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735年,满清王朝,清世宗爱新觉罗·胤禛突然驾崩,享年58岁;同年,清高宗爱新觉罗·弘历在太和殿登基为帝,次年改元乾隆。
听上去很了不起的时代背景,可惜跟正文没任何关系,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事是在距背景十万八千里的一个山洼子里。
匡庐。
山峰高耸入云,瀑布湍流直下,百年巨树随处可见,毒蛇猛兽遍地游走,隐匿在丛林深处的沼泽瘴气数不胜数,这里是百兽的天堂,人类的绝地。
这样的险地,却有一名年轻的男子闲庭信步。
头戴斗笠,身穿功夫服,背上背了个足有大半身子大小的竹藤箱。圆顶的斗笠遮住了他上半张脸,但未被遮住的自信微笑始终无时无刻保持着,似乎这绝地内所有的危险都不足以他放在眼里。
“呵,这么久过去了景色也没什么变化嘛!”斗笠男子像在自家后花园般漫步着,边打量环境边自言自语,“任务啊......当时教皇严肃万分的模样,还以为事态有多危急呢!马不停蹄的赶来,没想到只是些冥斗士杂兵。”
斗笠男子看似无心乱走,实际上一直保持着直线,即使有拦路的灌木藤蔓也只需一跃而过,任何事物都挡不了他前进的路线。
“不过离下一次圣战也不远了,教皇大人他如此紧张也不是不可理解......哎,就当是外出修行了吧。”
年轻的斗笠男子悠闲地漫游山水,突然,身边树叶上一抹殷红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这是?”伸手摸下,没干,很粘稠,“血迹,野兽的?”
俯身子仔细查看地面。
路上的枝叶刚踩过不久,一道血迹断断续续地散落在地上向远处延伸,还有些被破坏的陷阱,藤蔓编织成的,其间混着几块染血的衣服碎片。
“不,是人。”捡起染血破布,斗笠男子皱着眉头沉思,“这里怎么会有人出没......?看样子是被野兽围攻了......希望还来得及。”
仔细搜寻一番,他发现鲜血延伸的这条路上有很多简陋的陷阱,但几乎都被破坏了,周围有不少野兽的脚印,很可能是捕猎的时候招惹了大批野兽并被围堵,绵长又未干涸的血迹说明当事人的情况很不乐观。
“要加速了!”斗笠男子抓住竹藤箱上的背带大步向前,轻松一跨,十米间隔,很快,但又悄无声息,如不是地形复杂,速度肯定还可以提升。
.................
“靠!为什么死追着我不放呀!”
丛林深处,一个身材娇小的男童正在不停狂奔,从那稚嫩的脸庞来看他最多不过七、八岁。
小男孩跑得很快,快到远超同龄人该有的速度,俩条带着点肉的小短腿不停跨越,但比起后面那些紧追不放的森林狼还差得远。
“我去!不就一不小心伤了它一只眼吗?!用的着追的这么死。”
狂奔中的小男孩一边嘀咕一边在灌木丛中灵活地穿梭,矮小的身材让其躲过了不少拦路的枝条,跑起路来也很随意,往往是头还在往后看身体已经做好转向的准备,从不看路也能跑的很溜达来看,这片地方他应该生活了很久。
小男孩很憋屈,非常憋屈,真的很憋屈。这很重要,所以说三遍。
打一睁眼,看到的就是连绵不断的参天巨树,身旁空无一人。
他知道很多不知道更多。
比如他知道人被杀就会死,却不知道什么是杀怎样算死;他明白饿了就得吃饭,可不知道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他晓得没精神就乖乖的应该找张床睡觉,但不知道床在哪里以及什么是床。
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但真要做个总结的话,你可以理解成小男孩脑内的所有知识、常识、经验都是残缺的,都像淘金一样洗去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废沙留下的只有那连百分之一都不足的黄金,只不过与淘金不同,人脑内的记忆可不会有那么多‘废沙’,洗去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只留下百分之一都不到的记忆,带来的后果就是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的全部崩盘,一切都将会从零开始。
用一个比较专业的词来形容就是‘不完全失忆’。
一个失忆的人会知道自己失忆,要么是旁人提醒,要么是外界因素刺激,如果以上两点都没有,那么失忆者是绝对不会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忆这项事实,就像尽管婴儿在记忆上的储备量甚至连个完全失忆者都不如,但从不会有人会觉得婴儿是个失忆者一样。
因为本来就不是。
林墨差不多就是这个现状。
他有着残缺的知识和经验,也有着外界环境的刺激,但他始终不认为自己失忆了,因为他脑子里压根就不存在‘失忆’这个概念。
在他印象中,每个人睁开眼不就应该见到的是森林吗?看见一样东西就知道它叫什么是什么,或者知道它是哪一类,这不很理所当然吗?人一睁眼就会哭会喊会跑会跳不是应该的吗?难不成还有人刚睁眼后不会哭不会跑还不会指啥叫啥?
