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自固颐低视,脸上的表情几乎要揉成一团,至于鼻涕和眼泪早已分不清,反正都滑进了他的嘴里。
眼见自己的,姑且算是自己的脚正缓缓动起来,他心中的苦楚,可能比这巍峨的巨柱还要大。
“自横!”缟袂没有放弃,全身力量爆发,澎湃的力量令得他周遭的灵气都随之鼓震,他卯足了全力,想要抢先将他拉回来。
啪嗒。
脚落地的那一刻,方自横终于是明白了一点。
他根本不是要去触碰那黯黄的巨柱,而是要朝着那巨大的石门而去,他心中惨笑,闭上了眼睛。
“什么?!”
“嗯?”
缟袂所在处,顿时响起了两道惊疑声,其中一道自然是缟袂,另一道,则是从他玉符之内传出,是个女子声音,婉转悠扬,耐人寻味。
在他踏足巨柱前方一步时,表面看上去竟然没有任何的异变发生,甚至那石门之上还起了些反应。
那些狰狞无比的怪物图案仿佛活过来了一样,竟动弹了起来,更有甚者,让人感觉几欲从石门之中脱离而出。
这仅仅是第一步,当他迈出第二步时,全身上下血液沸腾,筋骨颤动,好似极为兴奋一般,迫不及待的欲要朝着什么地方前去。
就在他第二步稳稳落下后,四面八方爆发出了惊天的灵光,光芒之盛直接穿透了笼罩这方天地的浓雾,石柱表面玄奥的纹路间隙之中,一股恐怖到毁天灭地的力量正在凝聚,不知要干什么。
起先当方自横踏足之后并未有任何异变发生时,他当即便是欣喜于自己的劫后余生,可不过一息的时间过后,现实再次给了它狠狠的一个耳光。
哪怕他的身体受“控制”,但他依然能很清晰的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这些巨柱之上正在不断酝酿的恐怖力量,哪怕目标不是他,仅仅是被余波蹭到一下,他也必死无疑。
他已经不想再去考虑这些了,这种情况下,他无力去改变任何事情,既然如此,他索性放开了身心,不再想要反抗,完全的让那“邪物”去控制着自己的身躯。
不过在他不注意的时候,他体内的黑白古星可是没有闲着,原本古星表面隐隐能瞧见一些稀薄的灵气覆盖,可就在方自横的第三步即将迈出之际,他紫府之内,包括这两颗古星表面的灵力瞬间被抽空了一般。
“啊!”
他心中凄惨的哀嚎。
方自横的四肢,甚至脸颊瞬间干瘪了起来,如果此时有人能够窥见他的体内,恐怕更是会大吃一惊。
他的心脏瞬间收缩,四肢百骸间的灵力在须臾间完全消失。
这些灵气都是平日里他蕴藏在紫府、经脉、血液乃至心房之中,贯穿着全身上下的。
可以说,就算方自横真的与人作战拼到力竭,那些维持他生命体征的灵力是万万不可能动用的,而且凭他的本事,也没有什么办法去从中抽出这些灵力。
然而,事情就是这么出乎意料。
当灵力不知所踪之后,方自横整个人都变得面黄肌瘦了起来,不过分的说,他已经只剩皮包骨头了。
深陷的眼窝,暴凸的经脉和关节,失去血色的皮肤和凹陷的脸颊,活生生的骷髅模样,仿佛稍稍用力,他的身体便会被轻易折断,嶙峋的模样着实吓人。
而就在他全身灵力消失之后,那八道灵柱消失,恐怖的威压也是随即褪去,只是那门上的狰狞怪物好像极为惊恐的样子,似有不甘的再次化作了死物,一动不动。
嘭!
石门震荡,数千丈宽的擎天巨门上迸射出一道“微弱”的能量,只不过,哪怕再微弱也不是一个筑基境的人可以承受的,更何况他已然没有了任何灵力裹身。
咔嚓。
没有任何意外,他被完完全全的击中,整个人倒飞了出去,虽然忍不住喷出了一道血箭,可并不算多,或许是因为他心房都被抽干了的原因。
而在他身后的黯黄巨柱表面,在方自横被灵波击中的同时,响起一道龟裂崩碎的声音,随后在他被席卷而飞之际,从那巨柱表面上,悉悉索索的掉落下了不少碎屑,扬起了不少的灰尘。
“哼,真是好命。”缟袂手中的玉符之中语气不善,有些气恼的感觉。
缟袂没有迟疑,直接就是飞身前去相救,最终,还是稳稳的接住了他。
轻放在地之后,缟袂手中瞬间多出了几枚丹药,珠圆玉润,药香扑鼻,光是闻闻就有些神妙的感觉作用在体内。
囫囵吞枣的让小自横吞下后,缓缓立起身来,眉头紧蹙的眺望着那扇石门,先前眼中那股惊疑渐渐褪去,他不再考虑什么,抱着方自横便扬长而去。
而当他们走后不久,矗立在这方天地中间的石门之上,淡淡的微光浮现,下一瞬,竟然传出了一声吼叫。
但微光蔓延开来,石门之上的怪物再次活了过来。
满目皆惧,那种惊恐,深入灵魂,渗透内心,哪怕是看到这幅面容的人也会不由自主的陷入这种恐惧之中,难以挣脱。
浓雾翻涌,笼罩着这方天地,待到石门敛去微光之后,石门之上的那些怪物图纹,竟完全消失不见,只剩下光秃秃斑驳的石门矗立在原地。
一声清嘹,一截巨大的尻尾眨眼间没入了石门上方的云雾之中,倏一消失无踪。
……
说实话,方自横可谓是命运多舛,特别是在这堪破洞内,哪怕他步步为营,依旧难挡各种莫名的危机,光是生死关,他就在这里经历了整整三次!
