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谁都没可以留意，谁都记不清了。
但是这家里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
这家里仿佛多了很多欢声笑语。来自小姐，来自夫人，来自夫人带来的年轻丫鬟。
不，不仅仅是吟柳她们那个世外桃源一般特立独行的小院。这轻松，这欢乐，这朝气和春天的气息一样，悄无声息，又势不可挡的蔓延开。
府里的年轻丫鬟，小厮，甚至校场的少年们都重获生机一般。
变化最大的恐怕是将军本人。
他在家的时间仿佛变多了，看起来常常是轻松舒怀、心情不错的样子；
只要没有公务，他总和夫人、小姐一起用膳；
他常常陪着小姐玩，给她买礼物，还亲自教她认字画画；
他也会陪着夫人一起去校场，观摩大家操练，时不时亲自指点一二，其他小伙子们托了夫人的福，也凭白多了很多与将军、将军身边历经杀场实战的将官们切磋学习的机会；
更令人吃惊地是，将军竟然搬进了夫人的小楼，一起住了。虽然两人都还是有自己独立的屋子。但是这对于一向个性清冷、不近女色的将军来说，可是破天荒的事儿啊。
大家都说，这位新夫人很是合了将军的眼缘，因此得了宠，倒是显出伉俪情深、琴瑟和鸣来。
但是只有吟柳和楼蔚最明白，她们可不是神仙眷侣，而是生死至交了。
那日从破庙回来的路上，楼蔚就想了很多。
且先不说这事儿幕后的主使和目的，到底是来自敌国的威胁，还是政敌的谋划，但是迫在眉睫的问题，他就要尽快下个决断。
虽未说破，但是他敢肯定，辛莫尘心细如尘，机敏过人，必然是有所察觉。否则她一介女流，在发现自己与一男子被共同锁在破屋中，身中催情迷药的时候，绝不会如此淡定和配合。
她似是暗示过不会把自己的秘隐透露出去吗？这其中，也包括她的手帕交，自己的妻子吗？
那她最后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那晚众人临分别前，莫尘又趁众人未留意，悄声对他说，“将军心系大伏子民的安危与边关将士福祉，实乃万民之福。而吟柳姐姐也是女中豪杰，聪慧过人又深明大义，在将军身边一定能为将军分忧。”
她暗示自己该将一切实情告知给吟柳听吗？
虽然自己也窥破了辛莫尘一直不为人知的秘密，然而自己并不知道那个秘密意味着什么，虽然很意外，可是这个秘密到底有多大价值，他不清楚。无论如何，也不能和他自己的秘密一旦泄露所能带来的灾祸相比。
楼蔚最终决定，向何吟柳吐露一切。
这一步棋，他决定赌一把。
赢了，多一个机敏而聪慧的盟友；
输了，就是万劫不复，但同时，也是一种解脱。
这个秘密是一个沉重的负担，他背负的太久太久了。
当天晚上从破庙回到楼府，楼蔚便将吟柳带到书房。
虽说已经下定决心，楼蔚还是沉默了很久，不知从何说起。
吟柳猜到他要说的事情事关重大，否则也不会这样难以开口，便也不催他。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楼蔚重重下了决心，终于开口道。
“好。”吟柳用平静而鼓励地目光望着楼蔚，未曾有一丝疑惑这折腾了半夜，楼大将军怎么还那么好雅兴要讲故事。
“很久以前，有两个相邻的国家，千百年来一直战争不断。其中一个国家有两个出名的武将世家，世代守卫着他们的国家和子民，寸土不让。但是战争不断的年代，将门子弟常年在外，难与家人团聚，又难免多有折损，到了第27代，其中一家只剩了一位嫡子，而另一家的嫡系已然断了香火，只剩下女眷。这位嫡出的虎门子孙也不负众望，他英勇非凡、几乎战无不胜。皇帝亲自赐婚，将另一家的长房长女许配给他，指望他们开枝散叶，延续血脉。正当这位夫人身怀六甲，却又传来将军战亡的消息。
夫人悲痛欲绝，更重要的是，她了解她的夫婿，绝不会逞强冒进，那么轻易就中了敌人的埋伏。一定是有奸细走漏了消息，泄露军机。可是她苦无证据，又产期临近，只得耐心等待之后慢慢筹谋。
谁料还有人不放过她和肚里的孩子，想要斩草除根，彻底断了两家忠良的血脉。幸好这位夫人毕竟出生武家，而且家族子嗣不旺，即便是女儿，也是非常重视和疼爱，自幼习武读史，样样不拉，才从奸人的诡计中侥幸逃脱，保住孩子。