真是奇了怪了。
除了记忆,还有一道听起来很熟悉的声音时刻在他脑海里回荡。
“不想死,就变强。”
逃路中小男孩呢喃的说了句。
这是他脑海中始终回荡的那句话,也是他一直按照做的准则。
不过,什么叫强,怎样才能变强,这些在他那仅有的常识并没有明确概念。孤身一人处在绝地之中,有上顿没下顿的生活已经司空见惯,睡觉什么的随便找个树往上一爬就行,不过再爬的同时一些“可爱的小动物”需要注意。
看看,那躲在树冠中的小青,绿油油的外衣,娇小玲珑的身材,通红的舌头一伸一缩,多可爱呀!还有那些盘织在树间,半个拳头大有着绚丽花纹的蜘蛛们也挺赏心悦目的,就是它俩那大大的螯牙看上去有些瘆得慌。
有着这些小可爱,再加上时不时出沒的大可爱,小男孩的野外求生技能直线飙升。比如什么东西能吃,什么水能喝,怎么做陷阱,这些他都会了。
至于怎么会的,这倒不难,把一个毫无准备的人丢进深山老林,一段时间后肯定能无师自通。
什么?野外求生技巧不可能这么简单就被掌握?不,一定能掌握的,因为掌握不了的已经死了。
而在这堆野外求生技巧中,掌握如何制作陷阱很明显也是其中之一。
陷阱帮小男孩捉住不少食物,但身后的狼群也是因为陷阱招惹上的。
那是个夜高风黑,欧不,是夜黑风高的夜晚,饿了一天的小男孩实在睡不着便爬起来看看那些所做的陷阱里有没有什么收获。
饿是件很正常的事儿,亦或者说小男孩有一半时间都是饿着的。
食物不是天天有,哪怕是在这种物资丰富的森林中也一样。就比方野果,这东西成长周期使用年来计算的,能吃的就那几种,天天吃的话肯定不够就算林子再大也不行,因为林子再大不代表你能跑完,跑完也不代表你能摘完,摘完更不代表你能吃完!被摘下来的野果保质期可是很短的,何况这东西吃多了还会拉稀......别问小男孩是怎么知道的,那几天欲仙欲死的生活是爱不要太爽......
至于想问小男孩是怎样知道哪些果能吃哪些果不能吃,试的呗......小兔兔什么的不是最好的试验品嘛,兔兔试完自己再试......
总之,能活到现在实在太幸运了!!!
野果不能多吃也没得多吃,其它一些能直接食用东西差不多也都这个尿性。
为了不让自己饿上肚子,小男孩决定勇敢地站出来制作陷阱!
虽说是陷阱,不过充其量也就是些用草编的简陋到不能再简陋的套套,大家伙困不住,小家伙同样的陷阱使多了也会渐渐失效。
它们可比你想象中精得多!
不过失效不等同无用,效率低了可以增加数量嘛,抱着遍地撒网的心态小男孩布了不少,可布多了收拾成果时就免不了麻烦一番,比如现在,他正一手举着火把另只手提着个备用的一个个排查。
嗯,如果有人想问火是哪来的......当然是传、咳咳!走错世界了......当然是自己生的喽!难道连钻木取火这种一睁眼就该会的技能也要问?
小男孩小心翼翼地排查着。
大半夜的用火根把都得小心,谁知道会不会引来什么大家伙,一次次无果后,他终于在天快亮时发现了一只在陷阱中瑟瑟发抖的小兔兔,可还没来得及高兴,兔子旁边就冒出头野狼。
狼的双眼在黑夜中闪着幽幽地绿光,往小男孩这边撇了下,没理睬,低头开始进食。
看什么看,你吃我的为什么还丢嘲讽眼!
对面的狼体型跟他差不多大,理智告诉小男孩逃跑是最好选择,但越发强烈的饥饿感无时无刻挑逗着神经,再加上原本属于自己的大餐却在眼前被夺,一时间本能战胜了理智。
带着愤恨小男孩将一块很普通的石头砸向那只狼,他保证,这块石头真的很普通,普通到森林很容易找到,只是稍微有些菱角。
原本只期望把狼吓走,不过这石头带来的最终成果好像有点高。
石头飞了过去,砸中了什么小男孩没看清但听见了一声凄惨至极的狼嚎。之后?之后他便撒腿就跑了。
狼叫的这么惨又不是听不见,那石头肯定砸到了不该砸的地方,不跑,难道等对面反应过来后找自己算账么?