而这三次,一次是被人坑害,一次是自己实力不济,这两次,还勉强说得过去,可这最后一次,他能说什么?
自寻死路?
恐怕在外人看来,他就是这样。
这是典型的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就是真的意外身死,老僧他们寻来报仇也是无济于事。
前面是一片春天,旭日刚刚从青翠远山外升起,微风中带着远山新发木叶的芬芳,露珠晶莹剔透犹如宛如宝珠。
不多时,黑云翻墨,霹雳一声,雷声又响起。倾盆的暴雨像是一股积郁在胸中已久的怒气,终于落了下来。
一道道闪电撕裂了黝黑的苍穹,一颗颗雨点珍珠般闪着银光,然后就变成了一片银色的光幕。
遥挂眼前的的瀑布宛如一道匹练,雾气蒸腾,掺杂着雨水,倾泻而下。
恰逢微风渐起,吹皱一河粼粼波光,不知何时,骤雨已去,一阵清脆的笛音扬起,音韵悠游柔转,悦耳动听。
顺着笛声而去,一株秀挺的繁密阔叶树木之下,缟袂指腹灵巧的滑向某个笛孔,音韵起伏,看其面色,虽然憔悴,却有着掩藏不住的激动。
缟袂余光一瞥,嘴角便是露出笑意。
而那余光之处,树荫之外,河岸之边——
一人枕着半截堪岩平躺在那,看其边缘,是有人以利刃切割而下的。
半截堪岩高低不平,显然并未顾及躺在其上之人的感受,想来应该不是很舒服。
这平躺在河提边上的人,此刻部分身躯已然深陷于泥土之中,是方才的那场大雨令得土地变得泥泞了起来。
至于身上倒很是关心的替他遮了几片荷叶,不过这大部分荷叶并不如河中央的葱绿,叶边缘之处甚至有些许的枯黄,应该是顺着水势被吹到岸边的凋零之叶。
河畔那人,脸上尽是泥点,嘴角之处还有着一道狭长的泥印一直从嘴角延伸到下巴处。
毕竟身处河畔,难免会与雨点溅起的泥水有些许接触,虽然有些脏污,可至少能保证此人不会被生生渴死。
而这人正是方自横。
这一切,做得稍显欠妥,不过至少,还能看得出,缟袂对方自横的“用心良苦”。
反观方自横,如今还是有些瘦削,可比之前已然好了许多,至少目前看起来已经不是先前那般吓人。
乌云散去,是一片纤尘不染的天,当那刺目的金光射在方自横脸上时,他动了。
熟悉的痛感又一次袭上心头,那种浑身被抽干了的痛楚,犹如要将他的经脉生生扯断,猛地一个激灵之下,他坐了起来。
牙齿霎时间被他死咬住,停歇了一会后,才开始环视四周起来。
他只是灵力枯竭导致的情况,所以一段时间的恢复以及缟袂“无私”的照料下,还是恢复的很快,如今除了还会隐隐作痛外,已经可以自由行动了。
“这是哪里?”方自横拖着受伤的身子来到树下,疑惑道。
“托你帮我办点事。”
笛声已停,余音环绕,他轻放下嘴边的那玉笛,淡然道。
“再议。”方自横摆摆手,直接糊弄了过去,随即继续开口问道:“这是哪里?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送你离去,也算完成了我的任务。”缟袂微微一顿,继续开口,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身份吗?我可以告诉你,作为交换,这剑柄替我保管,将来找个有缘人,送了去吧。”
“抱歉,现在我并不感兴趣了,你可以将我直接送走了,这破地方我已经呆够了,至于那剑柄,我不要。”
方自横毫不犹豫的说出了这番话,就是缟袂都没有想到,一脸诧异。
缟袂站了起来,一幅央求的模样,手中不知何时,那剑柄已然被其握在手中,盯视着方自横。
而后者却表现的极为傲然,高抬着下巴,就差拿鼻孔看人了。
方自横断定,他肯定要好好与自己斡旋一番,所以必须要抢占先机,这样才好与他讨价还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