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我一个人的病房里，感觉上，依然不宁静。我无法阻止内心混乱的同时，惊讶着思绪能够如此清晰。
走廊里。
我披着一件外衣，身体有些酸痛的难以自如。
我是漫无目的的。
一步步走着，不变的，永远是可以看到医院里的很多脸色，他们的表情，流泪的。。埋头的。。叫喊的和偶尔震惊的，面无表情的，亦或是惊喜的。
一开始，会适应不了在这样充满药物的空气中，不仅要面对自己的伤口，还要被感染着别人的痛苦。可就是他们，让我更加熟知记忆的痛苦，不管时间过了多久也是。。。历历在目。现在，要靠这些记忆去支撑身体全部的力量，因为一旦忘记了，就失去存活着最重要的意义。
听说失去用双眼看到世界的人，他们全部的敏感力都赋予了听觉，也许是种对生存回应的方式，但也许，只是在保护自己。所以不管在多慌乱的人群里，可以洞察到不寻常的动静。。。和他们认为的陌生。
冰冷的医院，到处发着苍白的光芒。哪怕吵得再凶再猛，也像能听见孤寂的弦音。
我站住脚步，被身后的嘈杂所吸引，转过头注视着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幕幕。事情发生的这样刚好，发生在这样利落的时间里。
“不要这样，那你不如干脆杀了我。嗯？离开你，我该怎么办。。。。”
一个女人跪在地上，双手握住面前站着的男人的手，一开始抬着头，说干脆杀了自己的时候，声音很坚定，连眼前她在苦苦哀求的这个人，都提起了神经。可是逐渐便掩面低头流泪，那个男人没有看过她一眼，也没有要扶起她，只是表情很悲伤。
周围慢慢聚集了更多人，不停在议论着，观看着，不绝于耳。想知道接下来这个男人会怎么做，可是再怎么掩埋自尊，也没有得到怜悯。
他不想要她。
只想摆脱这双手带来的困扰。
眼前被人群挡住了视线，纷纷有医生跟护士来分散聚众。正当我漠然要离开的时候，人群忽地冲散开来，还有尖叫声。。。
原来那个女人掏出了一把水果刀，刀口正对准自己，刀却被塞在了那个男人的手里。他当然被吓得向后倒退几步。
我也不觉，收紧了心口。
“何必让我们以后的生活再相互挣扎，我们都不想离开彼此，既然没有选择，也不要假手于他人。你亲手杀了我吧。”
“你不要这么极端，居然让我真的杀了你吗？你这么做，认为我的反映会怎样？你太自私了，你让我的人生永远活在你的阴影里吗？这就是你想要的爱情吗？”
“我离不开你，我宁愿死。。。。“
“已经有一个在里面快死了！“
“那你就要到她身边去吗？“
“她已经在拿命逼我了，你就不要再逼我了。。。。“
我的手不自主地在颤抖。
发白的灯光。。。。一段寻死腻活的三角关系。。。。哗乱惊恐的场面。。。
每个人都爱拿生命赌注爱情，你爱的那个人，又有多了不起的爱过你，值不值得。。。
定格在我眼前的画面，一番轮换。轮转出了妈妈和云亦凡，轮转出了三个人的持枪对峙的画面。
。。。。
“亦帆，我早知逃不掉，他会毁了你，还会连累光生，甚至。。。昭妃还小，而我不过是他关养在温室里的生活道具，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折毁我。。。就像当初得到我一样轻易，我在他眼里就是这么微不足道。八年的时间，是我等够了，会这辈子逃不出他的掌控之内，我也知道。。。。我已经得到了满足。不想再被他圈禁到死。。。所以，你动手，我不会留有遗憾。。。”
“我不会动手。。。我没想到，你居然要杀了影心！。。。。如果我知道。。。如果知道。。。我一定不会让她回来。。。”
。。。。。
那个男人怒视云亦凡的吃惊，之后冲妈妈喊叫“你怀了孩子，怀了孩子知道吗？你在丹麦，在那座我养你的城堡里生下来，不是我的孩子！”
