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国,樱里市。
此时正值夕阳西下,满天云霞灿烂。
这个时候,藤萝街上并没有多少行人,一位须发皆白的老爷爷正规矩地走路,忽然被几个衣着光鲜的年轻人给拦住了。
为首一人,金发薄唇,穿着袭金色华服,在胸口处以金线绣着一个火焰形的标志,正是樱里市大族沙家的族徽。而他,也正是沙家的新一辈刀者,沙云。跟在他后面的,分别是沙伐与沙卓等沙家子弟。
老爷爷的年纪已大,身形已佝偻,瞥见沙云,急忙低了头便要绕路。
不料,沙云几个正是故意找茬,不但不让,反而左右散开,围住了老人。
“嗬,藤爷爷老当益壮,愈来愈不把人放在眼里了。”沙云斜吊着眼睛,语气里满满都是嘲讽。
藤爷爷身子一震,知道躲不开了。
只得低了头,陪着笑,道:“沙三少爷开玩笑了。”
“开无笑?哪敢啊。”沙云给其他几人使了个眼色。
那几人会意,立即你一言我一语开始挤兑起来。
“是啊是啊,我们怎敢,藤家多厉害,鼎鼎大名的世家刀族,号称樱里市古往今来第一族。”
“沙家,算什么呢。”
“还是你们藤家厉害啊,满门只要有一个不死,据说就会春风吹又生。”
“哎,我们可是把眼睛刮了好几年了,藤飞儿呢,是不是死到万古森林外围了?”
“听说这一次进入的佣兵,可死了不少人哟。”
“藤爷爷,你说藤飞儿会不会也死在里面了哈哈哈哈啊——”
……
最后的狂笑嘎然而止,大笑的沙伐冷不防被一道旋风般冲过来的红色身影一拳揍飞。
狂野的出手,强劲的爆发力,无与伦比的速度,几乎所有人还来不及反应,沙伐已经惨叫着跌了出去,只闻“砰!”地一声,马路上扬起漫天尘埃。
灿烂的夕阳,映着一头张扬的火红长发。
璀璨的眸子闪动耀眼的怒意,紧身皮衣上装,皮靴,皮短裙上沾满了斑斑血迹,满身风尘,仍掩不住眉梢眼角的狂野愤怒。
藤飞儿逆光而站,宛如夕阳下的罗刹女魔。
沙云等人尖呼起来,藤爷爷则满脸高兴:“小姐!”等看清藤飞儿身上的血,顿又担心:“你受伤了?!”
“没事,”藤飞儿摇了摇头,狠狠地瞪了沙云一眼。
这时候沙伐狼狈不堪地从地上爬起,冲过来便骂:“臭丫头,你敢偷袭!”
“跟你们学的。”藤飞儿冷笑。
大家的仇是自小结下的,彼此谁也没少损过谁。
太小时候的事藤飞儿不记得了,记得最清楚的一件是五岁那年,她站在破败的藤府大院内修炼刀术,忽听到院外几个孩子的笑,原来藤府的院墙一直破着一个大洞,沙云几个就站在那儿笑话她,骂她是扫把星,克死了爹妈与阖族全部的人,又蔑视藤家刀术不值一提,沙云哈哈大笑,说“藤家完啦!藤家完啦!死的人活该!活的人该死!”
她那时才五岁,可不知为什么,心里气地很,也不顾自己一个人,冲过去便把沙云摞倒在地。
小孩子打架,全无章法,那一架她虽吃了亏,却也把沙云脸上抓满了伤。
再后来,就变成了“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藤飞儿平生最大的心痛,是那些她失去的亲人。
藤飞儿平生最不能容忍的,是用那样的态度去提起她所失去的亲人。
沙云他们也知道,所以每次只要他们想,就能激怒藤飞儿,令她疯狂,令她不管不顾地和他们拼命,不过一旦这样,他们也很危险,就有一次藤飞儿差点杀死沙卓,所以他们平常怎样讥笑嘲骂,一般都不会再去提藤家死去的那些人了。
“贱人就是嘴贱。”沙云恨骂。
“没有你贱。”藤飞儿答。
“你——”沙伐就要冲上来,被沙云一把拉住:“帐先记下,咱们先办正事。”
一听这话,连素来冲动的沙伐也不冲动了,狠狠瞪了藤飞儿一眼,骂了几句难听的,跟着沙云几个恨恨离开。
正事?他们能有什么正事?
