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轻松……”
令人作恶的触感，皮肤被粗糙的手指碰到一瞬间童桐只想尖叫出声。凑得越来越近的嘴唇，甚至可以看到下巴和人中间冒出的青涩胡茬。可是即使到这个时候，童桐还没有意识到他将要面对什么，如果他真的知道面前这些人想对自己做什么的话，恐怕早就吓得站不住脚了。不过也许真的得说他运气好，因为在他意识到自己处境之前，人群里已经传来不小的打斗声。
“呃啊！！”
“唔！！”
喽啰们莫名其妙地三三两两倒在地上呻吟，昏暗的建材堆里隐约看到一个人飞快地挥着拳头，拳拳命中。
“妈的！叫你们守着点的呢？！”
小霸王的眉头拧得极深。很快就打到自己近前的人冷酷得可怕，光是锐利的眼神就像要将人撕碎一般。
李贺……
被放开了的童桐顺着墙滑坐在地上，有些懵得看着眼前出现的人。
昨天分明那样大吵了一架，自己还叫他不要多管闲事的。而且对方也口口声声说不会再干涉自己的事情，也不会再帮自己任何……
“喂，我说李贺！”
小霸王身边的人并不好对付，李贺实足地挨了几拳以后呼吸也开始吭哧起来。此时小霸王却喊了停，一行人喘着粗气怒视着他。
“……”
没说什么，李贺只是冷冷地走到小霸王面前，然后用力将倚在墙边的童桐拉向自己。那视线冰冷得童桐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就这样刚要迈步离开却被小霸王抓住了胳膊。
“喂，我和你说话呢。”
“我没什么想和你说的。”
“我听说你和小美人不是亲兄弟。”
“……”
“难不成是保镖吗？”
“……”
“你知道吗？你在学校里树敌太多了。就算你再能打，把那些人聚一聚也足以弄你个残废。”
“所以呢？”
锐利的眼扫向对方。
“所以有没有考虑过跟着我？”
“没兴趣。”
“可以保你弟弟啊。我说一声谁都不会再动他，也省得你操心。”
“条件是要他成为你的人？这样你不是很赚，美人也归你，我这个打手也归你。”
李贺意外地笑了笑，仿佛对这个提议饶有兴味的样子。
“有好处的，同学。你可别小瞧了我。不止你们兄弟以后的日子会非常好过，你的成绩也不用担心，由我出面和老师们说一声大家就都心里有数的。”
“听起来确实不错。”
李贺抱起了双臂，视线朝向一边脸色苍白的童桐。对方惊讶地看着自己要首肯的样子，脸上终于露出恐惧。
“你……你在说什么？谁要你替我决定？！我才不要成他的人！”
转身就要往外跑，却被李贺牢牢抓住了胳膊。
“你这家伙，就是欠教训……”对方依旧似笑非笑的，伸出一只手向小霸王打招呼，“不好意思，你的提议很好，但是我真的没兴趣。”
“哼。那就别怪我用强了。童桐的人我今天一定要，而你，我今天保证你进医院。”
“那你试试看啊。”
李贺脸上最后的笑容消失了，再次套上那张冷酷可怕的面具。将童桐推到两堆木材的中间，形成两道天然的保护墙，李贺站在唯一的入口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血战很快就开始，抱着必死的决心一般，李贺的拳头比刚刚更猛了。再怎么打过十几场架，双方也都只是十四五岁的少年。得了疼再敢无畏地冲上来的终是没有几个。同样李贺也开始觉得有些支持不住，胃在翻搅，腿和胳膊酸痛难忍，被踢中的小腹和腰际也麻木到挪动起来就忍不住发出嘶嘶的叹声。可是还有个别不怕死的在持续冲上来，而且小霸王好像还有再继续叫人，所以新鲜的力量打也打不完似地不停出现。
被汗水模糊了眼睛，李贺挥了一下已经满是疮痍的拳头，扫视了一下高达三米的捆放的木材。顺着这木材一直跑的话，倒是可以很快到达出口。只是木材的表面有不少钉子，一不小心跌倒的话身上免不了扎些窟窿。
但是目前的情况，除了这个，别无选择。喘息的空间他向背后发抖的童桐使了个眼色，对方还算聪明心神领会，开始小心地往木材顶上爬。看出他们的计划小霸王的人企图从旁阻拦，不是被李贺打下来，就是自己扎破了手脚不敢再前进。
木材的顶上意外的没有什么钉子，童桐划破了裤腿和胳膊，拼了命爬上去以后开始飞速地向出口奔去。只要出去叫了老师来，一切就可以平息下来，哪怕是暂时的。
但是没跑几步他便听到一个闷哼声，接着是木头掉落的声音。瞬间还嘈杂的打斗声全都消失不见了，整个体育馆只听见男生们此起彼伏的沉重呼吸声。
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放慢了脚步回头望去，却瞬间被眼前的画面钉住了脚步——那个熟悉的身影倒在地上，从他的前额和耳朵上有大片的红色液体落下，瞬间覆盖了那双犀利的眼睛。在地上吭哧地喘着气，他吃力地想要爬起来，却再一次跌趴下来。只是这一次，他失去了所有的动静，仿佛死了一般横躺在地上。