“那就是你圈禁我的后果，是你一个人禁锢了三个人的爱情，现在还要连累光生跟昭妃，你带枪来，你要杀了我，却还要亦凡亲手，在你看来，这就是你爱人的方式？你想毁了我跟亦凡，可是昭妃，我绝不允许你赶尽她的未来！”
“你没有资格教我如何爱人！！你瞒着我跟别人生的孩子，我为什么要留着她！！这枪不是给别人准备的，还是你不了解我的怒火从何而来！”
“已经指在了她的头上！”云亦凡顿然绝望“你就极妒如仇到这种地步！你已经关了她八年，你。。。。”
“不要再说了。。。亦凡，你动手啊，我知道这样昭妃就能像常人一样平安，每当他想接触昭妃的时候，就会记起今天，我死的模样，他会永远记住我死时的脸，他就会永远痛苦，就像权利是他的保险一样，因为昭妃就是我生命的延续，你看到她了吗？完全是复刻了我的长相。。。”
听到他心爱的女人这样为他铺好了上锁的路，那个男人愤恨甩给云亦凡“你若不杀了影心，天明你就会看到自己的公司荡然无存！”
“如果你希望我死，这样就能让所有人都没事，如果我的死，能让你收手，早知如此，我早会这么选择。。。”
可是当云亦凡做出了选择，当惊天的枪响真的发生，后来，后来。。。。到底还有什么，他们还说了什么？。。。。。
一时间，我全身都僵硬的动弹不了。
那些清晰的对白，那一声震动的枪响。。。
和那时不声不响躲在门外的我。。。
那不到一厘的缝隙。。。
迅速有一只手捂住了我的眼睛，将我拖走，我没有力气挣脱，我知道这个人是白潘西。
他走得太快。
把我拖到外面，石凳上，按着坐下去。
单手抚过我的头，我没有看他，只觉得一时间，所有的一切都是错的。
他抓过我的肩膀，难掩激动的说。
“知道吗？在我们生活的世界，同样跑得快的动物，有天生靠追捕为生，有的只是为了能够躲避猎杀。云昭妃，你只要学会逃跑就行了，如果是太痛苦的回忆。。。。”
“不是回忆！不是。。。像是回忆吗？从那天起，从妈妈死的那一刻起，它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我。。。”我攥住潘西的衣角，突然间打起精神注视着他，又似乎想得到一种答案。
“你能够做什么，我很清楚，到现在为止，受伤害，痛苦的人只是你而已！不是那段回忆紧抓住你不放，是你不肯放过自己，不要再被那件事牵着走了。。。昭妃。。。我已经受到了惩罚，就是看着你脆弱的身体，控制不了你可能随时会死。。。”他浅红的眼眶，悲伤的暗自偏过头。
可是。。。
我坚决质疑的隐含着哽咽问“什么惩罚？你做错了什么？。。。那件事凭什么跟你有关！”
他不觉沉下来，于此空气也变得沉甸甸地。。。
“或许真的，那个决定是错的。。。。”
发出深谙的自省的潘西，我颤颤地看着他。。。
紧闭着苍白的双唇。。。流下一滴温热的泪。。。
。。。。。。
猛然划过脸颊，超乎平静的说“如果那就是所谓的惩罚，一种不用感情，冰冷的对答，程序审判。。。如果那样可以让他认识到真正的罪恶是什么。。。”
“你知不知道，就因为那时候让你一个人面对了那些丑陋的现实，你眼中所不能忘掉的画面，我，我到现在，还是会气得发疯，因为不管是你醒着还是在梦里，我都无法。。。分担那份痛苦。”
我看见潘西迅速用手划掉眼泪，表情镇定的注视着我。
大概过了几秒钟，他开口“昭妃，在确定你会发生危险之前，知道我会先你去解决吗？”
我只是一动不动的仍旧看着他，无法漠然且无动于衷。他紧握住我的手，非常用力。
“可你不是说还是会有想去的地方吗，不管在哪，哪都无所谓，我能陪你离开。所以不要再让不干净的思想缠着自己。”
离开？所以，我才是那个被云亦帆追捕的猎物。离开了，我活到现在的人生算什么？云亦凡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将妈妈忘记，他会庆幸我终于滚出了他的视线，因为再也没人去提醒他，那么深刻的罪恶。