藤飞儿微甩了甩头,不再去想这几个纨绔子弟。
“爷爷,咱们回家。”
“嗯。”
主仆二人正准备离开,忽见大路上飞驰过来一辆华丽马车,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待车停,从马车上下来一名精明干练的管家,向着藤飞儿微微一笑:“藤小姐,我家公子有请。”
藤飞儿将脸一扳:“他为什么不自己来?”
不等管家解释,她已经斩钉截铁扔下一句话:“让他自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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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飞儿刚走到藤家门口,阿诺风便到了。
阿诺风今年十九岁,一表人才,相貌堂堂,正是樱里市官长的儿子,走到哪儿也是令人瞩目的对象,只除了藤家。可偏偏,他最喜欢的地方就是藤家,因为藤飞儿在这儿。
每次看到藤飞儿,他都会很高兴,满脸带着温文尔雅的笑意。
这一次也不例外,他叫了声“飞儿”,藤飞儿回头,就看到他温雅地笑着,波澜不惊地说了句:“我们分手吧。”
藤飞儿一时间有些呆:“什么?”
“我们分手吧。”他温雅地笑着,却轻佻地以手拢了下鬓角的碎发。
藤飞儿终于明白过来,她“哦”了一声,继续挽着藤爷爷上台阶,眼里就跟没有阿诺风这个人似的。
阿诺风皱了皱眉:“我说,我们分手吧?”
藤飞儿没听见,藤飞儿迈步上第一台阶。
阿诺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温雅不见了,他几乎是有些着急:“喂!藤飞儿!”
“啊?”藤飞儿终于又回头,给了他一个反应。
“我说我们分手吧!!!!”阿诺风重重又重遍了一遍。
“你跟我说?”藤飞儿干脆转过身,立在第二阶上,这样正好和阿诺风的个头相仿。
这句话彻底惹火了阿诺风,他有些气急败坏:“不和你说,难道和他说?”他以嘴努了努藤爷爷,藤爷爷呵呵一笑,向藤飞儿道:“小姐,我先进去通知大家。”
藤飞儿点点头,藤爷爷进去了。
藤飞儿这才皱了下眉,道:“阿诺风,你从前还只是脑子坏掉了,难道现在变成崩掉了?”
“你怎么这样讲话!?”阿诺风怒,忽地又喜形于色:“我知道,你生气了!你生气了对不对,可你要明白,我们之间是有差距的,我身为樱里市官长之子,没办法娶你一个没落的藤家小姐为妻,虽然高贵如斯的我从不嫌弃出身艰难的你,纵使我闻名市里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但从前我对你是真心的,我真心的喜欢你……”
阿诺风噼哩叭啦一大堆,但顶多只有一句是真的。
他喜欢藤飞儿,如他所言,藤飞儿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二货怎么就“缠”上了自己。
一开口一大篇,藤飞儿不耐烦了:“够了够了,你闭嘴。”
“不够!”阿诺风激动地道:“我一定要和你讲个明白,让你明白你和我的差距在哪里,这样你才会进步,才能不断地鞭策自己,一步步让自己变得美好到能够匹配上我的地步……”
“还匹配你做什么?你不是要分手嘛,那就分吧。”藤飞儿实在忍无可忍。
夕阳最后一抹余晖从她微烦的眼眸中滑过,夜色,仿佛突然降临。
她在万古森林外围受了伤,所带的灵药也悉数用尽,赶在天黑前回到樱里市,也是为了尽快得到休养,也因此,她才没有对阿诺风动手,若在平常,她早一刀劈过去了。
阿诺风一怔,旋即做出满脸沉痛之色:“我知道这个决定你一定很无奈。”
“不无奈,”藤飞儿面无表情地道:“现在你可以滚了吗?”
阿诺风临走时,万分不舍,三步一回头。一回头,藤飞儿就进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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