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槿左边放着一杯紫砂壶,里面刚泡着新茶,细细的茶烟顺着壶口分散出来,淡淡清香,兰味扑鼻,十步能闻。此刻她已无心操琴拨曲了,拿起信件,封面上写着‘槿儿亲启’,素手打开后,一张信笺上赫然写着:
“情花未落觉情凉,故人殇,看平常,俗世千般,莫道两难忘。久在江湖劳燕似,谁无悔?自思量,至断肠。
断肠,断肠,倾酒囊,夜已央,却惶惶,一别永诀,生死隔,只愿红妆,小筑修成,来世做鸳鸯。可恨江山多杀戮,忠义事,赴沧浪,莫怀伤。“
槿儿,我其实也没想到这一别会是永别,对不起,不能回去了,可恨北人一路南下,所到之处烽烟四起,战火连天,杀戮从未终止,近日他们又围堵崖山,想将张将军在此彻底斩除。在家国大义和儿女私情面前,我选择了前者,不要怪我。至于师兄,若实在躲不过,就离开小筑,藏起来,直到师父出关。对了,我的事情先不要告诉师父,让他安心闭关。人生总有一死,你不要为我的离开而过度伤心,用心修炼,我会在离你不远的地方,一直安静地看着你。”底下的署名写着‘九方绝笔’四个字。看到这里,西陵槿手中的信笺已经被点点滴滴的泪水浸湿,她实在无法忍受心中的痛楚,一手推翻琴台,打落紫砂壶,口中不停地喊道:“不可能,不可能的,这绝不可能。”说着,拿着信笺站起身就跑向山林深处,沿着崎岖石径一直来到崖端,这里曾是他俩练功的地方,多少回忆都在这儿,站在崖边,她浑身颤抖,望着雾海茫茫的山谷,望着似有似无的小筑,她嘶声喊道:“九方渺,你是吃草药长大的吗?你给我回来,你不可以这样骗我。”声音传向山谷,在四周久久回荡。云崖上,西陵槿独自站了好久,从太阳在中天一直站到太阳到西山,又站到了月亮到中天。
深夜,西陵槿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小筑里,当着窗户,研磨铺宣,青袖高高挽起,挥挥洒洒的写道:“
情花未落觉情凉,故人殇,看平常,俗世千般,莫道两难忘。久在江湖劳燕似,谁无悔?自思量,至断肠。
断肠,断肠,倾酒囊,夜已央,却惶惶,一别永诀,生死隔,只愿红妆,小筑修成,来世做鸳鸯。可恨江山多杀戮,忠义事,赴沧浪,莫怀伤。
更风萧瑟月如常,倚西窗,下西窗。独对孤灯,不必理残妆。恨是无情偏作忆,相思起,几回回,还不忘。
不忘,不忘,泪已凉。日也伤,夜也伤。罢了罢了。浑似梦,恁个情长。愁锁眉间,总教断肝肠。梦向当年花月夜,心已付,向檀郎,誓一双。”
写完以后,她喃喃自语道:“我要把这量首次谱出曲子来,然后等你回来弹给你听,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就这样,这一夜她痴痴地望着手中的墨字,用力地回忆着曾经的事情,以来安慰这突如其来的噩耗。
而九方渺沉到海中后,只感觉浑身疼痛,原来是之间交锋时候留下的伤口,现在被海水腌着,自然会有疼痛。他奋力地在海底翻滚着,试图寻找到陆秀夫跟少主,奈何找了许久,除了昏暗颜色什么也看不到,耳朵里连续想起‘噗噗’的声音,估计那都是海上人跳海发出的声响。体力渐渐不支,他也不知道自己沉到了什么深度,只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此刻反而能看到了光亮,之前的昏暗不复存在,不仅仅如此,就连声音都变了,似乎是琴声,没错,就是西陵槿的琴声,越来越清晰,光亮处隐约有个盘坐着的人影,长发轻垂,长袖忽而高扬,忽而半落,随着连贯的动作,他听到了潺潺清流声,听到了瑟瑟罡风声,九方想喊出声来,可是嘴巴已经张不开,无论自己如何努力,都无法发出声音。慢慢的,那个人影越来越小,小到变成一个点,小到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