逃命过程中,小男孩还指望靠着那些以前布下的陷阱阻拦片刻,不过随着一声嚎叫,一只只狼从树林里不断窜出,他也就断了这想法。
那些陷阱只是用藤蔓做的,困困小动物还可以,困住狼群?洗洗睡吧。
情况一直拖到第二天正午。
这段时间他被狼群死死地追着,方向什么的早就忘了,衣食住行全都在树上,只有在找食物时候才下来,每次在地上停留时间稍微长一点,就会被狼群发现,接着又是新的一轮追套,弄得他都有种变成猴子的冲动。
猴子在树上跑的快呀。
而现在,他实在是没地方跑了。
狼群从四面八方将他包围,唯一能够攀爬的树上却有个大大的马蜂窝,想过将蜂窝扔到狼群中来个祸水东引,但蜂窝旁飞舞的马蜂让他打消了这个心思。
祸水东引是个好想法,但被俩面夹击的可能性更大。
“啧,该来的还是会来。”背靠树,将时刻不离身的木棍对着狼群,“不要耸,正面就是干。”
一个七、八岁大的儿童,一本正经地抱着个成人大腿粗的木棍,这样的场景在外面的话肯定会让人感到滑稽,但如果对面站着的是一群膘壮的恶狼,那就着实让人捏把汗。
狼群一步步逼近,包围圈慢慢的缩小。众狼之中有一只桀骜地站在高处,冷冷的盯着小男孩,本该圆睁的双眼却有一只紧闭着,上面伤疤才刚刚结痂。
“看来招惹上个大人...欧不,是大兽物呀。”强颜欢笑的表情比哭还难看,汗水沿着脸颊往下流淌,润湿了衣襟。
独眼的狼首领似乎不满足于慢慢包围,一挥抓,所有狼都停下来,只剩一只继续前进。孤狼试探着在小男孩面前转了俩圈,突然呲着牙扑上去。
全身紧绷的小男孩将木棍猛地向前一捅,跃在半空中的狼无法闪躲,正中前腿关节,撞击的触感传到手掌瞬间小男孩立即抱着木棍往一旁滚去。被砸中的狼嗷唔一声,又因为惯性直接撞到树上,一时间倒地不起。
撞得真狠....还好躲得快,不然会被那狼一起带撞树上。
“嗷唔!!”
狼首领见毫无成果,发出一声愤怒的嚎叫,所有手下都往小男孩扑了过去。
“我去你大......!!!”
面对袭来的大批野狼,小男孩连骂都来不及,连忙甩掉木棍将脖子死死护住,脸深深地埋在膝盖中,身体尽可能的缩成一团。
狼群并没有撕咬,只是在他身边来回跳窜,锋利的爪子带出道道血痕。
无论身体被拉出多少道伤口,小男孩都紧紧地蜷缩着,没有人能从深埋在双膝的脸中看见他的表情,但手上暴出的青筋足以说明一切。
狼群仍在继续,臂膀、后背、大腿早已血肉模糊,流出的血染红了落叶,也润湿了地面。
小男孩的姿势一直没有变化,气息却越来越衰弱。
许久,狼群的围攻在首领的一声嚎叫中停了下来。一直处在后方的狼首领高昂着头,慢步向前走去,群狼如遇见君王的臣民般,低下头颅自动分开一条道路,来到小男孩身前的它张开腥臭无比的血盆大口,准备补上最后一击。
原本陷入沉寂的小男孩突然暴起,扑到狼头上,将其已经张开的嘴紧紧抱住,又拿出一根藏在手心的尖树枝插进了它还未恢复的左眼里,不断地搅动着。
吃痛的狼首领因嘴被合住无法嚎叫,只能发出痛苦的呜咽声。它不断地甩着脑袋,试图将小男孩甩下。
小男孩用尽吃奶的力气抱住狼头,但失血过多的他精神有些恍惚,逐渐冰凉四肢也开始不听使唤,没多久就被甩了下来。
摔在地上的小男孩看着暴怒的狼首领正向他扑来,伸手阻挡却又力不从心。
不!!!
我不要死!!!!!
我还没有变强!我还不能死!!!!!!!!!!
无论小男孩如何咆哮,如何不甘,都无法阻止越来越近的狼口。
扑面而来的热气中掺杂着阵阵恶臭,连残留在狼牙间的肉沫都清晰可见。
“孽畜!尔敢!!!”
一句怒吼如晴天霹雳般炸响在丛林深处,狼首领扑咬的动作为之一顿,随即,一道身影插进了狼首领与小男孩之间。
圆斗笠,功夫袍,以非人的速度从远处赶来的青年男子呼吸平稳,额上没有丝毫汗水。
青年男子外貌英俊,时刻保持的笑容给人一种阳光有活力的感觉,站在他身边会让人不由自主得放松下来。
但在狼首领眼里,眼前男子让它感到不是安心,而是极度的危险。此刻的它,仿佛面对着洪荒巨兽,恐惧让它的毛发全部竖起,身体不停地颤抖。
青年男子一言不发,犀利的目光透过斗笠带着十足的压迫感,狼首领承受不住底头趴在地上,“呜呜~~”的低嚎里透露着屈服。
“滚!”一声低喝,在狼首领耳里如同天籁,头都不回得落慌而逃,剩下的狼紧随其后,原本被打伤的那只也一瘸一拐跳着离开。
“喂,还活着么?”青年男子蹲下伸手试探鼻息,却被抓住衣袖。
“救、救我......”虚弱至极的小男孩来不及说完便昏了过去,手仍紧握不放。
“呵,这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