凝萱哈哈大笑。
“我听说你从西边来,那里的人都能打得很,你怎么却这么不禁打?被我轻轻一推便站不住了?难道你没有习过武么?”
少年的嘲讽之意从话里传出来,墨鸿大怒,叫道:“谁说我没有习过武?”
“你习过武,那咱俩比划比划?”
说着就拉开架式,付凝萱本来就看墨鸿不顺眼,见师哥帮自己教训他,心下高兴,拍着小手道:“你还不知道,这个是汪家的思远师哥,是我们这些晚辈中武功最好的,你惹了他可有你好看的。思远师哥,帮我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小子,让他知道规矩。”
汪思远听了这话,更加趾高气昂,剑眉挑了挑,说道:“来吧。”
墨鸿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说道:“我不跟你打,你大我几岁,我也打不过你。”
“哈哈……”一阵大笑声从汪思远口中传来,“我以为墨家都是豪杰呢,原来出了这么一个怂包。你若不敢打,也可以,只要给凝萱妹妹跪下磕头,我就放你走。”
一听这话,付凝萱小脸现出一阵兴奋之色。
墨鸿道:“我既不跟你打,也不会给她磕头。”
“那我便打你!”说着话,汪思远便举步上来,一拳打在墨鸿的胸口上。墨鸿不过九岁,身小力弱,哪里禁得起大他三四岁的少年全力一击?顿感前胸剧痛,站立不稳,又坐倒在地,当下,一股怒火就从心里升腾而起。
他爬起身来大叫一声就向汪思远冲去。汪思远没有料到这身小腿短的小子居然敢还手,却只身后付凝萱兴奋的叫好声,汪思远定了定神,看准墨鸿冲来的身形举手一拉,伸脚一绊,又将墨鸿摔倒在地。
一连摔了三个跟头,墨鸿眼睛里要喷出火来,当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朝着汪思远就掷了过来,汪思远猝不及防,被石头正砸在左臂上,只觉左臂火辣辣的一疼,心下也动了怒。几步跨了过去,一掌将墨鸿打倒在地,提脚猛地往墨鸿身上踹。
墨鸿双手抱着头,感觉着对方的拳脚如雨点一般打在自己身上,却一声不吭,大大的眼睛瞪着前方,眼睛里却满出屈辱的泪水。
这一刻,他想到了月圣女,如果姐姐在这里,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受这份苦楚。想到这儿心头酸楚,泪水涌得更加厉害。
“师哥,住手吧,你别把他打死了。”见躺在地上的墨鸿一动不动,付凝萱害怕了,走过来拉汪思远,却碰到被石头砸中之处。汪思远身上一痛,踹得更加狠。
全身的剧痛令墨鸿怒火中烧,他猛地抱住汪思远的脚,张口便咬了上去。
“啊——”一声惨叫传出老远,汪思远见墨鸿抱着自己的腿,死死咬着却不放口,挥拳就向他的脑袋砸去。墨鸿被他打了几下,只感到眼前发黑,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但是就是将他的腿死死咬住,仿佛要将那块肉咬下来一般。
“放开,放开——”钻心的疼痛令汪思远停下攻击,想用手推开墨鸿的脑袋,但是一推之下,那腿反而被拉扯得更加痛了,一个站立不稳,也摔倒在地上。
墨鸿见状,放开嘴巴,翻身骑在他的身上,左右挥拳便打在他的脸上,打得汪思远不住讨饶。
付凝萱见墨鸿似乎要拼命,心下害怕,叫道:“快住手,快住手,不要打了。”
墨鸿不理她,一拳又一拳打下去,落拳之处全是鼻梁眼眶,不一会儿就打他江思远鼻青脸肿。
“住手!”
一声暴喝震得墨鸿脑子一震,心智也清明起来,回头一看,只见付氏夫妇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冷冷地向这边看着。看了看身下被自己打得满脸伤痕的汪思远,忙站起身来。
“爹爹——”一声哭叫,付凝萱确是被墨鸿吓到了,当下见到父亲到来,一下扑到父亲的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付夫人见女儿的样子,心疼不已,一边擦着女儿的眼泪,一边问道:“不哭不哭,告诉娘,怎么回事?”
付凝萱一指墨鸿道:“就是因为他,我跟汪师兄在院子里练功,他一上来就对我们大骂,说我们练的功好难看。我们记得爹爹跟我们说过,凡事要忍让,便不想理他。他却得寸进尺,上来对汪师兄拳打脚踢,还把汪师兄的腿给咬伤了……”
墨鸿听那付凝萱伶牙利齿,颠倒黑白,大叫着辩解道:“我没有!”
这时汪思远方才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付氏夫妇身前,行礼道:“师父,师娘,请为徒儿作主。”
见女儿满脸泪水,又见徒弟被打得凄惨,付夫人大怒,柳眉倒竖,喝道:“都说西域之人野莽不化,之前尚且不信,原来居然是真的。你一个小孩,怎么下手这么狠!你寄于我问剑阁,却打伤我的女儿和徒弟,小小年纪,真是胆大包天。你去在院正中思过,没有我的话,不许动一步!”
墨鸿眼中泛泪,显然是被付夫人的喝骂声吓到,轻声道:“她在撒谎……”
“还敢辩解!”
付夫人大喝一声,把墨鸿吓了一跳,当下不再说话,一步一步走到院子正中,站在烈日之下。
那付凝萱见自己奸计成逞,脸上哪里还有半点惊恐之色,背着父母,向墨鸿做着鬼脸。墨鸿心下暗恼,但是只当没有看见。
却听付夫人道:“你看看,这孩子这么小,下手也太毒了。我说他留不得,毕竟是魔教的后人,你却怎么也是不听,到最后,养出一个祸害出来。”
付英乔把一切都看在眼里,长长叹息一声,说道:“他在西方之地,地处僻远,未受教化,难免生性暴虐了一些。但是他毕竟年纪尚幼,日后小心调教就是了。”
“调教,我可不敢调教,别到头来再把我打成这样。”
付英乔笑了:“你总是说这些气话,他的状况如此,又不能习武,怎么也不至于祸害一方。既然是墨兄的后人,我们只当用心管教,至于他本性如何,以后怎么样,我们哪里管得了。”
当下望了望站在那里的鸿墨,又叹息一眼,眼睛里流露出失望之色。而墨鸿听了这话,心下更觉委屈,却再也不吭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