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云少白看到了山寨的大门。这黑磨山寨建于深山之中,两边山崖夹着一条羊肠小道蜿蜒向半山行去,大门就在小道尽头。这两边山崖陡峭异常,笔直插入云端,如果敌人从正面进攻,便有一人当关万夫莫开之势,的确是易守难攻之地。云少白对于兵法地势也稍有涉猎,一看便知其中玄妙。
越是往前行去,云少白越是奇怪。这黑磨山寨虽然打的是一伙山贼的旗号,可是一路行来,却不像是一伙乌合之众。
一路前行,山寨门口站着两个守门的喽啰却是兵甲鲜明,两人都是手持白蜡杆长枪,笔直站着,颇有气势,不像是一般的喽啰。再往里去,里头城墙高筑,虽然简陋但也是外城、内城、瓮城等等一应俱全,颇似行军打仗的阵势。走过城墙,便穿过一个大校场,一个小头目模样的喽啰身着铠甲正在操练几百名喽啰,这个小头目看样子也像是军旅老兵,身上铠甲虽旧,但可以看出价值不菲。两片圆镜护住两侧胸口,当中一个圆形铜镜闪闪发光,护住心口,双肩甲胄上鳞片如鱼鳞般细密排列,头上银盔护住双耳,他穿着竟是当今军中铠甲,而这小头目一招一式颇为威严,竟然有如一个阵前将军。云少白不由得暗暗称奇。
那些个操练的小喽啰竟也像身经百战的老兵,一个个神情肃穆,一招一式十分认真,整体进退有序,步伐整齐。百余名喽啰竟然没有因为独眼大汉那一彪人马进入校场而稍有喧哗。这分明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而不是一伙山贼。
穿过校场,一支斗大的旗杆直插入云端,顶上飘着一面大旗,旗为黑底红字,上书:替天行道四个大字,字体遒劲有力。
拾级而上,是一座飞檐斗拱的大厅,厅的正上方一块匾额上写着议事堂,堂中间分列两旁各九把太师椅,中间是一个虎皮大椅,正堂中央一幅雄鹰展翅图虎虎生威。十七把太师椅上分别都坐着人,只余最后一把太师椅和正中央虎皮大椅上没有坐着人。
那独目大汉大步走进议事堂,往右边最后一把太师椅上一坐,大声叫道:“把那小淫贼抬上来。”
几名小喽啰一声呼喝,将云少白抬猪一般手脚绑着,中间用一根木棍穿过,抬上了大堂,往地上一扔,云少白疼得嗤牙咧嘴,只是嘴又被破布堵住了,想叫也叫不出来。
坐在最上首的那位儒生模样的人说道:“十八弟,这就是你说的小淫贼?”
独目大汉一拱手说道:“二哥说得对,这就是辱了我那三喜兄弟的妹子的淫贼,小弟已经将那画像比对过了,决计不会错。”
云少白心中一惊,三喜何时有了一个妹子?自己可从未听说过。这独目大汉如何说自己辱了三喜的妹子?云少白心里想分辨明白,无奈嘴却被堵得牢牢的,只能是挣扎着发出“唔唔唔”的声音。
那几名小喽啰也附和说道:“对对对,十八哥一定不会看错的,这小子嘴还挺硬,一路上叫着冤枉,让人听得烦,所以小的将他的嘴给堵住了。”
那位二哥瞟了一眼云少白说道:“十八弟,既然我们黑磨山寨奉行替天行道,自然是不放过一个坏人,但却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人既然已经拿住了,也得让他有个说话的地,省得让人以为我们以强凌弱,好让他死个明白。”
独目大汉一摸脑袋说道:“二哥做事就是婆婆妈妈的,我那三喜兄弟都将画像给我了,那还有错?!依我说还是一刀杀了干净,这小子鸟嘴能说出什么好话。”
那位二哥瞪了一眼独目大汉说道:“好歹也让人将话说明白,既然你已经认定此人是辱了你那三喜兄弟妹子的淫贼,就是让他说说又能怎么样?不过,我看你那三喜兄弟说话藏头露尾的,也不是什么好鸟。”
独目大汉大声说道:“二哥看那三喜不顺眼不过是因为他是人家家奴,二哥也太势利了!”
那位二哥哼了一声,又对独目大汉说道:“你也别忘了,你的脑袋还寄在大哥那儿,上次的那桩事情还没着落,可不知谁被人利用了替人当了一回杀猪刀。”
独目大汉兀的脸成了猪肝色,嘴里却哼哼哼了半天却也哼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憋了半晌说道:“上次的事是我猪油蒙了心办错了,这次决计是不会的,如果再错了,我就将这脑袋砍了给大哥!”
眼见两人争执,左首第三把太师椅上站起一位瘦高个的汉子说道:“十八弟别争了,二哥也是为了你好,还是分辨仔细吧,省得被大哥知道又骂你鲁莽。要是再有一次,你这脑袋可真得砍了送给大哥了。”
左右几个都哄得一声笑了起来,有几个叫道:“大哥才不要他的猪头!”
独目大汉梗着脖子只得说道:“那就听你们的。”他挥挥手让小喽啰将云少白身上的绳索松开。
云少白越听越是心惊,听这几名头领这般一说,原来自己被掳上山竟然全是三喜布的局。舅母也应该是参与其中的,难怪近日她忽然变得对自己如此好,原来都是为了今天这个局。不过云少白有点明白,云王氏与三喜花了这么多的心思布好这个局决不是仅仅因为自己碰到两人偷欢,一定还有其他的目的。云少白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舅舅。舅舅常年不在家,家中的奴仆、婢女都已经被换成云王氏的人了。原先家里还有一个老管家,但去年就被云王氏以年纪老迈为由辞退了,如今,家中一应事务全部交由三喜打理。今年舅舅因外头年景不好,生意没什么起色便想将大部分生意迁回家里,这两个鸟人可能意识到不好,已经早做打算了。云少白心里的第一反应便是这次舅舅回家有危险!
云少白明白,如今这位二哥让自己把事情说清楚,便是唯一的一次活命机会,只有活下来才有机会回去救舅舅。躺在地上这阵子,云少白都在盘算着如何能活下来。
云少白冷静下来,回忆着这些头领的对话,他一件一件厘清事情的来龙去脉:这独目大汉应是三喜亲近的人,但这人却有一些鲁莽,似乎勇武有余却精细不足。这些人中,其余人似乎并不是三喜故人,只是见过,那么他们便根本不了解其为人。还有三喜的妹子是关键人物,却不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云少白想着如何才能解了这个死局。
当小喽啰拔出云少白口中的布团时,那位二哥便开口问道:“你姓甚名谁?哪里人氏?”
云少白搓了搓已经发麻的手脚,一时也站不起来,就坐在地上回答道:“在下姓云,本是燕州人氏。”
那独目大汉喝道:“二哥,这小子胡说,刚刚在路上我问他时,他说的是西山人,来临关县寻亲的。”
云少白见那二哥锐利的目光扫向自己,便赶忙说道:“适才这位好汉问的是在下从哪里来,去哪里。在下的确是从西山县来的,也是去临关寻亲的。但在下却是燕州人氏,祖家姓云。”
二哥还未说话,那独目大汉“呸”的一声,又喝道:“你也配姓云!”
云少白心里有些奇怪,觉得那独目大汉这句话有点蹊跷,为什么我不能姓云?但他此时并不敢问,只怕那独目大汉一时怒起将自己一刀劈了,那便是什么事也没有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这点道理云少白还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