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枝回到屋里,新院处处让人快活,院中一块花圃,栽种花草和苹果树苗。桂枝又生了个碎娃,婆婆给她带着。婆婆脾性好,见面先就笑眯眯地招呼:“我的娃,快到妈妈这儿来坐下!”桂枝倚坐在狗剩妈妈旁边抱抱娃儿,跟妈妈聊聊屋里的事。狗剩妈妈多时在村南那边旧院照看猪,源源不断地给媳妇的店铺里供货,只有闲了才过这边来。这边新屋多得住不满,给妈妈安排的这间厢屋非常敞亮阔气。狗剩妈妈瞅着这一院新宅说:“唉,狗剩的大大哟,没福气,老汉若活到今天该多好,不就是在旧军队里当过几日马夫嘛……”
桂枝把饭端进堂屋摆上茶几,让妈妈和胜功坐在长沙发上,自己和娃儿围坐在短沙发边,一家人吃饭瞅着那彩色电视里的跳舞唱歌。桂枝去添饭,抬手打亮壁灯,那是朵奶白色的玉兰花。吃完饭妈妈说要去南边院子照看,怕晚上不安全。胜功不让妈妈去,“院门锁好就行了,几头猪嘛!”妈妈叹说:“唉,院多了也‘累赘’!”妈妈瞅了一阵电视,瞅得直打瞌睡,便起身把孙娃的手一牵,说:“你俩也早些歇吧。”桂枝招呼婆母去厢屋歇息,安顿一阵她才回到堂屋来。
胜功跟她在沙发上搂抱吻嘴吮舌,大手摩挲她紧绷绷的腰臀腿面,说:“该上炕喽!”桂枝说:“你这屋内哪里有‘炕’?”屋那畔摆着张城里人时兴的席梦思床,不能填烧,咋叫“炕”!桂枝睡不惯它,摇摇晃晃,尤其做那事做不痛快似的。这软塌塌的床不仅摇晃,还吱吱呀呀地带响声。俩人做完那事睁着眼睛,桂枝说:“自打咱买下这块宅地,算是把你的那位哥哥得罪到家了!见了面都不搭理了。”
胜功鼻子哼了一声,说:“他爱咋样,咱又不靠他活人,薛瘸子要卖,又不是咱偷哩抢哩,跟他有啥关系!”
桂枝说:“唉,还是把关系维护着些,抽空你提上些礼,去他屋走动走动,毕竟你小的时候人家帮扯过你。”
胜功没吭声。媳妇虽然年轻,在这些事上倒比男人会应酬。停了会儿桂枝说:“还是我去吧,等过几日我从县城备一份礼物。”
胜功把女人光裸裸的细身子一搂,说:“他不来咱这屋就算了,咱还上赶着他哩!他有啥了不起,不就是把自己的亲大大整死才混了个支书嘛,拉了个电,除了砍树再有个啥本事,我要当上,比他强多少倍!”
桂枝“嘻嘻”一笑,说:“说话口气倒是怪大,那你就去当啊!还以为这像杀猪样容易,捅一刀子,痛快一下!”
“噢,也没难得登天!我要当,就一定要晋升到乡上,再升到县上!”
桂枝眼色润润地瞅他一阵儿,说:“睡吧!”吧嗒一声把台灯关闭了。女人睡了,女人在睡梦里还在想她的店铺,想她店里来的那位贵客。
张胜功却好一阵睁愣着眼睛,轻轻抚摸自己女人的阴户,茸茸黑黑的,黑得像这屋内的夜色。他不觉记起另一个女人,曾使他那样冲动、膨胀、扩大而欲望无穷,虽然她老了,那个湿透的腿裆啊,那两团挺耸挣力呻唤的奶头哟,让他忘不掉。
这时他看见成栋,那双凶狠乌黑的眼睛,呈在这茸茸黑黑的夜色中。那是这座新院尚未落成的时候,院门外,庄道对面码摞着他盖房的建材,庄道边崖下方即是小学操场,操场靠崖这角垛着一顶麦垛,胜功堆码在庄道上的建材或许挡住了雨水的流向,把水路逼向崖下淹泡了那顶麦垛,这两天正下着连日阴雨。胜功听见院门外轰隆一片坍塌的响声,是他的砖垛倒了,堆码的水泥垛一袋袋塌落了,他奔出院门一看正是成栋那碎狗日立在那达!碎狗日是来寻衅闹事,把砖垛几脚踹塌,那垛水泥防雨布披子也被揭掉了。雨正在下,成栋手提一把大锨,草帽也不戴,身上雨布也不披一块,雨水顺着那碎狗日头顶脸颊水淋淋地流下来,旁边围着些过路的人或邻居观看。张胜功瞅了一阵,心想算啦,砖破就破几页,水泥淋雨就淋几袋,划不来跟他计较,瞅着他妈妈的面也不能跟他动武打架!胜功缓和地说:“成栋,你碎狗日是来‘改水’?把我的砖垛不小心碰倒了,没关系,给我码起来就是了。”他想就这样结束,刚要转身进院门,那狗日的大锨头噗、噗地连声扎破他的水泥袋子。那一袋水泥好几十元!他终忍不住迎上去:“成栋!你这是做啥——?”
