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以至，秋风渐起（一）
夏末的天空很蓝，只有几朵云在散步。尽管已经过了秋至，蝉的叫声依旧恼人。据说这种小动物的生命很是短暂，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向世界传达一些东西，想来大体是些对生命不公平的批判之类，如若不然，就是对单身的不满了。
想想真是可笑，笑到最后到了可怜的程度。你跟他说就会有用吗？相互之间要是可以通过话语进行理解，也就没有纷争了吧。说到底也就是思想上的不同，你认为对的东西他人未必承认，因为他人从未站在你的立场上经历过，所以说了也就白说，这是可笑之处。可是你不说，就没机会了。你要么死了，要么东西到了别人的嘴里就变了样。你说的东西别人根本听不懂或是不在乎，却还要这么拼命呼喊，这是可怜之处。
从北边传来的冷空气不仅意味着秋天的来临，同时也告诫着暑假的学生，作业没有写完的该尽快补了。
摆放在夜云面前的十几本书，其中的九本是课本，另外的六本是作业。所有的书上面都密密麻麻的画满图形、算式和咒语。一本作业一百来页，六本加起来近千页了。暑假的六十天用来对付千页的习题，算算一天二十页绰绰有余，这是老师放假前的承诺。一开始心想二十页应该不算多，毕竟一天的时间这么长，半天做作业半天玩怎么都够了。但当他发现花了半天时间只做了十页的时候，恍然大悟。怪不得老师常说我们脑子不开窍，连对象的基本属性都没搞明白就想着去进行运算，不吃亏才怪呢？一系列的亏吃下来，所以人家是老师，而我们是学生。
那么是什么令师生之间该有的纯洁友谊变成了敌对关系？是学生看不惯老师自以为是的作风还是老师不喜欢特立独行的学生？如今已不可查。很多东西不知在何时种下，生根发了芽，待到感觉到的时候，就已经迟了。
很多问题不是到了一种地步是不会提出来的，经过大量的思想斗争也不过是自己在骗自己，一旦想通了就会发现，答案其实早就在心底，要劝服的不是自己，而是一些阻碍。
可是问题摆在那里是不会自己解决的，时间长了说不定还会自己长大，变成一个不讨喜的大问题。这种事情屡见不鲜，而自己在上面吃的亏太多了。一次亏两次亏的，都说吃亏是福，为什么没有人愿意吃呢？不过是因为外面披着一层伪善的糖衣，里面的东西大家都知道很苦而已。
既然反复来都很苦，长痛不如短痛。想来只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还是会有些回旋的余地的。
“呐，夜云，你说你不想念了是什么意思？”端木云放下手边的书，看着自己的儿子叹了口气，回想自己小时好像也做过同样的事情，不知道该不该欣慰。
“不想念了就是不去想再去上学了，我已经十五岁了，就算不念也可以养活自己。”夜云知道这些东西无法说服自己的母亲，硬着头皮接着说：“学校这个地方我已经呆够了，天天斗来斗去，一点意思都没有。”
“我知道了。斗不过就直说，我又不会跟别人说什么‘啊，这个懦夫是我的儿子’之类的话，所以不用担心，开学就去把退学手续办了吧。”说着轻蔑的笑笑，从口袋里取出些钱递了过去，“我这边没什么问题，你也不小了，自己的事情也该自己做主了。不过这件事回头你自己跟你爸说去，他过几天就回来了，到时记得多弄点金疮药，自己的身体要多加爱惜。”
夜云看着手里的钱一时间有点晕，他的母亲从来没有动手打过他，有些时候还会偏袒。小时候和别的孩子打架，把对方打伤之后，孩子的父母过来理论，却被她嘲笑的面红耳赤，最后小露身手吓走对方，回过头来表扬他干得好。不过他只要犯了错误，就要去和父亲讲道理，父亲的道理很好讲，对于父亲而言，拳头就是硬道理，硬道理过不去，其他的都是扯淡。
看着这个样子，过了父亲那关就可以退学了。一想到退学，映入脑海的却是那些缤纷的校园生活：美丽的女孩，安详的树林，阳光透过树叶射下来，形成一道道光线，风吹动树林飒飒作响，放下手中的课本说上一些令人脸红的话语，多么令人向往啊。虽然那些事情都不现实，可连这点小心思都失去，内心深处还是有点不舍的。人心里多少还是会有一些依赖性，尽管过得不好，但待得时间长了，也就适应了。人都是逼出来的，这是他父亲的理论，也是他的亲身体验。
摇了摇头，不想待就是不想待，幻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傻子才愿意接着念书呢。想到过几天就不用再去念书了，一时间浑身充满了力量，恨不得马上把想干的事情都干完。先干什么呢？这真是一个令人为难的问题，去冰雪风城看漫山风雪叹高处不胜寒，还是去魔域斗兽场近距离观赏厮杀的快感？不过斗兽场的门票好像很贵的样子，看着手里的钱，脑海里闪过无数的拳头，身体上的神经反射般疼痛起来，如果说因为伤病请假而不用念书，在以前还是挺让人向往的。在此之前，还是先去一趟药店吧。