“杀……杀人啦！！”
不知是谁这样恐惧地喊了一声，众人开始仓皇地鸟兽散。挥动木头的小霸王显然也没料想到这么严重的情况，慌张地在原地不知所措，最后还是被其他人拖着离开的。
只有童桐一个人在往回跑。眼泪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模糊视线，让他看不清脚下。到李贺所在的位置的时候，手上腿上已经全是钉子戳破的伤口。可是那些疼痛他仿佛都感觉不到似的，巨大的恐惧感笼罩着他，比刚刚差点被用强还要恐惧。
如果李贺消失的话……如果李贺就这么死去的话……
父亲已经走了，所以他知道少了一个人的世上有多么可怕……
他不想再失去谁……那种虚无感悲凉感他不想再体验一次……
更何况是李贺……这个不在乎自己，偏偏无时无刻不吸引着自己的家伙……
“李贺！李贺你醒醒！”
跪倒在对方面前，童桐紧紧地抱住那颗全是血的脑袋，笨拙地用袖子去擦那模糊了对方五官的红色液体，疼痛感从胸腔的位置一阵一阵往外翻涌。
“李贺你不要死！李贺……呜呜……”
紧紧握住对方全是伤口的手，下一秒却意外地被反抓住。惊讶地睁大眼睛，只见对方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然后吃力地撑起身体。
“都走光了？”
费劲了力气的缘故，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啊？嗯？嗯……”
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反转，童桐只是瞪大了眼睛。
“呼……”李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甩了甩手脚，“累死了……”
“你……你的头……你刚才……”
“没那么严重，大概有点脑震荡，需要缝几针。”
对方轻巧地用袖子摁住伤口处。
“什……什么？！”
这到底是什么人？身体是铁做的吗？怎么可以这么若无其事？
“走吧。”
“等等，你还在流血，我去叫……”
“为了吓他们才装死的，不然我要打到什么时候？一会儿我自己去趟医院就行了。”
“啊？”
童桐难以置信地望着李贺往外面迈步的背影。
不对，没那么简单。他不是笨蛋那样没有常识。对方过于苍白的脸色和额角不断涌出的汗珠，还有凌乱的脚步都说明这不是什么小伤。
果然跟在后面没走两步，李贺就停下来扶住了一旁的木材喘气。
“怎么了？”慌张地扶住他的肩膀。。
“你先回去吧，直接回家，换套衣服处理下伤口洗个澡。然后跟妈说我晚点回去。”
“我不要。我要陪你去医院。”
“别任性，你闯的祸还不够多吗？妈要是知道你在医院，她不担心死？”
像平时一样想要皱起眉头赶走面前的人，却发现只是这样小小的动作也在抽走自己身体里的力气。李贺自己当然也清楚这次不是一般二般的伤口，只是不想看到面前这个人哭哭啼啼的样子。对方的眼泪从认识的时候开始就会触碰到自己内心柔软的地方，这让他因为这种情绪而烦躁不安。
被训斥的人低头半晌不语。等到李贺拉住他的胳膊想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对方全身在颤抖。
“怎……怎么了吗？”
扳起那张朝向地板的脸，只见上面布满了泪痕。那双小鹿眼早就变成了兔子眼，肿得还在不停地往外冒泪水。
“干什么啊……”
慌张地收回手，李贺叹了一口气，焦躁地舔了下舌头。
“对……对不起……”
第一次从童桐嘴里听到这个单词，开始李贺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你说什么？”
“对不起……呜呜……对不起……”
“……”
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对方已经扑到了自己的怀里大声痛哭。触到那温软的身体的时候李贺不由自主地震了一下，抬起的两只胳膊也不知该往哪里放。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怀里的人反复地倒着歉，仿佛得不到自己的原谅就不会停止一般。
“好……好了啦……也不是什么……”
嘴角不由地扯出一丝笑，李贺最终也拥住了怀里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