她原本想着生下孩子，也能袭承爵位，靠着先人的战功和声望，好好培养，将来也能在军中占一席之地。找出当年背后的主谋，为父报仇，继承祖先遗志，驱除外敌。
谁料，天不从人愿，她生下的是一个女婴。
她无论是选择独自支撑已然绝了后嗣的夫家，还是带着孩子回娘家投奔旁系的兄弟，都还是可以求得温饱庇护，衣食无忧的。但是这样就再无报仇雪恨，也不会有真相大白天下的一天了。她夫君的家族也就终结于此了。
她做出了一个艰险无比、又荒谬任性的决定。她把稳婆等个别几个知情人打发了，谎称自己生的是个儿子。”
话说到这里，吟柳已经了然，“你就是那个女婴。”虽然也感到无比震惊，简直难以置信。但是仔细想想，原先很多疑点都想通了。
难怪楼蔚不近女色，而且看上去生性淡泊，连朋友都很少，如非必要，都不和别人打交道；
难怪他们那么肯定楼苒不是亲生，却也不揭破，这是最好的掩护；
难怪高初萤心心念念自己的表哥，楼老夫人却坚决不成全她，她是真心为了她的终生幸福着想；
……
吟柳再度仔仔细细地打量楼蔚。
楼蔚长得像高家的人，五官比较粗犷，国字脸，个头也高，差不多也得有1米7出头吧，在男子里不算高大，可是女子中有这般个头的真是凤毛麟角了。如果不说破，自己竟然也毫无察觉，难怪能瞒那么久。
以前陪张嫱看电视剧，常嘲笑剧里的人物眼瞎，这么明显的男扮女装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前一阵子和莫尘一起换装逛青楼，更加觉得这种事绝无可能。结果自己日日相见的人竟然是女子所扮，自己竟然一点儿都没有看出来。
看来男扮女装还是要看先天条件的呀，吟柳给自己的眼瞎找了个借口。
可是楼老夫人也不能未卜先知，当初她也并不能料定一定是这样的结果，这一着不慎，便是满门抄斩的欺君大罪。
吟柳想着这中间的艰辛和谋划，不由感叹道，“你成长过程中，老夫人必然是每天过得战战兢兢，而你在军中，要隐瞒身份，也难免如履薄冰。”
楼蔚觉得心中一暖，听她这般口气，应该不会揭发自己了。这果然是个奇女子，毕竟涉及一个女子一生的幸福，她竟然丝毫没有怨恨，反而能站在别人的角度体谅。
“我知道楼家对你亏欠甚多，这些年来，我大伏国力日盛，收服羽国指日可待，当年出卖我父亲的人我也有了线索，放长线钓大鱼，我相信很快可以找到幕后黑手。待我大仇得报、宿愿得偿，我愿意向皇帝陛下表明一切，放还你自由之身，并尽我所能保你一世生活无忧。”楼蔚稍顿，又话锋一转，“如果你不愿帮我隐瞒，也可以立即禀明圣上，揭发此事，你不但可以和这滔天大罪脱了干系，说不定还有功……”
“你们谋划了那么久，瞒过了那么多人，眼见就要成功，为什么要选择此刻将这件事告诉我呢？”此事虽然令人震惊，其实与自己并无太大干系，她又不是真的何家小姐，打算嫁一个良人好好过一辈子。所以没有怨气，没有愤怒，只是好奇和掂量。
“辛小姐应该已然察觉，与其让你从其他人口里得知，不如由我亲口告诉你。而且你让我有一种特别的感觉，你好像不似寻常女子。不瞒你说，我的调查陷入僵局，我需要更多的盟友，我不得不博一搏。”楼蔚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悲凉，“这些秘密压得我太久，我可能也倦了……”
其实楼蔚的人生也是被安排的，好似是主角，自己却并没有太多的选择权。吟柳对他，不，应该是她，倒生出一些同情和佩服来。
去举报她？切，这么做，自己能得到什么好处？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她又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得找到张嫱的下落和回去的办法，其他这些对她又有什么重要。如此，她得知了楼蔚的秘密，倒可以结为盟友，作为交换，她也可以动用更多资源来调查她要找寻的线索，反而是好事啊。
想到这里，吟柳问道，“除了莫尘发现了，还有什么人知道这件事？”
“只有母亲和王妈，她是我母亲的家生奴才，是我的乳母。”
吟柳点点头，又问，“大皇子也知道此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