这个小镇是跟着父母两年前来的，来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里。自然的气息，朴素的民风。人与人之间没有过多的防备，大家家境一般，没有贫富过大的差距，能力大的吃肉，能力小的喝粥，大多自食其力，悠然自得。
走在街上，对着邻里邻居打些招呼。不过这些都只是经常见面，并没有过多叫交际，跟他关系最好的是这里药店的老板，名叫于福，听名字像是个大胖子，其实人很精练。
于福年过六十，却很喜欢一些术和招式。闲聊时得知他幼时家贫，父亲早逝，母亲多病。为了照顾生病的母亲，来药店当了小学徒，一待便是四十余年，现在已成了药店的老板，早年有个相敬如宾的妻子，十年前妻子病故，留下一个儿子。儿子不愿意留在小地方，在外边闯荡，如今只有一个人支撑着这个药铺。夜云因为伤病的缘故，常来药店买药，时间长了二人便成为了忘年交。闲来无事夜云会教他一些拳脚功夫，而他会把药理针灸传授给夜云。
药店名叫妙回堂，上书“妙手回春”四字，是一间老铺了。铺子很大，入眼是一个大药柜，柜上整齐排放数百抽屉，抽屉外写有名称，一眼望去，皆是些常用药材。柜子下方是个柜台，台上一个大秤一个小秤，旁有厚厚一本账本。台后坐有一人，就着阳光，趴在桌上已经睡熟了。
夜云进屋见此情景，玩心窜起，一拍桌子，大喝一声，“打劫！”
桌上的人一个哆嗦，头也不抬，指着旁边的铁盒子，寒声颤道，“小老儿只有这点积蓄，大爷若不嫌弃，拿去作酒钱，我是绝对不敢报官的，还请大爷放心。”
夜云一听脸都憋红了，看着外面有人往这里张望，不再作怪，戳了戳他的头，“哈，于掌柜，看看我是谁？”
这时于福才听出声音，抬起头来，想起刚刚的举动，也不恼，反而也跟着哈哈笑了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当真是吓了老夫一大跳，我还以为有人看的上我的家底，前来打劫呢。”
这下搞得夜云有点不自在了，拿起铁盒摇了摇，随即放了下来，叹了口气，“我说于掌柜，你也算是生意人了，干了这么多年，怎么就这么点积蓄？”
“也就是个郎中，算不得生意人。”于福摆了摆手，指了指药柜，“这不都是钱吗，老本都在那里呢。”
夜云知道那不是主要原因。做生意，尤其就开药铺，生意是不会断的。是人便会生病，生病就要吃药，吃药就要付钱。小药小钱，大药大钱。药材的寻求既然这么大，一个问题油然而生，便看向于福，想寻得一个答案，“于掌柜，为什么我看周围没什么药店呢?”
于福看出夜云的疑惑所在，也是摇了摇头，看着正堂匾额“妙回堂”的三个烫金大字，缓缓叹道，“大药店，尤其是像妙回堂这种百年老店，在人们心中是有些特殊地位的。很多人祖祖辈辈待在这个地方，想你爷爷爸爸都是吃着店里的药长大的，到了你这一代，生病首先想到了便是妙回堂了。这对本没有什么资本的小药店是一种压制，没有岁月的沉淀便无法摆脱，很多小药店没有撑到那个时候就关门了。”
夜云闻言有点明白了，可原本的问题没有解决，反而更加迷惑了，随即说道，“垄断在任何地方都是和利益直接挂钩的，照你这种情况，应该很快就能发家才对，怎么还是这么穷，每次我来做客饭桌上连口肉汤都没有。”
“肉吃多了对身体不好，常吃蔬菜水果才是养生之道。”于福笑骂道。“再说了，穷有穷的乐趣，我都这么大岁数了，钱再多也没什么用。安乐知命，治病救人才是我的追求。”
这时从外边来了一位老婆婆，手握一根拐杖，巍巍颤颤踱了进来。
夜云还没动，于福就先一步从后面跑了出来扶了上去，“都说了几次了，眼睛不好就别大老远过来了，出了事情如何是好？”一面说着，一面仔细打量老人身体。
夜云见老人进来，赶紧从一旁端过来个凳子，扶着老人坐下。
“我今天来是给小孙子弄点退烧药，孩子昨天晚上高烧不止，闹了半宿才睡下，你也知道他父母在城里面做事，所以我只好亲自来了。”说着拍了拍夜云，对着于福说道，“你找的这个小伙计不错，有眼力劲，人也勤快，看来这个药店将来也有个好的传承了。”
“可不是么，小云这个伙计是最近才找的，很老实的一个孩子。”说着给夜云打了个眼色。
“哈，是啊是啊，平时掌柜的教我很多东西呢。”夜云没办法，只好答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