“我想去的地方。。。。如果从一开始就顺从自己逃离的心，现在就不用多此一举。虽然我一次次的放弃去告发他的心，但是已经行驶在轨道的列车，再调转过头吗....除非，有死亡强行将这一切结束....”我不安定的，眼神不知落在哪里才好，白潘西默默地松开我，缓缓站起身，走了几步，背对着我说“不要存在这种侥幸，即使是那样，我也会阻止.”顿了顿，又说，“你现在看不到自己的样子，昭妃，我很痛。所以不管以后发生了什么事，你做什么，到什么程度，我都不会再让你一个人承受。”
我想眼泪落下来的时候也是有声音的，可惜只有自己听得到。潘西，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想让你看见。我希望距离我最远的，是你。因为太遥远，听不到也看不到，就不会受到伤害。
我感到头有些晕眩，偏靠在柱子上。风凉凉的吹着，却没有阳光，潘西渐失身影，此时的天色有些苍白，我抬头望着，瘦弱骨骼的手从病号服的纤薄中掏出了手机。拨出云亦帆的号码，他本该一如往常，明知道对方是我，却不会随意开口，可是这次，他显出了略急躁的情绪。
“。。。。。。。既然打了，为什么不说话?”
确定是他的声音，我闭上眼睛，缓慢地开口道
“你也觉得我动不了手吗？可是为什么，我不是你生出来的吗?你做得到，我却做不到吗？”
“你到底在说什么?你现在不在房间里吗，听说昨晚还淋了一场雨，你的命还要不要？”
萧瑟的风中，是否空气也会变得生硬，我却听到了一丝荒唐，他以为到底是谁亲手缔造了这一切？。。。.
“我很感激我随时可能失去的生命，不用怕受别人的控制，像妈妈一样。哪怕就快要结束了。”他停住了，一时没有说话。随即，便有些怒意的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轻易可以结束的。就算人死了，遗留的痛苦却存在不会消失，该有结果的事情，还是得继续。”
我听后，整个人倒抽一口气，感觉不到气力，捂着胸口，身体脱离了依靠着的柱子，削瘦的身体抛置于风中，全然没有温度的嘴唇僵硬低嘶着开口“如果连死亡也不能带走痛苦，那么该有的结果要谁来承受，如何继续?就算不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无法脱离伤害，所以再残忍的事情，在你眼里也无处可逃吗?“
电话的另一头一时沉默着，没有作声，随后便用理所当然的口气吐出“正因为经历了那份残忍，所以才不需要躲避，不然就看不到，你所希望的结果”。
“是么，那个结果竟然这么重要...即使以为付出了足够的代价，却还要再经历一次.....这就是你所希望的.可。。。如果不是因为那个结果，我现在又在做什么.....”
“不要总是让这样的想法存在你的脑袋里，对你的身体没什么好处，以后...还是像以前一样，不要轻易提起你妈妈.如果不喜欢医院，我会叫人接你回来.”
“为什么不能提起妈妈？死亡带不走的痛苦，妈妈也是。你觉得她会逃避吗？我觉得。。。她应该在看着吧，她所希望的结果。”
“大概不会想要记得了。。。。全部，有关的记忆。。。。”他恍若有些失神的说。
这时隔了很久，我们都没有再说话，后来我听到了滴。。。声，是他撂了电话。
妈妈，是他把你推进了深渊，如今，却信誓旦旦的面着对你说结果。可是你所希望的，是我拼命想要给你的结局吗。。。。万一不是，也允许我自私一次。。。。。
朦胧的人群，清晰的医院大门，眼看着前方不远的出口，突然想要离开这里越远越好，哪怕现在头顶着宽阔的天空，也觉得是完全被束缚在这所医院里.
我承认比起外面的世界，医院更像是与我每天打交道的地方，我熟悉这里的一切，一切。。。都理所当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