成栋骂道:“你个驴日的,你这些破东西挡住了水路,淹泡了崖坡下我家的麦垛,你狗眼瞅得见不?”
张胜功胸腔就要炸裂了:“碎狗日,那下面是你垛麦的地方?那是学校的操场!”
“学校的操场就该着你堵水路淹泡?”成栋说时又是几脚踏翻另一堆砖垛,惹得旁边围观的人偷笑。
张胜功扑上去时他一锨砍过来砍空,那个手黑,像是要把胜功一锨砍死样,若不是胜功在部队训练有素根本躲不掉死!胜功一把抢握住锨把子,揪住他的脖衣领,雨水就啪达达地顺脸滚流。“碎狗日!你敢跟我动手,当心老子把你撇到操场下面摔死!把砖给我乖乖码起来,破一页赔一页,水泥淹一袋赔一袋,不赔老子去法院告你——!”
胜功以为把狗日的唬住了,刚刚松开他的脖领,狗东西竟一黑拳擂在胜功脸上,胜功趔趄倒地,鼻血牙血和雨水污流一片。碎狗日又夺起大锨连连劈来,像拍打堤坝那样狠狠砸落在张胜功身上腿上,才知这个娃从他娘胎里生出来就心狠哩!张胜功这才翻起身跟他你死我活,厮扭成一疙瘩,没鼻没脸地对打起来。自然娃子就是娃子,比不得他当过兵、杀过猪!当他骑在碎狗日泥水斑斑的身上掐住他脖颈,想把他掐死,还是下不得手,因为他是那个女人的娃子!
过后,仅仅为自己在村里的脸面,不能让个娃子打了就白打了,张胜功才把他告到乡上。一告他破坏教育,侵占学校操场;二说他帮他哥成梁抗缴粮款国税;第三条申诉狗日的殴打村社干部。当下乡上真就驱车来人,还带着派出所的公安,让碎狗日先把操场腾干净,把那堵矮墙自己拆除掉,然后公安才一绳子捆了他,架上车,拉走了。
当然,孙志福有县人大的代表证,有荣残二等功的红本儿,会去救他的儿子;另外张建德也跑到乡上去说情下话,那是个娃子嘛,不够法办的年龄嘛,今年才十五六嘛。末了蹲了几天班房,就又把碎狗日放回来了。
可是胜功在这茸茸黑黑的夜色里,依然念想那个女人!
五十六
这年成栋娶了媳妇。这个媳妇娶了就像没娶过一样!
成栋媳妇是磨儿村李家的丫头,年岁小,跟成栋一般大,是去年冬天娶进门的。成栋媳妇是那种小巧端正的模样,胳膊腿儿像棵春天里的嫩葱。娶李家丫头的这份彩礼,没让庄腰屋里破费,是淑芬一手张罗,在庄顶头筹措的。妈妈向扶正、扶光筹钱时说:“你们该给妈妈报还几个钱了吧,庄腰屋里背着贷款。”
史淑芬娶进这个媳儿,脾性变得格外温和,就像爱成栋样爱这个媳儿,李丫头纵有些小性倔强脾气,做婆的也知道忍让。喜事就办在那间红砖青瓦大玻璃窗的南屋,电灯拉亮,窗幔拉严,透出那柔软的灯光使她心里舒服、慰藉、宁静。
可是成栋睡了不多日子就觉着没意思了,垂头丧气地失落了样。成栋觉着那不是自己所要的,那小胳膊小腿儿,细细微微的气息,根本不是他以往想的,他黑乌乌的眼珠前出现的。他心理上已有了某种“定势”,那股白晃晃的大气,那浓郁郁的腥馨馨的气味,那宽大的腰胯腿间湿湿的伴着呻唤。成栋便跟成栋媳妇时常吊着脸子,时常听见磕碗碰筷子,成栋心里不痛快就去庄下他哥嫂的新院子转转。女孩对这种事最敏感,等他回屋来就跟他吵骂,一吵骂成栋就掴嘴巴,把女孩儿按倒在炕上抽打。妈妈就急急忙忙冲进南屋拉架吼斥:“成栋——,我咋生下你这么个野畜生!快住手!”